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黎兮舟给工匠们发了月银,给了奖赏,仔细检查完船厂后关上了门,准备过个好年。
她也给长风和石正给了些银钱:“想回家过年的话就当盘缠,不回家就留着日后用。”
“多谢师父。”石正接过钱,憨笑着看向褚南煦,“大师兄,明日启程可好?”
“我就不回了。”褚南煦把钱放到石正手里,“你帮我把这些钱带回家。”他特意将家字咬得重了一些。
石正瞬间惊愕,“你不回去?!那……”
褚南煦眼神警告了石正,示意他闭嘴,石正乖乖噤声。
黎兮舟顺着石正的话问道:“过年了,回家也好。”
褚南煦双手背在身后,“家人总是忙碌,我回家也无暇顾及我,从小到大都是我一个人过年,倒不如在这里,与你们一同过。”
这倒是他没说谎,除了除夕的宴会能和皇兄母后呆一块儿,其他时候皇兄忙于政务,母后潜心礼佛,他一个人在王府里独自过年,甚是无聊。
现在有了黎兮舟,他有了能陪伴的人,便不想回去了。
听到他一直一个人,黎兮舟不禁生了心疼,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便不回去,我们一同过年。”
“好。”褚南煦难掩笑容。
石正的脸却比霜打了的茄子还蔫巴。
回到房间,石正就开始嚎叫:“王爷,你不回去,你让小的怎么交代啊!”
褚南煦气定神闲:“不用你交代,我已经告诉皇兄了,他也答应了。”
“啊?”石正蒙圈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褚南煦拿出一张纸条:“昨日黑曜刚带回来的。”
自从褚南煦知晓面具人的事情之后,就让黑曜给皇兄传了信,让他查一下,半月前黑曜带来回信,没有查到相关线索。
当时褚南煦就做好了留在郿州过年的准备,一来有人陪伴过年,二来若是有什么事,他可随时出手。
所以他就让黑曜给皇兄带去了他过年留在郿州的消息,昨日皇兄来了信,同意他留下。
石正一看果真是皇上亲笔所写,这次稍稍放心。
不过片刻,石正又露出纠结之色,纠结许久,似是下定决心,咬咬牙,对着褚南煦说道:“王爷,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了,我在这边守着你。”
“不,石正,你必须回去。”褚南煦正色道,“你家中的父母就盼你过年回家团聚,别让他们空等,回去吧,我在此很安全,放心。”
“这……”石正还是不放心王爷一个人。
褚南煦劝慰他,“我还有暗卫,你不在,他们会时刻暗中保护,我有事会让他们来的,不必过虑。”
石正紧紧抿着的唇总算是松开了些。
褚南煦又故意打趣:“石正,可别忘了,宋姑娘还在等你呢,你不回去,小心宋姑娘生气啊。”
一听到宋姑娘,石正的脸一下子红了,憨笑着挠着脑袋:“好,王爷,我明日就回去,一定早点回来。”
褚南煦拿出一袋钱:“拿回去孝父母吧,过完十五再回来,不着急的。”
“谢王爷。”石正呲个牙乐得开心。
石正第二日一早便揣着两份丰厚的银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黎家。
褚南煦站在门口,目送着石正离开,直到那憨厚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转身往回走,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轻松与期待。
黎兮舟瞧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打趣:“怎么,石正一走,你这当大师兄的,反倒像甩掉了包袱?”
褚南煦几步凑到她跟前,眉眼舒展,带着他独有的、好似少年意气,又似沉稳的神情:“师父这话可冤枉我了。我这是高兴,今年终于不是一个人对着空屋子守岁了。”
他这话说得自然,黎兮舟心头却像是被轻柔的羽毛扫过,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她想起他昨日说自己总是独自过年的话,再看眼前这张笑得过分灿烂的脸,忽然就觉得,留下他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既留下了,就别想偷懒。”黎兮舟敛起那点怜惜,摆出师父的架子,“年货还没备齐,跟我去集市。”
“好。”褚南煦响快地应道。
年关的集市,堆满了年货和来往行人,人声鼎沸,处处洋溢着红火的热闹。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闲聊声、孩童的嬉笑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烟火气息。
黎兮舟穿梭在人群里,仔细挑选着对联、炮仗、糖果、点心,褚南煦跟在她身侧,负责拿东西,手里很快便提满了大包小包。
褚南煦想起曾经见过的一对夫妻,也是如此这般妻子挑选东西,丈夫手里提着东西。他忽然觉得,此刻的他们,也像极了那对寻常人家的小夫妻。
纵使被人群挤来挤去,褚南煦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
他的目光大多时候都落在黎兮舟身上,在她被人撞到肩膀,忍不住踉跄时,褚南煦忍不住腾出一只手,虚虚地环过她的后背,又不触碰她,保持得当距离,用自己的手臂为她隔开了一片安全区域。
他这一得体举动被黎兮舟尽收眼底,恰到好处的保护让黎兮舟心底再一次泛起涟漪。
“跟紧我。”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清晰地传入黎兮舟耳中。
她“嗯”了一声,默默放缓了脚步,跟在他身侧。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包裹着她,仿佛外面所有的拥挤和喧闹都被他筑起的这道无形屏障挡住了。
买齐东西,已是晌午。
两人在一家馄饨摊前坐下,热腾腾的蒸汽氤氲开来。
“小时候,最盼着过年。”黎兮舟搅动着碗里的馄饨,声音里带着回忆的悠远,“我爹会带我来买新衣裳,买最大的烟花,娘会在家准备好多好吃的。”
褚南煦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微光,那是沉浸在美好回忆里的柔软。他笑了笑,语气却平常:“我小时候,最怕过年。”
黎兮舟抬眸看他。
“家里有规矩,过年常办宴会,宴会人多,但大多是虚与委蛇,毫无真情可言,在那里食不知味,但好歹热闹些,可是结束后,家里人又各自忙去了,独留我一人在家,独自过完整个年。”他咬了一口馄饨,说得轻描淡写,“还不如平时,至少还能溜出宫……府,自在些。”
他差点说漏嘴,及时改了口,心道好险。
黎兮舟却并未留意他这细微的停顿,她的心被那句“独自过完整个年”攥住了,那是何等的孤寂。
她失去父亲后,至少还有母亲,有船厂这群相依为命的人陪伴。而他口中的“家”,虽是圆满,竟冷清如斯。
她沉默了片刻,朝他笑笑:“今年我们一起过年,肯定热闹。”
褚南煦看着黎兮舟明媚的笑脸,眼底漾开真切的笑意,重重点头:“嗯!”
