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匆匆,冰雪消融,随着大地最后一抹白色消融于天地间,万物得以滋润,争相萌发,初春也早被绿意侵染,处处焕发生机。
也许是新年辞旧迎新的美好祈愿是真的,在初春三月下旬,京城便接到了北安王大捷归来的消息。
京城中百姓们喜气洋洋,无不交口称赞着北安王英勇善战、庇佑大燕,也称赞着当今陛下知人善用、造福于民,彷佛北安王顺利回归,对于京城中的人人来说,都是值得庆贺的好事。
北安王府。
蘧明夷也在初春三月,又收到了父王指明寄给她的一份信函。
当时蘧明夷正在松竹阁里,正跟着上官言丛学习句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面色先是一喜,然后再装模作样地冷哼一声,手中却早早将狼毫笔放下,嘴里念叨着:”那我就勉为其难看看,信上面都写了什么吧…..”
说罢,蘧明夷便伸出一只手,待信纸落在手中,攥紧那张单薄的纸,拿到身前。
不过似乎是想到什么,蘧明夷便起身与上官言丛告辞:”上官哥哥,明日再把今日的补上吧。”
上官言丛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只是点了点头,道了声有些模糊的“嗯”。
蘧明夷的心神,一时间被喜悦淹没,虽察觉到了上官言丛的异样,倒也没放在心上,在听见自己想要的回答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松竹阁,一刻也不停地赶回了翠梧轩。
展开信纸,蘧明夷看着上面的大气磅礴的墨字,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学习不曾懈怠,大致上已经知晓上面的内容。
“吾儿亲启:
料想明夷如今已经识得不少字,故而书此信于你。
未能在去年冬日赶回,为父未遵守诺言,是为父之过,因此为你备了份礼,不妨猜猜是什么?
对了,为父近日见着一谜语,要求是打一字,百思不得其解,若明夷能解出,为父将满足你一个不出格的愿望,谜面:春雨连绵妻独宿。
假若实在想不出来,明夷不妨去问问你母亲,她向来聪颖,有时候,就连为父都比不上呢。
——父亲蘧明夷景明”
蘧明夷读完信函之后,对于谜语很是感兴趣,”春雨连绵妻独宿”打一字是什么呢?
凭借着以往猜谜字的经历,应该是从某个字开始拆或者加减,从这句话的前半部分内容来看,“春雨连绵”?春雨连绵……对了!每到下雨天,无论雨或大或小,总是见不着太阳,所以就是“春”字去掉“日”。
蘧明夷正为自己解开了一半的谜底而沾沾自喜,可紧接着的“妻独眠”倒是冥思苦想也不得解,“妻子独自睡”能想到什么,回想前半段的”春雨连绵”,“春雨”是好雨,正是农夫们始播百谷的时节,所以呢?“妻独眠”有什么呢?
几炷香之后,蘧明夷仍是未曾想明白这谜底到底是什么,仿佛走进了死胡同,至于要不要去问母亲的想法便被她早早否决,决计不能次次都问母亲。
因为母亲每次都在她问完之后,总是会朝着她露出莫名笑意,她每次都感觉那种笑容很诡异。
于是接下来几天,王府众人便见着蘧明夷时常魂不守舍的模样,念及她以往每次北安王回来,她都会这样,便都不太在意,只除一人例外。
这日,蘧明夷正刚练完今日的字帖,便打算离开松竹阁,却被上官言丛喊住。
“小殿下,你这几日都心不在焉,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上官言丛紧紧盯着蘧明夷的神色,不肯放过一丝一毫微妙的变化。
蘧明夷听着这话,微微诧异,随后不以为意地摆手道:“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父王给我留了一个谜语,我还没想出来。”
“什么谜语?”上官言丛下意识追着问道,沉吟几瞬之后,开口继续道,“……其实我以前在家中猜中过不少谜语。”
“真的吗?”蘧明夷面露喜色,随后想到什么又目露犹豫,“可是,父王让我问母亲。”
上官言丛听着对方这话,便也是知道对方必定有什么缘由不肯问母亲,便开口道“可是北安王又没有禁止你问其他人。”
“对啊,”蘧明夷心下放松,皱起的眉毛也舒展开来,“谜面是春雨连绵妻独眠,要求是打一字。”
上官言丛原本沉静的面容有一瞬间凝固住了,晃过神后,又看着蘧明夷问道:”……小殿下,可否再说一遍?”
蘧明夷听见这话,心中暗生疑窦,目光有些怀疑地看向上官言丛:“春雨连绵妻独眠,很难吗?你该不会不会吧?”
“……一。”
“什么?”
“谜底是一。”
“为什么?”
“春雨连绵,所以无‘日’,妻独眠,则是因为无‘夫’…..”上官言丛面色酡红,声音也越来越小。
“为什么‘妻独眠’,则是因为‘无夫’啊,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她也有可能生病了……”蘧明夷此时的怀疑更是明晃晃表现在脸上,在凑近上官言丛后,其避之不及的姿态更是加重了蘧明夷心中的怀疑。
看着上官言丛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蘧明夷在一旁警告道:“上官君子,父王教过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你不会骗我吧?”
