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昭然仓皇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橙黄感应灯挣扎着闪烁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楼道一片漆黑，只有玄关的灯还亮着，将凛月的影子拉的极长。
他的半个肩膀和胸膛几乎都湿透了，乳白色汤汁顺着银白的发丝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散发出一股工业骨汤粉味。
凛月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劣质调味品的味道盖过了鹿昭然的气息后，他才意识到一点。
鹿昭然没有认出他，或者说，她根本不认识他。
她把他忘了。
“啧。”凛月轻嗤一声，动作有些粗鲁地抓住黑色毛衣的下摆，将它从头上脱了下来，随手扔在脚边。白色汤水顺着他紧实的腹部线条向下滑落，他随手用掌心抹了一把，便赤着上身，在家里寻找“拖把。”
凛月在洗手间找到一个类似“拖把”东西，但长相跟小鹿外公家的那种“拖把”不一样，底部的毛很硬，刺刺的像个球，杆子也短很多。
他在地上捣鼓了半天不知怎么用，发现既不吸水，味道甚怪，于是干脆去厨房提了桶水，用抹布擦拭地上的狼藉。
他低着头，银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臂膀和背脊的肌肉线条时隐时现，高大挺拔的身形在地板上投出一片阴影。
一开始他还耐着性子，他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整块抹布被他的掌心拧的皱巴巴，不成布形。
“哟——！看来战况很激烈嘛！弄的身上到处都是。”
一个轻佻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一只黑猫从门口探出个脑袋，身后站着一只黄色的中型犬。
“老大你闻起来怎么一股饭味！”黄毛犬妖抽动着鼻子，不停嚷嚷。
凛月没有抬头，继续耐着性子擦地板。
黑猫绕着凛月走了一圈，啧啧有声：“不是不愿意献身吗？这么快就纠缠的难舍难分了？让你展示“贤惠”和“好”，怎么展示到地上去了？难道现在人类流行的报恩第一步，是帮恩人擦地？”
凛月终于抬起头，冰冷的视线吓了黑猫一跳。
“闭嘴。”
凛月擦完地将门关上，看着自己身上的围裙，又看到桌上那顿饭，想到鹿昭然惊恐的眼神。
他突然很想将饭菜全部倒进垃圾袋里。
最后为了不浪费食物，还是坐到餐桌旁，将玉米排骨汤喝了个干净。
过了会，凛月起身盛了两碗饭，推到一猫一狗面前。
得知缘由的黑猫和大黄不敢出声，大黄本来安安静静地啃着排骨，啃着啃着，嘴筒子就杵在了饭里，豆大的泪珠往盘子里掉。
凛月被哭的心烦，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出息，今晚就回去。”
黑猫舔了舔爪子，小心地问：“从外公那借来的钱不是花了？车票很贵的。”
大黄呜了两声：“我给大嫂平安符时，她高兴的塞了我一百块钱，我埋到小区的花坛里了。”
凛月没有搭话，吃完饭后收了桌子，开始洗碗，他洗的很仔细，修长的手指在白净的瓷碗中来回搓动。
流水缓缓，黑猫跳到案抬上昂头看他冷峻的侧脸，正准备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就听凛月沉沉出声。
“穿黑毛衣，是你的主意。”
凛月将盘子放进沥水架，拿起抹布擦拭灶台的水渍，“我应该穿那件广袖的白衣服。”
“她小时候，就喜欢那件。”
黑猫噎了一下，尾巴不安的扫了扫：“不是，我觉得可能不是衣服的问题。你不必在乎，弱小的人类没见过妖精，她认不出你也正常。”
凛月盯着他，高大的身形投下一片阴影，漆黑的竖瞳在黑暗中透着一道淡淡的光，嗤笑一声。
“谁在乎她。”
“我只在乎是否收到功德，现在饭做了，恩怨已了，可以回去了。”
黑猫啊了一声：“好不容易见到恩人，就为给她做顿饭？而且她根本没认出你吧！再说一百块能买什么车票，你怎么回去？还能走回去？”
凛月侧过头，冷冷的看向客厅：“那就再借点。”
“吧嗒”一声，凛月关掉了厨房的灯，打断了黑猫还想说的话。他将从电视柜抽屉里找到的两张红票塞进口袋，提起收拾好的垃圾袋，准备离开。
黑猫咬住他的裤脚，“就走了？你现在不是她的爱宠吗？万一她找不到你怎么办。”
凛月忍不住踢了他一脚：“谁是她的爱宠，我又不是狗！”
就在这时，门外传陌生的脚步声和杂乱的交谈声，鹿昭然的气息和几个陌生气味混在一起。
该死，她居然还叫来了官兵抓他！
黑猫瞬间炸毛，耳朵贴紧头皮：“警察来抓你了，你刚才干了些什么！”
凛月没回答，淡淡的拎起还在发蒙的大黄，另一手提着垃圾袋，直接从五楼翻了出去。夜风灌入，吹起他银色的发丝。
黑猫吓得紧随其后，身影消失在窗口。
他们消失的下一秒，房门从外边打开，民警的手电光柱扫了进来。
*
鹿昭然离开家后就报了警，幸好这个老小区的设施还算完善，小区门口就是警察局。
几名警察踹门而入，手电光束在扫过客厅后并没有发现鹿昭然说的那位什么搞cosplay的变态，整个屋子显得异常干净，甚至连汤撒的污渍都没有，跟鹿昭然描述的完全不同。
张民警推了推眼镜，手里拿着记事本，表情有些困惑。“鹿小姐，你确定刚才有人在这？”
“他当时就在那！”鹿昭然从几个民警身后挤出，指着玄关：“他当时就在那，穿黑毛衣，白头发，个子很高。我用米粉汤泼的他！地上应该还有汤汁...”
