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陆摇光人生最感谢自己演技的一个时刻。
她要盯住徐谓,演出那被嫌弃许久终于换得心上人一个回眸的欣喜,又要压下内心真正的狂喜,还得假装忧心地敲敲系统。
“诶,你这剧情靠谱吗,怎么变这样了。”
好悬她一心三用没烧断线,耳朵里一边听着系统尖叫,一边手也不抖地拿起酒杯装深沉。
她举起酒杯遮住自己翘起的嘴角。
系统自带的剧本里只写了男主女主由不顺眼到相爱,说女配陆摇光是两冠影后性格刁蛮,不说她作品几何,天赋卓然,讲女主赵小姐大家闺秀耶鲁毕业的海归英才,却不知道赵小姐在外头学的是法律。
跟陆摇光身边那个学法语的助理一样,系统不知道剧本外角色还会些什么。
更不知道陆摇光与赵小姐的默契如何。
“这不对!你做了什么!”系统还在尖叫,用审问的语气让她回答。
“我能做什么,现在是你的男主在发疯,跟我有屁关系。”
“我不管,肯定是你改变了剧情导致的!你必须完成任务!不然,不然……”
“不然什么?”
陆摇光想不出来它还能威胁自己什么。连死亡这样的究极恐吓都已经用过了,还有什么能管用?
“你会受罚的!”
她轻松地往后一靠,“行啊,我等着。”
系统发出滋滋的声响,可能是运算过度,也可能是脏话消音。
不过陆摇光才不在乎,她仰头干掉酒杯,伸手又给自己和赵小姐满上。
……一个女人居然喝酒。
徐谓压低了头吃自己的夜宵,试图让自己不要一直盯着陆摇光看。
不知道老板为什么要把饭桌中心旋转的玻璃擦得那么干净,徐谓即便低着头也能看见陆摇光在玻璃上隐约的倒影。
他想起今天的后半场戏,镜头通过镜面转换成他和陆摇光的对手戏。陆摇光出演那个被他杀害的前女友,四肢无力垂下,脆弱的脖颈被他扼在手里。
一个完完全全被掌控的姿势,陆摇光的眼睛里一点恐惧都没有,冷静得像一把尖刀,明晃晃地写着“你不过一个伪装的懦夫”,将他虚张声势的面皮剥下来。
不是在戏里,徐谓也有一瞬间勃然大怒,在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已经捂住了陆摇光的眼睛。
好强的女星轻松从他手中挣脱,评价道,“自己研究的吗,出发点很好,但完全不符合人设。”
他一时语塞,宁可对方把自己的行为当写人物小传写疯了。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在正式拍摄时全神贯注。
陆摇光顺着他的力倒下去,倒得柔弱,全然不是平常那个可以追着他跑的样子。陆摇光平常肤色太健康,为了情节化妆师给她的脸上了色号不合适的粉底,惨白惨白的。
有一瞬间,徐谓以为她就会这样在他的手中闭上眼睛,他下意识用了力,掌心贴着陆摇光急促的脉搏,引得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片场里没有其他声音,静得能听见机器运转的噪音。
徐谓逐渐分不清自己耳边的是他的心跳声还是陆摇光心跳顺着手臂传上来。
他上文学鉴赏课的时候老师讲过死亡的美学,说奥菲利亚作为一具艳尸如何成为男画师笔下宁静疯狂的象征。
他一度不解,死亡怎么会是美丽的,不过没见过死的人的臆想。艺术家就是这样不着空落的东西,整天发梦讲些听不懂的话。
但此刻奥菲利亚在他手下。
“好了!”赵小姐站在监视器后帮忙确定镜头,她比了个OK。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和动静都回来了,片场里人来人往,有人摇晃着脖子,有人活动着腰腿,小崔在和赵小姐讨论刚才的镜头。
陆摇光……
陆摇光双手合握住他的手腕,向外一扭,轻松从他手下脱出,而后双腿向上绞在他的背部,腰上一个用力将措手不及的徐谓翻了下去。
陆摇光的脉搏从他手下逃出去,大腿肌肉鼓起紧贴在他的颈动脉旁。她俯身用手肘压住了徐谓的后颈,贴在他耳朵边笑了一声。
“就这点力气,没吃饭啊。”
她的笑音洪亮,呼吸平稳,一点也没有刚才戏中垂危的模样。
起身的时候徐谓听见铛的一声,是陆摇光服装上的装饰品同床头灯相撞发出的动静。
就好像现在他听见的声音。
“哐当”。
玻璃杯相碰的声音清脆,敲得他心烦。
女人喝什么酒,酒桌是什么好地方吗,还在娱乐圈这种地方,一点女人的样子都没有,还没二十四岁就学坏了,以后怎么嫁人。
活生生的陆摇光身上有不少令人生厌的地方,短暂掩盖了片场上的“陆摇光”。
徐谓想,她果然还是那个有点讨厌的家伙。
他感到一阵虚假的安心。
小崔坐在他旁边,戳了他一下,“诶,别盯看了。要想搭话啊?去找陆姐敬一杯呗。”
她摇了摇手里的酒瓶。
徐谓摇头。
“你们男的真没救了,还指望人家纡尊降贵来搭理你啊?人家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真以为撞大运能撞两回的。”
