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下起毛毛雨。
还在盯着最后一排座位的陆悠然，被突如其来刺耳的铃声拉回到现实。
“叮铃铃、叮铃铃”，晚自习前的大课间结束了。
李海川踏着稳重又轻朗的步伐从三楼下到二楼，拐过楼梯转角，出现在教室前门。
他一站在教室门前，威慑力毋庸置疑，班级瞬间鸦雀无声。
陆悠然被班级瞬间的安静惊醒，下意识转头看向前门。
李海川双手背在身后，眼睛扫视教室四周，眼神中那股杀气让班级几乎所有人都埋头做题。
刚刚还在大声吵闹的，现在立刻乖乖闭上了嘴，作起认真听听力的模样。刚刚小声说话的，此刻也收起了八卦的心，开始在试卷上写写画画。
只有与陆悠然一门之隔的那个男生，像没有察觉到这番变化一样，依旧看着他的NBA杂志。
陆悠然看到李海川站在班级前门，小碎步地跑了过去，在距离他一米的地方，悄悄急刹车停住脚步，像犯错后等待老师审判的小孩。
李海川等班级彻底安静下来，转身看了看陆悠然。她正低着头等待审判结果，头顶传来一句：“你跟我过来吧。”
陆悠然反应过来时，李海川已经大踏步走到教室后门。
陆悠然跟在后面，内心生出一丝窃喜。
跟着李海川的脚步，陆悠然正式走进德致一中高二10班。
走进10班，陆悠然在最后一排的后面停下，班级没有一个学生回头。
陆悠然站在这个视角看过去，人多、安静。
只是冬月还没有过去，一些人还裹着厚厚的外套。整个环境拥挤、压抑。此时，陆悠然眼睛里问了一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但很快被李海川打破。
李海川环顾四周，班级几乎被坐满了。
开学第一天，班里的学生都默契地按照上学期的座位坐着，只有最后一排还有空位。
陆悠然站在他身后，脑海中不停地说着，“能不能让我坐这啊，也只有最后一排有空位了，我只能坐这了吧。”
“不过，最后一排都空着，也不一定就坐在他旁边吧。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最里面的角落吧，您忍心吗？”
于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陆悠然开始意念施法。
“坐这里！”
“坐这里！”
“坐这里！”
“就这，多好的位置。”
“就！坐！这！里！呀！求你了。”
她好似真的会魔法，老天真的能听见她的声音一样。
因为下一秒！
“你坐这吧。等下次换座位，我再给你往前调。”李海川拍了拍那个男生右边的空位。
陆悠然愣在原地，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
时间陪着她愣住，停下数秒后又重新启动。
李海川转身准备往教室前面走，陆悠然的意识终于游回来了，并且毫无破绽地说了句“嗯，好。”
音量不大，是只有最后两排的人能听得到的音量，李海川一直盯着教室第一组前门那个方向的位置，看着前门，没回头，点头示意了一下。
视角像是看着第一排的某个人，从给陆悠然安排座位后，一直盯着那个方向，盯了几十秒，。听到陆悠然的回答后，下一秒像崩断了的弦，气势汹汹地走了上去。
在第一组第一排站定，一把抽出那个学生手里的试卷，“来，我来看看你写什么，奋笔疾书啊，写得这么投入。”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却快、狠、准。
在任何年级，任何场合，一个补作业的学生被老师抓到，第一反应基本都是被吓到大脑瞬间宕机。这个男生也不例外。
被抓到在补寒假作业的男生，愣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此刻，一个快成年的人，却像个不小心打碎牛奶的小朋友，眼神惶恐无措。
当然，他好像也知道了自己今晚接下来的命运。
“这个是放假前布置的吧，你寒假过年过得挺快乐啊，没写去办公室写。”
嗯？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这样的场景吗？
男生说：“老师，我放假忘记把试卷带回去了。”
或者说，“老师，我忘记写这张试卷了，我不是故意不写的。”学生和老师经历一番争论和拉扯，总之，学生要为自己据理力争或掩盖事实，老师应该致力于打破谎言，完成气势上压倒性的胜利。
然而，这里，那个男生一句也没为自己辩解，接过李海川手里的试卷，拿起桌子上的黑笔，又从笔袋里拿了一个修正带，耷拉着脑袋走出了教室。
奇怪的是，这个班级的学生对这种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
除了李海川一把抽出试卷的那一下，动静很大，班级同学都下意识抬头看向他们。但也只是在看了眼之后，又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
开学第一天，这幅场景没有吓到10班的任何人，除了陆悠然。
只有陆悠然，经历完这一幕后，目瞪口呆。
彻底认清了自己今后的处境。她意识到也许自己刚刚在这间教室门口想的所有事情不是胡思乱想啊，这就是现实。
这次真的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
第一排的男生和李海川前后走出教室，陆悠然傻呆呆地站在原地，出了神。
她拉开板凳，脱下书包，把书包放在桌子上，坐下来。整个过程完全出自于肌肉记忆的条件反射，表情里写着的全是视死如归。
陆悠然坐下后，持续呆滞地望着前门。
深吸一口气，等她回过神来，从书包里拿出带过来的课本，摊在课桌上，眼睛的余光映到旁边的那个男生。
“他是在......”
