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郊区,小渔村。
撕啦——
喇叭里传出尖锐的响声。
少年垂眸捣鼓着什么,手指灵巧敏捷,原本还放声尖叫的收音机猝然哑火。
他轻叹一声,露出凹陷的脸颊,长睫在眼下印出疲惫的灰影,苍白的皮肤透出青色的血管,全身都透露着病态的枯槁。
叮铃铃——
铃声猝然乍响,少年双肩一震,大脑宕机,好一会儿才接起电话。
“林木!这都过去几天了,买家都来催了,你还没修好?我看你是不想要这比工钱了。”
林木搓了下耳朵,嘴角机械地上扬,“别啊,王叔,我正修着呢。您放心,我保证马上修好。”
名叫王叔的是当地有名的黑商,为人圆滑狡诈,做事狠戾,被不少人唾弃。
王叔呲着金牙,朝空气呸了一嘴,“别跟我说什么好赖话,你个小赤佬,今天下午五点前修好送过来,不然有你好受的!”
说完便挂了电话。
林木紧握手机,青经暴起,愤怒片刻,又骤然泄力。他放下手机,重新修理收音机。
说起林木与王叔的渊源,还要从2年前开始。那时的他父母双亡,除了一套老房子,什么都没有。为了生存,他四处奔走,可没人敢雇佣一个14岁的小孩。
后来听说城中有个倒卖二手物品的王老板,虽然为人恶劣,但只要有技术,甭管是谁,他都欢迎。
走投无路下,他毛遂自荐投靠王老板。凭着圆滑的性格和高超的技术,不说顺风顺水,好歹勉强过活。
林木捣鼓了一下午,终于赶在五点前修好了。他将收音机包好装进帆布袋里,骑上自行车往城中赶去。
他弓身踏车,急促的风声在耳畔响起,宽大的衣衫随风狂动,漏出他消瘦的身躯。
行至城郊之界的大桥时,车轮被地上的碎石颠的狂响。林木被震得手掌直痒,烦躁间他瞥见一小孩呆坐在桥上。
毛躁的卷发糊在他的脸上,阴沉的眼睛埋在深处,四肢形如枯槁。矮小的身躯隐没在杂草间,像个长在地里的蘑菇。
匆匆一撇,林木便驶向远处。
他喘着粗气,卡点跑进店里,将收音机递给王叔。
王叔嘴里叼着烟,乜眼接过收音机,“我说过最迟五点,你迟到了。”
林木气还没喘匀,右手扶着胸腔,颤颤巍巍地举起左手看表。
17:00:10。
林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双手朝王叔展开,掌心红肿一片,“叔,您是我亲叔。我接了您的电话,就抓紧修完赶过来了。您看这手都磨红了,现在还痒的很呢。”
王叔一把拨开他的双手,“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这次工钱减半,下次再这样,你就给我滚。”
林木弯腰,敢怒不敢言,他双手捧起,笑着接过工钱。
离开后,他绕路去乡下老农家,买了些特价菜回去。
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潮湿粘腻的土腥味,车轮划过溅起碎石枯草。一阵轱辘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红肿的手掌又开始泛痒,像无数只蚂蚁在皮下啃食。
林木啧了一声,他想起那个匆匆一瞥的矮小少年。
和他一样,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像是藏在下水道里的阴暗老鼠,遭人唾弃,任人打骂。
林木掉转车头,朝着大桥方向驶去。他弓着身子,肌肉绷紧,极速的寒风刮在脸上,冻得嘴唇发青。
桥上,一道灰扑扑的身影,像个小炮弹一样砸进湖面,“咚”的一声,溅起巨大的浪花。
林木猛地按下刹车,轮胎与地面擦出巨大声响。他没等把车停稳,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冰冷浑浊的水面将他淹没,他急切地滑动四肢搜寻着。好在湖底不深,林木一把抓住那人的手,向上游去。
眼见着就要涌出水面,林木忽的感觉手臂一疼,他转头看去,鲜红的血色侵染周身,一双晦暗的圆眼空洞麻木。
趁林木不备,那人猛地甩开他的手臂,向下沉去。
林木呛了一口水,来不及多想,忍着手上的巨疼,将人一把拖上了岸。湖水顺着身体向下流窜,风一吹冻得骨头生疼。
林木喘着粗气,有些气愤地看着他,正想说教一番。那小孩突然开始惊天动地地咳嗽,他浑身湿透,原本卷翘的头发,湿答答地糊在脸上,像个没人要的溺水小狗。
林木看着他的惨样,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林木替他把衣服拧干,将挡在他额前的头发撇开,露出脏兮兮的脸蛋。
林木蹲在他跟前,双手托着他的下颌,柔声道:“小卷毛,我叫林木,你叫什么?你家人在哪?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没……没有家人……”小卷毛鼻尖喘着粗气,胸腔因剧烈地呼吸上下起伏。
林木眉头紧皱,继续追问道:“那要是没有地方去,你愿意跟哥哥走吗?虽然哥哥也不富裕,但养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林木见他直抽气,赶忙用手轻抚他的小胸脯,“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啦?”
