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斯年也好，顾拾遗也罢，显然都是个非常不听话的病人。
而且在他们那里，他们的“病”一点都不严重，比起楚枫的胃口和行程，就更无足轻重了。
楚枫是在登上飞机后，戴上眼罩，昏昏欲睡时，才想到的这件事。
无论是谁，顾斯年亦或者是顾拾遗，都爱惨了他。
可这终究是带着欺骗的喜爱。
楚枫的理智告诉自己，他要的爱情，不是这样的爱情。他在一个健康有爱的家庭长大，那么，他想要的爱情，理所应当，该是一种健康的爱情。
而健康的爱情，在一个有着和他一样生长经历的人那里，更容易得到。在内心强大，随着时间流逝，可以在内心深处战胜幼年时的心理阴影的人那里，也可以得到。
又或者，楚枫这样一个在健康有爱家庭长大的人，肯多付出一些，去“救赎”一个年幼时经历悲惨的人，等到救赎完成后，他也可以得到一份健康的爱情。
楚枫：“……”
他显然不愿意选择最后一种。救赎什么的，其实就是要去改变一个人，让那个人变成他自己心中最好的伴侣。
但平心而论，楚枫自己都不乐意被改变，其他人又怎么会愿意被他所改变？
但是，眼看着顾拾遗为了走到他的面前，自己改变了自己，创造出了一个崭新的顾斯年来追求他，并且还追求到了他，隐藏了自己四年时间，甚至隐藏出来了心理疾病……
弄到现在，顾拾遗甚至都忘记了，他其实就是顾斯年，顾斯年就是他。
这样深沉又可怕的爱情……
楚枫在得知这件事的第一时间是恐惧和排斥，可是，等到和这样的顾拾遗或是顾斯年相处了几日后，他发现，就算是疯成这样了，在顾拾遗和顾斯年那里，他的一切事情，依旧是第一位的。
这让楚枫既不理解，怎么会有人这样疯狂的爱着另一个人。这不符合人性的自私和趋利避害。
同时，楚枫又在心底有一种隐秘的感觉——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再像对方一样的爱他了。
哪怕这种爱，带着些令人恐惧的东西。
完全不属于健康的爱。
楚枫无法理解，不能理解。他知道有些二次元的世界里，会有这种疯狂的爱，可现实世界里，人不都应该嘴上对这些疯狂的爱口嗨一下就算了，可实际上做选择的时候，依旧选择健康的爱情吗？
他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因为这次的民国探案剧是在山沟沟里拍摄，坐飞机之后，是转汽车，然后汽车转电动三轮车，楚枫和江晓帆才一人拎着两个行李箱，到了拍摄的村子。
楚枫早就知道拍摄环境艰难，他从前也在这样的剧组里工作过，倒是没有抱怨什么，脸上也没有什么抱怨之色。
他的表弟江晓帆，跟着他吃苦吃多了，都不觉得这里苦了——至少暂时不用看表哥大夏天的穿貂皮，大冬天的跳水救人了。
导演是合作过的曾导演。曾导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工作的时候严厉，平时的时候笑眯眯的，瞧见助理把人给接来了，笑呵呵的上前跟人打招呼，一口一个大明星的叫楚枫。
楚枫无奈道：“曾导折煞我了，我就是运气好，有了些流量。这也多亏上次接了个好本子，得了个好角色，”然后眨了眨眼，“就像这次一样，多谢曾导赏识，愿意让我接这个好本子，给我这样一个重要的角色。”
楚枫的吹捧显然挺有水平。
曾导笑得眼睛都只剩下一条缝了，“哈哈”笑道，“果然是名校的高材生，会说话。来来来，我们正好都歇着呢，你今晚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天亮时才有你的戏份。正好两位男主也都歇着呢，我们一起吃个饭，一起聊一下。”
然后曾导就带着楚枫去吃饭了，让自己的助理带着江晓帆去安置行礼。
而这部民国探案剧，已经拍了两季了，两季的播出都非常好，观众们都十分喜欢。这部剧的两位男主演，当然希望这剧越拍越好了。
两人一面吃饭，一面还在谈论剧情。
所以曾导刚刚知道楚枫到了，就没打扰这两人，而是自己独自去接的楚枫。
小山村里，只有一家小饭店，地方还特别小。所以曾导是让小饭店做了饭菜送过来的。
曾导指着小院子里的堂屋，道：“就在里面呢，咱们这就过去。”
然后就有副导演过来跟曾导商量事情，曾导拍了拍楚枫的肩膀，让楚枫先进去。
楚枫就先进去。
小山村里没有空调，不过山里树多，夏天倒也不算太热。堂屋没有关门，只挂了条帘子。
楚枫掀开帘子进去，就看到这部戏的两个男主演，其中一个正在低着头说话，另一个人就侧着脸，“啪”的亲了低着头的男主演一下。
那低着头说话的男主演名叫林温，被亲了之后，唇角就扬起了一个弧度，侧过头，像是想要和另一个男主演姜海宁亲吻一番。
楚枫：“……”
楚枫：“！！！”
他连忙放下帘子，咳嗽了一声。
不然等两人真的亲的昏天黑地了，他就更不好打扰了。
果然，等楚枫再次掀开帘子时，两人已经坐开了一些，却还是比普通友人间挨的近一些。
楚枫心道，果然那些粉丝们才是火眼金睛。要知道这部民国探案剧可是火的很，两个男主演的角色CP粉更是天天喊着两人所饰演的角色真甜。
楚枫当时刷到两人的CP向视频的时候，只觉得只是炒作而已。因为他是知道姜海宁的，姜海宁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他进入娱乐圈，其实就是因为青梅竹马生了重病，为了挣钱给青梅竹马治病。
这件事曾经被好些媒体各种挖掘，且至今没有翻车，显见这件事是真的。
楚枫当时就觉得姜海宁很是不错，和他一样愿意付诸真心。
结果……
楚枫脸上带着笑，心里的各种想法和情绪，都掩藏在心底。在娱乐圈混的这几年，他显然也早学会了戴面具。