“在看我吗？”
陆悠然下意识晃了晃脑袋，脑子里说着：人家哪看你了，一来就这么自作多情。
还是想想未来一年的日子怎么办吧。本来以为转学，离开明阳中学，脱离那个处处找茬的老师，换一个环境，怎么也不可能比之前更槽糕吧。现在看来，这里也好不到哪去，又一个龙潭虎穴。啊啊啊啊啊，想找个地方安安稳稳地学习怎么就这么难呢。
想着未来的生活并不会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会比之前更好，陆悠然心如死灰。看着桌子上自己随手翻开的书，只是盯着，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明天有什么课啊？
对啊，我连课表和这里学到哪里了都还不知道。
课表？
要不，问问他？
怎么问呢。
“同学你好，你有课表吗，可以借我看一下吗？”不行，他万一不理我，不就尴尬了。
或者“你好，我叫陆悠然，你的课表可以借我抄一份吗？”先自报家门？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
陆悠然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种开场白，可是却没有一句让她觉得说出口，是一定不会被拒绝的。
“嗨，同桌，我叫陆悠然，你叫什么名字啊？”这个开场白，会不会太言情剧了，但是不问名字直接要课表，很容易被当做空气吧。
还是先问名字吧。
知道名字，怎么说，我们也算是认识了。再问他明天上什么课，也不会不告诉我。
陆悠然做了半节课的心理建设，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身体转向左边的人。
欲言又止。
坐在旁边的男生，正低头看着书，还是刚刚课间时看的那本篮球杂志。
陆悠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他看的那篇，他正在看的页面上写着《终极科比·科比布莱恩特的故事》。
他喜欢篮球啊。
陆悠然看着他的杂志页面，下意识地说：“你也喜欢科比吗？”
男生有点被吓到，愣住了一下，扭头转向她，没有说话。
可能是陆悠然这一句问出，他才突然意识到旁边坐着的女生，此刻身体离他很近，而他看得入迷，都没有察觉到。
陆悠然始终盯着杂志停留的那个页面，看了半页文字后，晃过神来，发现自己和旁边的男生说话了。
刚刚一直在想怎么开口跟人家说话，现在居然被下意识的一个疑问打破。
只是他迟迟没有回答，陆悠然不免有些尴尬，又带着点疑惑，抬头看向他。
这才发现，原来自己都快趴到他的位子上了！！！
而他已经被自己逼到身体坐直在板凳上，微微向后倾了。
陆悠然猛地一下回到自己的座位，直直地坐正。
尴尬又带有有些微妙的气息，瞬间弥漫在最后一排仅有的这两个人之间。
陆悠然心里默默想，不行，这会儿要是不再接句话，多说一句，今天晚上真的把话停在这里，真的就无地自容了，以后不更得尴尬死啊。
“我叫陆悠然，你叫什么名字啊？”这一次她没有再反复思索究竟哪种开场白更好，哪句话可以不尴尬了。
因为！
此时此刻，不说话才是最尴尬的！
陆悠然整个人沉浸在自己刚刚的尴尬和现在说完第二句话终于不尴尬了的喜悦中，却没有发现旁边的男生听到她说完第二句话，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的侧脸，好像对她连着说出的两句话很是惊讶。
男生好像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女生看，不太礼貌，突然回过神来。
“我叫......”
“我的名字的字可能会难分辨，我写下来给你吧。”
嗯？名字还要写下来？说一下名字可以组成的词语应该也不会很难分辨吧。还要写下来，这么正式吗？
不过，他开始找笔找纸时，刚刚那个怪异的氛围也随之消散了。
男生从桌洞里摸出一支黑笔，翻了翻桌子右边一摞的书，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语文课本，在书的第一页，写了三个字。
**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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