小崔数落完他,“唉,算了,摊上你这个儿子为娘也没有办法。”
她把酒瓶里最后一点啤酒倒出来,“再帮你一把啊,来年红火了不要忘了朋友。”
小崔用酒杯敲了敲玻璃的转盘,“我说各位,我提一杯啊。”
原本凑在一起说小话的陆摇光和赵小姐分开了,看向她。
“首先,感谢陆姐凑了这个局。没这部戏,我也不可能认识大家。感谢陆姐。”她举杯,“我在学校的时候,老师总说我们编剧也是一种织梦人,一部剧本就是一场梦。当然,让我们这美梦成真的呢,要多谢赵小姐,谢谢金主妈妈。”
陆摇光笑了起来,跟着举杯说笑,“听见没,谢谢金主妈妈。”
赵小姐对着她翻了个白眼,向小崔压了一下手,“坐下吧,我这儿不兴这些。”
她生平最不喜欢跟她爹吃饭的原因就是饭局上老有这种烦不胜烦的恭维话,每个人都在拼了命地喝酒,用酒精玩服从性测试,喝晕的丑态百出,有不喝特权的那些也是一脸丑陋嘴脸。
喝酒无非为喜为苦。
为苦的,不必为他人再强加痛苦。
为喜的,自己一个人高兴就好了。
干嘛非要把好好的事弄得那么复杂,还坏心情。
陆摇光瞟了一眼有点不知所措的小崔,又看了一眼明显有点烦的赵小姐。她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不过你提醒我了。我这个当导演的是该敬大家一杯。要感谢所有人的通力合作,才能把今天这段最困难的镜头完成。”陆摇光给自己添了一杯茶,“那我希望接下来的所有戏份都能像今天这么顺利。你,你,你们俩,每一次都超常发挥。”
她用手肘搭着赵小姐的肩,用茶杯点了一下徐谓。
“我们这个组,可能我说这话有点自夸的嫌疑啊,除了我基本上都是不出名的新人。但我可以保证,拍完这部,一年后你们的名字会出现在各个荧幕上,所以辛苦大家,再接再厉。”
“说了半天,还是要我们拉磨哦。”有人在底下应声。
陆摇光将杯子凑过去,“诶,怎么能这么说,这叫提供情绪价值。”
她向赵小姐眨眨眼,“来吧,来吧,干一杯。”
赵小姐伸出了自己的杯子,其他人连忙跟上。
大家又有说有笑地吃上了。
陆摇光招手让小崔过来,“你啊,也才毕业没多久,从哪儿学来这一套。有这功夫,不如多给星火写点好本子。咱们以后能不能出爆款,不都得靠你了。”
其实她心里清楚,因为自己就是在这种环境里长大,学出一身长袖善舞的臭毛病。陆摇光比小崔好不到哪儿去,不过是多混了几年,更会给不同的大佬顺毛而已。
酒精确实是情绪的放大器。
陆摇光念了两句,难免有点惆怅。
她并没有那么容易醉,也知道摆老资格令人厌烦,可对着这些年轻的脸又不自觉想多说两句。那电池样的倒计时一直都在她的眼睛里闪烁,提醒着她荒诞的事实。
徐谓是男主,不论是什么样的班底,这个世界都偏爱于他,那个影帝就是等在那儿让他拿的。
但陆摇光不服。
凭什么你徐谓勾勾手指,整个世界都要爱你。
凭什么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劲,还是要成为你的垫脚石?
她亲自挑选了这里坐着的每一个年轻人,知道他们对自己的职业充满热情,妄想给这个腐朽的行业注入新的活力。
她知道他们的优秀,愿意投资给每一个不是徐谓的人。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利用男主的光环,为他们铺平道路?
如今剧本被她扭成这个样子,如果徐谓真的爱上自己,意味着许多剧情点将无法实现,也就是说,她的生命可能就被定格在——
陆摇光看了一眼电池。
二十一天。
她只能再把徐谓和男主的位置上割开二十一天。
二十一天,能在一个生活注定幸福完美的人心里留下多少印象?能将徐谓困住几时?能让赵小姐躲开她女主的命运多久?
无论如何,陆摇光已经做到这个份上。
系统不知道在干什么,从刚开始就不回应她的呼叫了。
陆摇光遥遥对虚空敬了一杯。
“有机会真想请你喝杯酒啊,Mr.系统。”陆摇光眯起眼睛,“毕竟只剩二十一天的生命,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天长地久嘛。”
系统的回应一声厌恶的呕吐。
陆摇光真心实意笑起来。
系统离开的时候她只有短短半个小时,仓促间能想到的计划很简陋,不过越精密的计划反而容易出错,有一个目标和方法就足够。
她一直不敢在脑子里细想,哪怕系统不再监视她的思想,她也怕情绪的异常被系统注意到。
忍到如今,总算是让她逮到机会。
爱,多么圣神可笑的字眼啊,好在如今是她用来对付男主和系统的好武器。
那接下来的目标是什么?
能不能让男主去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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