饭后的风带着点傍晚的凉意,吹在脸上格外舒服。姜时和率先迈开步子,侧头对沈沁枝扬了扬下巴:“走吧,带你去看看这边的小公园,晚饭后好多人在那儿散步,景色还不错。”
沈沁枝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身后——姜叔叔正自然地替妈妈拎着外套,两人并肩走在石板路上,不知说了些什么,妈妈的笑声轻轻飘过来,像被风揉碎的糖,甜得很轻,却足够清晰。
她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姜时和,忍不住先开了口:“你爸爸还挺……细心的。”
姜时和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点笑意:“那可不,他对沈阿姨,比对我这个亲儿子上心多了。”说着,他转头看了沈沁枝一眼,眼神里的促狭少了些,多了点认真,“不过,你妈妈笑起来的时候,比我第一次见她时,轻松多了。”
沈沁枝心里轻轻“嗯”了一声,脚步慢了些。是啊,轻松多了。从前妈妈总是皱着眉,连笑都带着点勉强,可现在,连风吹过她发梢的样子,都透着股卸下重担的松弛。
前方的路灯次第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洒在石板路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一前一后,慢慢悠悠地朝着不远处的公园走去,身后那两道身影,则被远远地落在了路的另一头,自成一片安静的天地。
公园门口的香樟树长得枝繁叶茂,傍晚的风一吹,叶子就沙沙作响,混着不远处广场舞的音乐声,倒有几分人间烟火的热闹。姜时和没往人多的地方带,反而拐进了一条沿着小河的僻静石子路,路边的路灯隔得远,光线昏昏暗暗的,只够看清脚下的路。
“这边人少,清净,不像广场那边吵得慌。”他解释了一句,脚步刻意放得慢,怕走快了沈沁枝跟不上。
沈沁枝“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河面上。倒映着岸边的灯光,水面上像是撒了一把碎金子,随着水波轻轻晃着。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妈妈也常牵着她的手在河边散步,只是那时妈妈总在忙着打电话,或是想着第二天要处理的工作,很少有像现在这样,能安安稳稳和人闲聊的时刻。
“你平时……放学也会来这儿走吗?”沈沁枝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想起他是高三生,又补了句,“不耽误学习吗?”
姜时和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偶尔吧,晚自习前要是有空就来转十分钟。我爸总说,老闷在屋里做题脑子会僵,拉着我来吹吹风——不过,他跟你妈妈在一起后,就不怎么拉我了,总说‘你自己去晃,我陪你沈阿姨走走’。”他顿了顿,侧头看她,眼底带着点少年人的直白,“其实他早就想约你妈妈来这儿了,就是怕你觉得别扭,一直没敢提。”
沈沁枝心里一动。原来姜叔叔不是粗心,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顾及着她的感受。她低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声音轻了些:“我不别扭,只要我妈妈开心就好。”
“我知道。”姜时和的声音也放得柔和,“我爸也知道。刚才吃饭的时候,他看你夹了两口青菜就放下了,还偷偷扯我袖子,问是不是菜不合你胃口,生怕怠慢了你这个‘小客人’。”
这话让沈沁枝忍不住笑了出来,抬头看向姜时和:“你爸爸好像……有点紧张?”
“可不是嘛。”姜时和摊了摊手,语气里带着点少年人的调侃,“他对着你妈妈,比我模考出成绩还紧张,生怕哪句话说重了,哪盘菜没做好。”说着,他忽然停下脚步,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要不要去坐会儿?我书包里还有瓶牛奶,你喝吗?”
沈沁枝点点头,跟着他走到凉亭里坐下。晚风从河面吹过来,带着点水汽的凉,吹散了饭后的困倦。姜时和从书包侧袋里摸出两瓶常温牛奶,递了一瓶给她,自己拧开另一瓶的盖子,猛喝了一口。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姜时和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点:“沈沁枝,其实我爸……挺不容易的。我妈走得早,他一个人带我,又当爹又当妈,我上高三这一年,他一边盯我学习,一边还得顾着店里的生意,很少笑。直到遇见你妈妈,他才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脸上的笑也多了。”
沈沁枝转头看向他,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清他眼底的认真——不是少年人的玩闹,是真的在替父亲着想。她想起妈妈这些年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她的辛苦,心里忽然软了下来,轻声说:“我妈妈也一样,以前总说,等我长大了她就轻松了,现在……她好像不用等了。”
一句话,像是让两人之间多了点共鸣。姜时和看着她,忽然笑了,露出点少年气的爽朗:“所以啊,咱们俩今晚就当回‘懂事的’,多在这儿晃会儿,让他们好好说说话。反正我明天周六不上课,晚点回去也没事。”
沈沁枝也笑了,点头:“好。”
凉亭外的水面上,碎金般的光还在晃着,岸边的两道少年身影,和远处缓缓走着的两道长辈身影,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风里的香樟味混着牛奶的淡淡甜味,连空气里,都透着点属于此刻的、温柔的默契。
手里的牛奶温温的,顺着指尖漫开一点暖意。沈沁枝捏着瓶身,目光追着河面晃悠的碎光,风把香樟树的叶子吹得沙沙响,偶尔有片叶子落下来,轻飘飘地落在水面上,跟着水波打了个转。
“以前我晚自习前过来,总看见有老爷爷在这边钓鱼。”姜时和忽然开口,指了指不远处的河岸边,“不过今天好像没在,可能是天有点凉了。”
沈沁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岸边空荡荡的,只有几个石墩子摆在那儿。她想象了一下老爷爷坐那儿钓鱼的样子,忍不住问:“钓得到吗?”