小卷毛像是才反应过来,滴留着大眼警惕地盯着他。等林木再靠近时,他猝然伸手推向林木,奈何力气太小,被林木一把抓住。
林木无视他的拒绝,将他抱进怀里。
过了半晌,小卷毛撅着嘴巴,要哭不哭。
林木载着小卷毛,一路哼歌,朝家驶去。
寒风拂过吹散了仅有的热量,小卷毛本能地抱住林木的腰腹,猫似的杏眼瞪得溜圆,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不愿意”。
没过多久,便到了林木称之为家的地方。
说是回家,其实就是个房龄三十余载的小土胚,即不抗风,又不防雨。要是遇上台风天,瓦片都能被掀飞好几个,分分钟钟上演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诡异场景。
就这个地方,小偷来了都要留袋米再走。
林木将小卷毛抱下车后,一手提菜,一手开门。门开后,林木冲小卷毛仰了下头,示意他进去。
小卷毛拽着衣角,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仰头看他,浑身上下满是抗拒。
林木眉头一皱,目露凶相,“大方点进去!”
话落像赶小鸡一样,把小卷毛赶进了窝。
林木将东西放下,找了几件衣服丢给小卷毛。
随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了句,“小卷毛,你会自己换衣服吧?”
小卷毛进来以后,就找了个墙角蹲进去,矮小的身体,配上蓬松的卷毛,看起来更像蘑菇了。
“喂!跟你说话呢,哑巴啦。”
小卷毛吓得一哆嗦,两人对视片刻,他突然开口道:“我…我…不是…”
林木楞了一下,没等他说完就啧了一声,“咋不是哑巴,变结巴了。”
林木说话间,小卷毛正大着舌头,缓慢说着自己的名字。
林木呆愣片刻,之前问他名字不说,现在反倒说起来了。
他朝着小卷毛走近,揉了下耳朵,“你说你叫什么?”
“申…申…申逸。”
“几个生?”
“一……一个。”
林木无语,怎么好端端给一小孩叫生意呢?
他将蹲在角落装蘑菇的申逸拔了起来,摸了下他的额头,“会不会自己换衣服?”
申逸僵在他的怀里,随后点了点头,头发上的水珠随着他的动作,甩到了林木身上。
林木把他放到床边,“换好衣服,拿毛巾把头发擦干。我去做饭,你乖乖在这里等我,知道吗?”
申逸不想跟他纠缠,只是乖乖点头。
林木把自己捯饬干净后,麻溜地开始做饭。
平时他一个人吃饭从不讲究,半颗白菜,3两面条足矣。现在多了一小孩,可不能像之前一样埋汰。
他看着灶台上仅有的几个绿叶菜陷入沉思,谁能想到这还是他采购完的结果,家里甚至连个鸡蛋都没有。
他上辈子是牛马成精吗?这么爱吃草!
林木尴尬地扣了下头皮,无奈之下他只好拿出自己珍藏的猪油下料,这猪油可是他专门用来给自己补身体的,可真是便宜申逸了!
林木手脚麻利,没几下功夫,一锅有荤有素的猪油家常素面就出锅啦!
他将俩大盆面放到桌子上,转身叫申逸来吃饭。
申逸早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他干瘪的肚子已经咕噜噜响很久了。他偷偷爬在门缝边看林木做饭,口水咽个不停,连林木什么时候向他走来都不知道。
林木把他拉到饭桌上吃饭,申逸大老远就探着个脑袋去看。只见桌上摆着两大盆面,绿油油一片,蔬菜多的能把面淹死。
话不多说,迅速开吃。俩人都跟饿死鬼投胎一样,申逸是实打实饿了好几天,林木也实打实饿了一下午。
林木比申逸先吃完,他悠闲地靠在椅背上,揉着肚子饭后消食。
申逸吃饭时喜欢把脸埋在盆里,筷子一个劲地往里塞,也不管嘴里的东西有没有吃完。
“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申逸忙着吃饭,没空理他,只是随口哼唧了一下。
酒足饭饱,林木带着申逸简单洗漱后,就早早睡去。
林木起床时天都没亮,他为申逸做好早餐后,骑着自行车去赶早集。为了给申逸补营养,他掏了一半小金库,还买了几件衣服给他换着穿。
回来时林木提着大包小包,“小申逸,哥给你买了一堆好东西,快过来看看。”
林木叫了半天也没人应,他在家里找了一圈,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床上放着昨晚给申逸穿过的衣服,桌子上的早餐也没有动过的痕迹。
林木站在原地思考片刻,猛地一拍脑袋,“靠!不会又去河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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