几人看着光洁如斯的地板，别说汤汁，灰都没有。
“鹿小姐，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或者太累了。”
“不是幻觉！我真的看见了，头发是银白色，有耳朵和尾巴。”
民警们交换了一个眼神，资质较为老道的王警官先开了口：“这样，鹿小姐,，我们来看看门窗有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你先休息一下，稳定一下情绪。”
他的语气很明显夹杂着不信任，完全忽略了鹿昭然的诉求。
鹿昭然感到太阳穴突突在跳，她用力揉了揉，眼睛有些发酸。
前途未卜，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没有跟家人说，除了闺蜜没有知道她来了这里。
她刚搬来时，忙前忙后的找房子，好不容易打点好邻里关系，结果被告知没有转正名额，她又需要重新找实习，今天还被骗一百元，损失了三天饭钱，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天那么黑，她还饿着肚子。
泪水在眼眶打转，她憋红了眼，长长的睫毛打着颤颤。
她低着头使劲的揉着太阳穴，缓了很久才将情绪压下去。
十几分钟过去，检查的结果同样令人失望，门窗完好，锁具正常。
快要凌晨了，王警官语气略有遗憾：“鹿小姐，时间不早了，我们要不明早调监控”
鹿昭然没说话，直接扒开几个民警走了进去，在房内环顾一圈。太干净了，干净的有些诡异。
鹿昭然走到厨房，看见灶台上沥水槽的碗架上还有未干透的痕迹，正往下滴水。
几个民警跟着走进来，脸上已经戴上了些许烦躁。
张警官忍不住开口：“鹿小姐，门窗和锁确实没有非法闯入的痕迹。”
“王警官。”鹿昭然突然打断他，摸了把碗上的水声音：“这些碗都是湿的”
张警官顿时不耐烦了：“有水不是很正常。”
鹿昭然没搭理他：“我今天早上九点出门，晚上九点半才回家，中午没有回去过，今天大晴天，门窗紧闭，为什么我的碗上有水？”
她的目光扫过民警：“五号楼的张大姐和六号楼的李奶奶都知道，我今天是拿着外卖回家的。我的外卖因为怕那个人袭击我，被我扔了出去，我知道这很荒谬，但确实他把我的碗洗了，地也擦干净了这才肇事逃逸。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但一个奇装异服，高达一米八五的男人，无缘无故进陌生女子的家里，莫名其妙给她做饭擦地，还用那种称呼喊我，不是有特殊癖好就是脑子有病。
无论是哪种都极其危险，我一开始就说过，我家里进了人。”
民警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一茬。
张警官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干咳一声：“你说的有道理，我们相信你，也知道鹿小姐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就来警察局报案。只是如果要掉监控，只能等到明天。如果你有疑问和人证，可以等到明天一起到警察局。”
“你要是害怕，就看看附近有没有朋友，先借一宿。实在不行，找个酒店先住着，这里酒店也不贵，三百块钱一晚上，你先凑合一下。”
鹿昭然心里呵了一声，三百块钱？不贵？
她突然扭头问他：“为什么非得等到明天？”
张警官：“我们明天值早班。”
早班？就你有班上？
鹿昭然突然想到自己被前公司放鸽子，没给她留岗位这件事，她呵了一声，气的在客厅里转一圈，视线扫过角落的狗窝时，她突然愣了一下。
对了。
她的狗呢？小白呢？
鹿昭然瞬间慌了神，是不是她逃的没关门，让小白出去了？还是那个男人带着她的狗跑了？
鹿昭然的指腹不安的搓着衣角，柔和的眉毛拧成一股绳。
“王警官，我要调监控，我的狗不见了。”
凛月：谁在乎？[彩虹屁][彩虹屁]不过是用狗爪子走了七天七夜罢了
鹿昭然：家人们谁懂？遇见变态了[化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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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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