“偶尔能钓上几条小鲫鱼,不大,钓上来又放回去了。”姜时和笑了,“我爸说,他们不是为了钓鱼,就是图个清静。”他顿了顿,侧头看她,“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沈沁枝愣了愣,随即点头。确实,不用想作业,不用想妈妈今天有没有累着,就这么坐着吹吹风,听着虫鸣和风声,心里特别踏实。她低头抿了口牛奶,忽然想起刚才出门时,妈妈偷偷塞给她一袋饼干,说“怕你逛饿了,拿着垫垫”,那会儿姜叔叔还在旁边笑,说“我准备了牛奶,跟时和的一样”。
“你爸爸好像……什么都想到了。”她轻声说。
“他啊,就这点好,心细。”姜时和靠在凉亭柱子上,语气里带着点骄傲,“我高三模考没考好,躲在屋里难过,他没说我,就默默给我煮了碗面,放了两个荷包蛋,说‘下次加油’。后来你妈妈来了,他更是把心细这点发挥到极致,你妈妈随口说一句‘今天的云很好看’,他第二天就说‘明天天气好,带你去山顶看云’。”
沈沁枝听着,心里软软的。她能想象到妈妈听到那句话时的样子,一定是笑着的,眼底带着光。就像刚才在公园门口,妈妈看着姜叔叔的背影,那眼神里的依赖,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
风又吹过来,带着点河水的湿气,沈沁枝下意识地往外套里缩了缩。那件校服外套还带着姜时和的温度,袖口有点磨损,是洗得发白的蓝色,却透着股干净的味道。
“冷吗?”姜时和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往前凑了凑,把凉亭里唯一能挡风的位置让给她,“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前面有个长廊,比这儿背风。”
“不用了,这儿挺好的。”沈沁枝摇摇头,“坐会儿就回去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不急。”姜时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出来四十分钟,我爸肯定巴不得我们再晃半小时。”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摸出一个橘子,剥了皮,递了一半给她,“我妈以前总说,橘子要分着吃才甜,你尝尝。”
橘子的清香扑面而来,沈沁枝接过一瓣,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确实挺甜的。她抬眼看向姜时和,少年正低头剥着另一瓣橘子,额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眼,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高三生特有的紧绷感,多了点少年人的鲜活。
“你平时……除了学习,还有别的爱好吗?”沈沁枝问,想打破这安静,又怕打扰了此刻的氛围。
“以前喜欢打篮球,高三忙了就没怎么打了。”姜时和咬着橘子,含糊地说,“现在唯一的爱好就是刷题累了,来这儿吹吹风,或者听会儿歌。我爸总说我‘心太大’,都快高考了还想着玩,其实我就是想松口气。”
“我懂。”沈沁枝轻声说。她虽然才高一,但看着班里那些高三的学长学姐,也知道他们有多累。妈妈总说“你以后也要考大学,现在得抓紧”,可她有时候也会想,要是能像现在这样,不用想考试,不用想未来,就好了。
两人又坐了会儿,河面上的碎光渐渐暗了些,远处的广场舞音乐也停了,公园里的人慢慢少了。姜时和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回去吧,再晚我爸该打电话催了——他表面不说,心里肯定惦记着。”
沈沁枝点点头,跟着他站起来,把剩下的橘子瓣塞进嘴里,顺手把牛奶瓶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两人沿着来时的石子路往回走,姜时和走在前面,偶尔会回头提醒她“这边有坑,慢点走”,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快走到公园门口时,远远就看见姜叔叔和妈妈的身影。妈妈靠在香樟树上,姜叔叔站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件外套,正低头跟她说着什么,妈妈的头微微歪着,嘴角带着笑。听见脚步声,两人同时转头看过来,姜叔叔挥了挥手:“回来啦?逛得怎么样?”
“挺好的,河边风很舒服。”沈沁枝笑着回答,走到妈妈身边,轻轻挽住她的胳膊。
妈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柔声问:“冷不冷?脸怎么有点凉。”说着,就把姜叔叔手里的外套拿过来,披在她身上,“早知道给你带件衣服了。”
“不冷,刚才时和借我穿他的校服了。”沈沁枝指了指姜时和肩上的外套。
姜叔叔笑着拍了拍姜时和的肩:“不错,懂得照顾人了。”
姜时和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应该的。”
四个人往家的方向走,姜叔叔和妈妈走在前面,脚步慢悠悠的,偶尔有风吹过来,姜叔叔会下意识地把妈妈往自己身边拉一拉;沈沁枝和姜时和走在后面,手里还捏着没吃完的橘子,偶尔交换一个眼神,都忍不住笑。
路灯把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又分开,慢慢融进傍晚的暮色里。沈沁枝看着前面妈妈的背影,又看了眼身旁的姜时和,心里忽然觉得,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陪伴,真好。
至少妈妈是幸福的,而她,好像也慢慢开始适应这里的一切了。她咬了口橘子,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一直甜到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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