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的灯光昏黄,温木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窗外是苏黎世傍晚的街景,行人匆匆,车流不息,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
明杨坐在她对面,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在寻找什么痕迹。
“你瘦了。”他开口,声音低沉。
温木抬眼,神色平静:“病了一场而已。”
明杨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是因为我吗?”
温木微微皱眉:“别自作多情。”
明杨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自嘲:“也是,你现在有他了。”
“你还是喜欢坐在窗边。”他解开袖扣,将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那串熟悉的檀木手串,“记得在ETH时,你总说要看天光变化。”
温木轻轻搅动咖啡:“人都会变。”
“但你喝咖啡的习惯没变。”明杨指了指她的杯子,“双份奶,不加糖。”
“只是习惯而已。”温木放下勺子。
“你到底想谈什么?”
明杨深吸一口气,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我整理了Schmidt 项目的前期数据,想听听你的意见。”
温木没有伸手去接:“这些可以发邮件。”
“我想当面请教。”明杨固执地将文件推到她面前,“就像以前在实验室那样。”
纸袋边缘露出一角照片,温木瞥见那是五年前天文台团建的合影。
她抬起眼睛:“明杨,我们都不是学生了。”
“是啊,你都结婚了。”明杨突然笑了,指节敲了敲她面前的咖啡杯,“说真的,我没想到你会选择联姻。以前的温老师最讨厌豪门做派。”
温木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婚戒:“人生总有意外。”
“比如我?”明杨倾身向前,“温木,当年的事……”
“当年什么事?”温木打断他。
“是你为了Schmidt 教授的推荐信刻意接近我?还是收到MIT offer后不告而别?”
明杨的脸色瞬间苍白。窗外的鸽子扑棱棱飞起,在玻璃上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
“你都知道了?”
“于茉告诉我的。”温木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你在教授办公室门口徘徊了三次,就为了制造'偶遇'。”
明杨的手指紧紧攥住檀木珠串:“一开始确实是这样。但后来……”
“后来发现这个'温老师'比想象中难搞定?”温木轻笑,“我记得你当时在实验室放了整整一个月咖啡,直到我发现你根本不爱喝黑咖啡。”
“我喝了整整一个月的胃药。”明杨也笑起来,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
“但值得。至少你终于记住了我的名字。”
阳光偏移了几度,照在明杨的侧脸上。温木忽然发现他眼角多了几道细纹,不再是那个在图书馆堵她时意气风发的少年。
“为什么要回来?”她轻声问。
明杨沉默了很久,久到咖啡表面的奶沫完全消散。
“我听说,你结婚了。”他的拇指摩挲着檀木珠上几乎不可见的刻痕,“我本来还不相信来着。”
“但后来,Schmidt教授告诉我,你的结婚对象一个和我一样大的男人,你们,非常般配。”
“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你属于别人了。”
温木面无波澜,转头望向窗外。街对面的花店正在更换橱窗摆设,店员踮着脚将一束蓝色风铃草挂在中央,和上周出现在她办公桌上的那束一模一样。
“那些花该停了。”她说,“还有咖啡。”
“我只是,”明杨的声音哽了一下,“想弥补当年的不告而别。”
“不需要。”她转回视线,“我没有怪过你。”
“那你为什么拒绝和我单独相处?为什么每次见面都像在躲避瘟疫?”
温木平静地注视着他:“因为这不合适。”
“因为那个赛车手?”明杨冷笑,“他连大学都没有读完,他能懂什么?他连你的论文都看不懂吧?”
“我先生确实看不懂我的论文。”温木的嘴角微微上扬,“但他会在我熬夜写论文时煮好宵夜,会记住我每个同事的忌口,会在我发烧时开车三小时赶回家。”
“这些,你都不能。”
明杨的表情凝固了:“你发烧了?什么时候?”
“这不重要。”温木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重要的是,明杨,我们五年前就结束了。”
“更准确地说,我们从来就没有开始过。”
“我承认,我对你动过心,但也止步于此。”
“你不会以为,我温木是一个,因为年少时的心动就会痴痴守候你一辈子的人吧?”
明杨猛地抓住她的手,“温木,如果当初我留下来,现在在你身边的,是不是就是我?”