上官言丛原本打算把蘧明夷糊弄过去的话一时间卡在喉咙里,一时间上不下去吐不出来。
在蘧明夷愈发怀疑的眼神中僵持几瞬,心中闪过不少曾在书中学过的计策,但在对于蘧明夷都不太好使,就从她思考几日谜语便可见得其性子有些执拗。
心中千般思绪划过,上官言丛最后只得举起双手,无奈地看着面前不知何时站在案几上的小殿下:“哎,小殿下,谜底确实为一,至于为何……‘妻独眠,则因为无夫’,我解释不出……只因这是以前在家中看见过灯谜。”
说罢,上官言丛便微微弯着身子,劝说道:“小殿下,现在该满意了吧,下来吧,免得摔到某处。”
听着这番话,蘧明夷面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便坐下来,顺着案几滑到地面上,稳稳站稳之后,抬头看向上官言丛,语气诚恳地劝道:“君子,不该做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不过念在你及时悔悟,又帮助我解决难题,功过相抵,你还算君子。”
上官言丛心中无奈苦笑,靖宁郡主小小年纪知晓不少事情,可对于男女之事,还是稚童。
他若是敢乱教,先不论记名之事,要是其他人知晓此事,指不定那天暗中做掉他。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小殿下能否去请教你的母亲……且不要让其余人知晓你问过我这个问题,行吗?”上官言丛犹豫之后,提出这番话。
随后上官言丛微微低头,便正好瞧见蘧明夷那双带着狡黠笑意的丹凤眼盯着自己,且不言语,心中了然,他沉默了一瞬后,补充道,“若是
小殿下有不过分出格的要求,都可以提出来。”
“娘亲铺子里做生意都有账本欠条什么的,空口白牙的话我可不相信。”蘧明夷说这话的时候却没有看上官言丛,而是盯着案几上的宣纸。
上官言丛无奈地抽出一张干净的宣纸,在宣纸下方写着:“以上靖宁郡主提出的要求,上官言丛一一答应,君子一诺千金,绝不悔诺。”
蘧明夷凑拢看了看,指了指“上官言丛”几个字,补充道:“印章呢?”
上官言丛起身从一旁的架子上的某个带着些许灰尘的盒子里面找出一个玄色、巴掌大般的印章,蘸上朱色印泥后,往那宣纸上重重一盖,一道鲜红的印记便赫然出现在“上官言丛”几个字上面。
“嗯…..你腰间的玉佩是哪来的?”在方才上官言丛起身去找玄色印章的时候,便见着那道显眼的墨绿色玉佩在眼前晃来晃去,又想着初见时,对方便带着这玉佩,这些时日也未曾换过,想来是极为重要的。
上官言丛虽暗生警惕,不过还是如是回答:“这是我刚出生的时候,母亲塞进我襁褓中的。”
随即又不安地看了眼蘧明夷,上官言丛补充道:“这个盖不了章的。”
蘧明夷点点头:“……嗯,我知道,我就是问问。”
“那一定很重要了,”蘧明夷似有所感地点点头,眼珠转了转,“你肯定很宝贵它吧,一定舍不得丢了它吧。”
“嗯……”上官言丛因着蘧明夷的话,回想起有关母亲的记忆,心中有所触动,一时间眼角有些许湿润。
“那你把它也盖在纸上吧。”蘧明夷语出惊人。
“……你说什么?你方才不是自己亲口说盖不了章吗?”上官言丛闻言,面色有些僵住,不可置信地看向蘧明夷问道。
蘧明夷看了眼上官言丛,自然也是瞧见了对方面上的不可置信,不过她并不在意:“我有吗,你记错了吧。”
“你……”上官言丛似乎也是没想到蘧明夷还有这样的一面,于是搬出此人之前说过的话来,”小殿下,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这句话耳熟吗?”
“我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不是什么君子,更不会知晓这么艰深的语句,这话也不知是何等人物才说的出来,想必也只有那些风华绝代的人才能懂得其中深妙的含义,”说罢,蘧明夷叹了口气,转头询问着上官言丛,“不知上官君子,可还记得是何人说出的这番话,本殿真想和这等人物结拜结拜,若是能与之谈论一番,想必胜读十年书吧……”
“……”
上官言丛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取下腰间的墨绿色玉佩,小心翼翼地蘸上印泥,轻轻地在宣纸上印出红色印记。
上官言丛随后便细细用手帕擦拭干净,重新戴回腰间,行云流水做完这一切之后,恍若无异地问道:“可还有什么要盖的吗?”
“……还有手印,两只手的印。”
上官言丛随后也不再说些什么话,只是闷头做着事。
……
上官言丛在确保宣纸晾干之后,将其递给了蘧明夷,才开了口:“不知小殿下,可还满意?”
“嗯,满意满意,”蘧明夷随后补充道,“并非是我此番故意为难你,只是求个心安,现在的骗子太多了……”
“那小殿下可玩地开心吗?”
“……还算开心吧。”
“那小殿下会遵守诺言吗?”
“会!”
“小殿下倒是心安了,可小殿下的行为却让我很是不安……”
“哎呀,我想起今日小厨房有蟹酿橙,快过点了,先不和你说了…….”
说罢,蘧明夷便匆匆离开了此处,上官言丛看着蘧明夷远去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难道自己还真能和一个五岁的孩子计较言语上的得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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