林温和姜海宁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也并不担心楚枫将两人的关系传扬出去——毕竟这也算是娱乐圈的潜规则之一，互相保守秘密。否则的话，你今个儿将人家的秘密说出去了，人家转天也能将你的秘密说出去。
当然，在利益巨大的时候，这个潜规则很可能就不管用了。
这些念头在楚枫的脑海中一转即逝，随即，就笑着和二人应付了起来——他显然没有必要将这些事情太放在心上，这两位男主对他来说，也只是几天的同事而已。等他拍完这几天的戏，再和这二人有不可避免的交集时，还不定的什么时候呢。
曾导也很快走了进来，给三人互相介绍起来。好吧其实也不太用介绍，这三个人显然在娱乐圈里都有了姓名。林温和姜海宁属于有固定的资源的，楚枫则属于演技刚刚被认可，同时处于准顶流的位置的。后续如何，就看楚枫自己的演技能不能支撑起这份流量了。
当然，楚枫也可能成为不了顶流，只能这样尴尬的待着。因为楚枫的恋情定下来的太早了，现在还冒险订婚了，这对楚枫的流量来说，显然是有影响的。
只是这种事情，楚枫自己不可能不知道，曾导他们也根本没必要对此多提了。
这顿饭吃的颇为费劲。一来是彼此要熟悉，二来是曾导还临时出题，让楚枫说了说对于这次要饰演的“凶手”的理解。等楚枫说完了，导演先夸楚枫对第一版剧本理解的挺透彻，然后又取出了一版新剧本，让楚枫连夜研究透了，明天好拍摄。
楚枫：“……”
林温看着楚枫一脸的呆滞和生无可恋，温和的笑道：“曾导，你吓到我们小枫了。小枫，你过几天就能知道我们曾导了，向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我建议你，这第二版的剧本，你回去好好背好好研究，然后……等明天开拍前，导演再给你第三版。那一版有八|九成可能性是最终版本。”
意思是，还是有可能不是最终版本。
楚枫：“……”他看向曾导，心道，果然是做了大导演就有话语权了，想想上次和曾导合作时，曾导还是副导演，不敢这么玩。现在做了“一把手”，当然是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要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是好的，主演也是要乖乖听话的。
楚枫只好认命道：“我现在只能庆幸我的记忆力不错了。唔，曾导，温哥，姜哥，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先回去研究剧本去了。”他把新剧本抱得紧紧地，站了起来，显然是真的没心思吃吃喝喝了，“今晚不研究明白这新剧本，我可能都睡不着了。”
曾导见状，哈哈大笑：“那行，你快回屋研究去吧。我尽量把明天给你的第三版剧本做的薄一点。”
楚枫：“……”
碰上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导演，他也是没办法了。
连忙联系了江晓帆，果然，这小山村里，也压根没有宾馆什么的，曾导在这里拍戏，是租赁了村子里的院子居住。就算是主要演员，也是两两一间房。楚枫来的时候就知道了，表示和表弟一间就可以了。
江晓帆打着手电筒出来接他，去了另一间院子。
一边走还一边吐槽：“那谁给我发了十几次消息了。他知道你肯定在忙着交际，不敢打扰你，就隔十分钟打扰我一回。还一会是顾斯年，一会是顾拾遗的，我还得分别回他。我说他们问的太频繁了，那边就说，隔二十分钟一问，一点不频繁！”
可其实在江晓帆这里，他十分钟就要接一次催问！
江晓帆甚至怀疑：“他这病会不会是假装的啊？”
哪有双重人格十分钟换一种人格的，离谱！
楚枫抬头看着山里的月色，皱紧了眉头。
*
京城，某私立医院——
顾家人看着一面回答心理医生的问题，一面还能精准的隔十分钟，就要看一次手机。而这十分钟的时间，就是顾斯年和顾拾遗的转换时间。
就像是……病的抽风了一般。
而这个抽风的关键点，在于十分钟。
在于，楚枫。
这次来的心理医生，是曾经给顾拾遗治疗过好几年时间的老大夫。
他对顾拾遗的情况十分了解，也是他后来推荐了自己最优秀的学生给顾拾遗。结果……原本顾拾遗的情况都有所好转了，毕竟那个时候，顾拾遗变成了顾斯年，还在和楚枫接触中，虽然没有追求到人，却至少有了追求人的机会。
那个时候，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老大夫还专门看了好几个有关楚枫的采访，去了解了楚枫的人品，知道楚枫一直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和这样好的人在一起，顾斯年只要定时看心理医生，他的病至少不会恶化下去。等两人在一起，感情稳定后，心理医生应当建议顾斯年表现出一些顾拾遗的性格和习惯来——因为本质说来，顾斯年和顾拾遗，是同一个人。
顾拾遗只是以为，楚枫完全不会喜欢他，否定了他的一切，所以才会另外造出一个顾斯年来追求楚枫。可事实上，伪装的前提，是在他本身之上进行。他就是他。
等到顾拾遗发现，楚枫可以接受一些属于顾拾遗的性格、处事风格和习惯后，顾拾遗就有可能渐渐的完全好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接“分裂”了。
这不对劲。
老大夫看着病人眼睛忽然一亮，拿起了震动的手机，就慢悠悠的站起身，和顾家人先离开了病房。
他深深地看向了自己的那个得意门生，为顾斯年治疗了好几年的心理医生，珂温。
珂温坦荡的看着自己的老师，仿佛没有丝毫的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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