“不,你不会是。”
“你会后悔。”温木默默抽回手,抽出纸巾擦了擦,“那时的你眼里只有MIT,只有那些耀眼的未来。而我需要的,是一个愿意在平凡日子里为我煮一碗面的人。”
明杨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我可以学。”
“不必了。”
“我先生会给我做的。”
温木站起身,拎起公文包,“项目上的事邮件联系,私下就不要再见面了。”
“等等!”明杨慌忙站起来。
“至少,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温木停在原地,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
“不能。”她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我先生会介意。”
明杨像是被重击般后退半步,撞翻了咖啡杯。深褐色的液体在文件上洇开,模糊了那张老照片上年轻的笑脸。
“你真残忍,温老师。”他苦笑着用袖子擦拭文件,“连个念想都不留给我。”
温木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门口。风铃随着推门的动作清脆作响,一阵暖风迎面扑来,带着初夏特有的草木香气。
街道上人来人往,温木站在咖啡厅门口,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五年的时光像一场漫长的雨季,而此刻,她终于看到了云层后的阳光。
她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看着来往的行人。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在不远处追逐鸽子,金色的辫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忽然间,她们对上了眼神。
“你好!”小女孩突然跑到她面前,怀里抱着个脏兮兮的泰迪熊,用德语向她问好。
“你好。”温木回应。
“姐姐,我的泰迪熊很伤心。”
温木蹲下身,平视着小女孩:“为什么?”
“因为我弄丢了他的朋友。”小女孩抽抽搭搭地说,举起泰迪熊让她看。
温木轻轻摸了摸泰迪熊的耳朵:“也许他会交到新朋友。”
“真的吗?”小女孩睁大眼睛。
“是的。”温木点头,“有时候,新的反而更好。”
小女孩破涕为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草莓棒棒糖:“姐姐,这个给你!谢谢!”
温木接过糖果,看着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开。她剥开糖纸,甜腻的草莓味在舌尖化开。
她想起那些发烧的夜里,宋星燃喂进她嘴里的糖果。
糖果是甜的,他的唇也是,她的心也是。
*
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内就传来爪子挠门的声响。温木推开门,汽油湿漉漉的鼻子立刻拱进她手心,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妈妈回来了。”她弯腰揉揉汽油的脑袋,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面粉香。
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照亮厨房方向。温木脱下外套挂好,发现料理台上残留着几撮面粉,还有一小团被遗弃的面皮边角料。
冰箱门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画了个歪歪扭翘的笑脸,下面写着:“老婆的夜宵在冷冻室第二格~”
温木揭下便利贴,指腹蹭过那个墨迹晕开的笑脸。她拉开冷冻室,寒气扑面而来。透明保鲜盒里整整齐齐码着两排饺子,在冷气中泛着霜花。
那些饺子丑得可爱。有的捏得太紧像个月牙形的包子,有的边缘没封好露出一点馅料,还有几个因为塞了太多馅而鼓胀得几乎要裂开。每个饺子肚皮都圆滚滚的,看得出包的人拼命想多塞点馅料进去。
温木捧着保鲜盒,想起上周深夜醒来,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她循着灯光走到厨房,看见宋星燃围着她的碎花围裙——那围裙在他身上小得可笑——正对着手机视频学揉面。
他的黑发上沾满面粉,鼻尖还蹭着一道白痕,听到动静回头时,手忙脚乱地把面团藏到身后。
“老婆你怎么醒了?”他当时窘迫得耳朵通红,“我、我就试试。”
“怎么,怎么处理垃圾。”
现在想来,他是在练习包饺子。
温木的指尖轻轻抚过保鲜盒表面凝结的冰霜。宋星燃那样的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宋家三少爷,F1赛道上叱咤风云的冠军,居然为了她,在深更半夜偷偷学包饺子。
水壶的哨声惊醒了她。温木慌忙关火,水已经烧开很久,蒸汽把壶嘴顶得噗噗作响。她手忙脚乱地去拿锅,不小心碰到滚烫的壶身,疼得“嘶”了一声缩回手。
指尖立刻泛起一片红。温木打开水龙头冲冷水。
所以,宋星燃学做饭的时候,是不是也被烫过很多次?