这一刻,褚南煦知道,他一定会迎来一个很难忘的年。
回到黎家,柳绵和沈婉毓已经带着十月将里外收拾得焕然一新,大红的灯笼挂了起来,窗棂上也贴好了精致的窗花。
见到他们回来,柳绵笑着迎上来:“可算回来了,正等着你们的对联呢!”
褚南煦自告奋勇贴对联,他个子高,手脚利落,黎兮舟只需在下面扶着凳子,偶尔指挥一下“左边高一点,往右边一点……”。
他低头看她,她仰头看他,目光在清冷的空气里交汇,她看到他鼻尖冻得微红,额角却因忙碌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看到她清澈的眼眸里,映着灯笼的红光,和自己小小的影子。
“好了吗?”她问。
“好了。”他答,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贴完对联,黎兮舟又拿出新买的红纸,准备剪几个福字。
褚南煦凑在旁边看,见她指尖翻飞,不多时,一副好看的福字便跃然纸上。
“师父,你也教教我?”他来了兴致。
黎兮舟挑眉:“这个可需要耐心,你这毛躁性子,学得会?”
“我肯定可以。”褚南煦信心满满,当真坐下来,拿起剪刀和红纸,认认真真地剪起来。
结果却不尽如人意,那个“福”,丑得很难辨认。
黎兮舟看着他手中那团不成形的红纸,又看到长风一本正经的神情,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长风,你这个是什么字啊?”
褚南煦看着她笑,自己也跟着傻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烘烘的。他甚至觉得,能博她这样一笑,便是再剪坏十张红纸也值得。
夜色悄然降临,黎家的年夜饭一派欢乐氛围。
圆桌上摆满了柳绵和沈婉毓精心准备的菜肴,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黎兮舟破例取了一壶酒,给除了关天月以外的每个人都倒了一杯,给关天月倒上了为她特意买的糖水。
“来,”她举起酒杯,笑容满面,“新的一年开始了,愿我们平安顺遂,诸事如意。”
“平安顺遂,诸事如意!”众人齐声应和,杯盏轻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席间气氛融洽,柳绵说着街坊四邻的趣事,关天月时不时顽皮地讲个笑话,沈婉毓也难得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就连向来严肃的关天辽,也露出了笑容。
褚南煦感受着这从未有过的热闹与温馨,心底一片暖意,这就是“家”的感觉吗?不是宫里规矩森严的宴席,而是这样围坐一桌,吃着佳肴,唠着家常。
最重要的是,他的目光移向一旁的黎兮舟,身边也有让他心安的人。
饭后,沈婉毓先行回房歇息,柳绵在十月和关天辽的协助下收拾碗筷。
院子里,只剩下黎兮舟和褚南煦。
雪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细碎的雪花飞扬,在灯笼的光晕里翩翩起舞。
远处的街巷隐约传来爆竹声,更显得这小院静谧安宁。
两人并肩站在廊下,看着漫天飞雪。
“冷不冷?”褚南煦侧头问她。
黎兮舟摇摇头,捧着手里微烫的茶杯:“还好。”
一阵风吹过,卷着雪扑面而来,一些雪落入脖颈,黎兮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下一刻,一件外袍便轻轻落在了她的肩上。袍子上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其中,瞬间驱散了寒意。
黎兮舟微微发愣,抬头看他。
褚南煦低头看着她,廊下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嬉笑或明亮的眼睛,此刻沉静如夜空,倒映着跳跃的烛火和她微怔的容颜。
“师父,”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低沉清晰,“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当我师父,谢谢你收留我过年,这是我过得最像年的一个年。”他顿了顿,声音里藏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我……很喜欢。”
黎兮舟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他的目光太过专注,里面翻涌的情愫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别过眼睛,紧了紧肩上还带着他体温的外袍,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嗯。如果你想,以后年年都可以这样。”
褚南煦的瞳孔瞬间放大,巨大的喜悦如同烟花在心底轰然炸响。他眉开眼笑,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一刻。
廊下的灯笼静静燃烧,将并肩而立的两道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最终温柔地交融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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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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