那人手上确实有几处不明显的小疤痕,但她从来没问过来历。
愧疚感像潮水般涌上来。
她想起自己发烧那晚,宋星燃连夜开车三小时赶回来,指关节上还有砸墙留下的淤青;想起他明明发现了异常,却忍着不问,只是每天变着花样给她煮粥;想起今早他手腕上缠着的绷带,为了照顾她,他甚至放弃了比赛。
锅里的水再次沸腾。温木小心翼翼地下饺子,看着那些丑萌的小家伙扑通扑通跳进水里,溅起细小的水花。她学着宋星燃平时的样子,用木勺轻轻搅动防止粘锅。
十分钟后,饺子浮上水面,表皮变得半透明,隐约透出内馅的色泽。
温木把它们捞出来盛进盘子,热气立刻模糊了她的眼镜。她摘下眼镜擦拭,眼前的世界变得朦胧而柔软。
第一个饺子入口时,她被咸得皱了皱眉。馅料明显盐放多了,但肉香和韭菜的味道却很扎实。
温木小口小口吃着,发现虽然调味不准,但每个饺子的馅料都剁得极细,完全吃不到筋膜的粗糙感,她最讨厌吃肉馅里的筋膜。
因为这,宋星燃说过很多次她嘴挑。
吃到第五个时,温木的舌尖已经发麻,却停不下筷子。
他们在家时不经常吃饺子。她吃不惯速冻的,新鲜的宋星燃又不会包,她也不想麻烦宋家的厨师再多打一份工。所以就是想得起来吃一顿,想不起来几个月半年都不见得吃一回。
还有一个问题是,他俩吃饺子有分歧,在蘸料上。宋星燃坚持饺子必须配陈醋,而她习惯蘸酱油,两人为此在厨房闹了半小时,最后以宋星燃把她扛到料理台上亲到腿软告终。
每次都是这样,说不过就亲,让他跟她干架他又不愿意,只把人往床上一扔就完事儿。
“咸死你算了。”
她对着空气小声说,却把最后一个饺子也吃得干干净净,连盘底的碎渣都用筷子夹起来吃了。
汽油趴在她脚边,黑眼睛湿漉漉地望着空盘子。
温木弯腰蹭了蹭它的鼻头:“不行,这是爸爸给妈妈做的。”
她洗好碗筷,擦干手,拿起手机。
屏幕还停留在和宋星燃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是他发来的赛车零件照片。
火星哥:【[图片]】
火星哥:老婆你看这个像不像你论文里那个星云?
温木的拇指悬在键盘上方,心跳突然加快。
她慢慢敲下一行字。
Jupiter:【饺子好吃。】
Jupiter:【我好想你。】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耳根腾地烧了起来。
她慌忙锁屏,把手机扔到沙发上,仿佛那是个烫手山芋。
汽油歪着头看她,尾巴在地板上拍打出节奏。
温木蹲下来把脸埋进它蓬松的毛发里,闷声说:“不许笑妈妈。”
*
咖啡厅的灯光已经调暗,服务生第三次过来询问是否需要续杯。明杨摇摇头,看着对方收走早已冷透的咖啡杯。
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下来,霓虹灯次第亮起。他转动着手腕上的檀木珠串——现在只剩三颗了,其余的都散落在咖啡厅的地板上,被服务生扫进了垃圾桶。
摸出手机,相册里还保存着五年前偷拍的照片。天文台的温木穿着白色的衬衫,低头调试望远镜的侧脸专注而沉静,清冷而又干净,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那是他永远无法企及的画面。
“先生,我们要打烊了。”服务生站在桌边,语气委婉但坚决。
明杨点点头,掏出钱包付账。
纸币下压着一张ETH的学生证复印件,照片上的他笑得志得意满,下面印着“Nova”这个代号——那是温木给他起的,意为新星。
而现在,这颗星星陨落了。
他推开咖啡厅的门,夜风夹杂着汽车尾气扑面而来。明杨深吸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却猛地僵在原地。
三米外的路灯下,倚着一个高挑身影。黑色皮衣包裹着宽肩窄腰,黑发在霓虹灯下泛着冷冽的光泽。那人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正用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烟盒。
似乎察觉到视线,宋星燃抬起头。路灯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琥珀色的瞳孔在暗处像某种夜行动物般发亮。
男人站直身体,一步步走近。动作优雅得像头猎豹,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
“晚上好。”
正面对抗
少爷:小子!直视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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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For 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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