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遇回到山内镇的那天,是八月中旬。
从槐州市到山内镇,五个小时的车程,程遇没有让他爸程佑军送,是自己拖着行李箱坐车回来的。
通往山内镇只有一辆公交车,在镇上最繁华的那条街上设了一个公交车站牌。
程遇拎着行李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正是中午,头顶太阳很大。长时间的车程让他既疲惫又渴,他压了压头顶的帽子,环视一圈在附近先找了家商店买了瓶水。
从商店出来,路边正好有小年轻开过几辆摩托,像是不怕出事一样,摩托在这条街上开得飞快,扬起了路边的尘土。
小年轻很有精力,即使车已经远去,程遇还隐约能听到“南姐牛逼”的高呼声以及欢笑声。
程遇没有在意,他一手拎着水,一手拖着行李箱往小巷子走。
山内镇三面环山,交通不便,因此发展速度很慢。镇上的变化不是那么大,即使有七八年没有回来,程遇也大概能记清家里的旧宅在哪个方向。
虽然具体位置可能不知道,但凭着印象以及问了两个人,程遇还是找到了地方。他站在门口抬头看,房子白墙灰瓦,看起来很气派。
这栋宅子是前几年程佑军回来盖的,他早些年做生意发了点小财,在槐州市买了一套房子搬了过去,没过两年又回来修了这栋老宅。
门半掩着,程遇推门进去,正在院子里杀鱼的刘雁花听到动静往门口看,看到是他,眼中满是惊喜,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起身迎接,“小遇回来了。”
程遇叫她:“奶奶。”
“哎,”刘雁花应了声,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快进屋,还没吃饭吧,奶奶去给你做。”
刘雁花带着程遇进了给他准备的房间,“你把行李放这,先休息一下,奶奶马上做好饭。”
程遇“嗯”了声,刘雁花又上下看了他一下,笑眯眯的去厨房了。
程遇打量了一下这间房,装修简约,只放了一张床一个柜子以及一个书桌。家具都很新,味道在这空间内都没完全散去,应该是刚买的。
程遇将行李箱打开,把带过来的几件衣服挂到衣柜,又稍微整理了一下书桌。收拾完,他坐在椅子上休息,窗户正对书桌,窗外几盆绿植长得正旺。他盯着那几抹绿,陷入了对以后生活的沉思。
没过多久,刘雁花做好了饭叫他出去吃。
刘雁花做的是一碗简单的面条,里面放了两个荷包蛋,面盛的很满,都快要溢出来了。
“多吃点,”刘雁花坐在程遇对面,笑着看他,“你看你,都瘦了。”
刘雁花上次见程遇还是在去年过年,每年过年程遇他们都不回来,程佑军会找人专门接她和程国盛去槐州市过年。
“你回来前我还跟你阿姨打电话来着,她说你早都走了,我以为是你爸送你回来的,没想到是你自己回的,”程遇吃着面,刘雁花有些抱怨的说,“你说你爸真是的,这么远,怎么能让你自己回来呢,我一会儿非得打电话说他一顿。”
程遇恍惚了一下,想起昨天晚上听到王秀敏在房里跟程佑军的争吵。
王秀敏说:“他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自己坐车?非要让你送?”
程佑军叹了口气:“他也不过才16,而且路这么远...”
王秀敏:“我不管,明天小宿出院,你必须去接他,他腿被程遇搞成那样了,还能走?你忍心让他走路?”
程佑军没有说话。
那一刻程遇知道,他是被抛弃了。
“不用,”程遇淡淡的说,“他平时工作也忙。”
“工作再忙也不能让你自己回啊,”刘雁花忍不住叹气,“我们小遇受苦咯!”
程遇顿了一下,没有回应,继续低头默默的吃面。
吃完饭,刘雁花去收拾,说让程遇去看会儿电视。
程遇拒绝了,他说要去剪头发。刘雁花说要和他一块去,程遇说不用,他回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家理发店,他自己去就行。
想想自己手里还有很多活儿没做,刘雁花就同意了。
临走时,她往程遇手里塞了几张红票子,说他剪完头发可以去超市逛逛,有什么想吃的买点,程遇不要,但她态度强硬,“拿着!不拿奶奶生气!”
程遇只好装了起来。
刘雁花乐呵呵的在门口看着他离开,在他背后说:“早点回来,今晚奶奶给你做红烧鱼吃!”
程遇摆了摆手,身影消失在巷子口。
——
南鱼骑着摩托从巷子口飙车出来,稳稳地停在路边。
她摘下头盔,在原地等了约有十几秒,身后跟出来几辆车。
“行了,今天到这,我去把车还给刘铁。”等人到齐,南鱼说。
“别啊,南姐,这才刚飙了一圈。”一个染着一头黄毛的男生也摘下头盔,一脸没有尽兴。
其他几个人纷纷附和。
南鱼无视他们的声音,再次戴上头盔,“走了,你们先去KTV等我,我一会儿到,请你们喝酒。”
南鱼骑着摩托回到了修车铺,将车停好,拎着头盔往店里走。
今天上午,南鱼得知刘铁新改造了一辆摩托,刚吃了中午饭就心痒的叫上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去试车。围着山内镇跑了一圈,飙车瘾这才解掉。
刘铁刚忙完,见她进来,从旁边拿了一条毛巾边擦手边问:“怎么样?”
“爽。” 南鱼将钥匙丢给他,给了一个简短的评价。
修车店里无处下脚,南鱼在将桌子上的工具往旁边一拨,随意地坐在上面,“车哪弄的?”
“前段时间去进零件,遇到人家卖车,看着还挺新,就买了回来,”刘铁说,“因为急着出手,也不贵,才几百。”
“你这运气还挺好,”南鱼忍不住轻啧一声,“上个月进货遇到人家店铺倒闭清仓大甩卖,这个月又遇到这好事儿。”
“没办法,人品好。”刘铁笑眯眯的说。
南鱼无语,“得了吧,夸你两句还上天了。”
刘铁笑笑没说话。
在修车店坐了会儿,刚才一起飙车的一个人给南鱼打了通电话,说“刘痦子”回来了。
南鱼一听,当即说让他们等着,她一会儿就过去。
“刘痦子”是他们镇上的一个理发店老板,原名叫刘永天,因为脖子上长了一个大痦子,人家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刘痦子”,外号叫久了,大家都忘了他的本名,一直以刘痦子称呼他。
刘铁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点了根烟问:“还是那事儿?”
前段时间刘痦子拿批发的“平安符”骗了南鱼奶奶两千块钱,还是南鱼发现后老太太通过她才得知自己被骗了,那两天老太太气得整夜整夜睡不着。
不过最近她似乎又忘了这件事。
南鱼“嗯”了声,从桌子上跳下来,对着刘铁伸手:“钥匙再借一下,晚上还你。”
刘铁轻啧一声,从兜里掏出来钥匙递过去,“你这图什么呢?刚把钥匙还我。”
“那不是没想到这事儿。”南鱼拎着钥匙往外走。
她走到摩托车那跨上去,戴好头盔。
“南鱼,”刘铁靠在门框上叫了她一声,南鱼回头,刘铁抽了口烟说,“别受伤。”
南鱼笑:“放心。”
南鱼骑着摩托很快赶到了理发店,她把摩托停到一边,头盔摘了挂在车把上,推开门走进去。
理发店里,刚才和南鱼一起飙车的几个男生围成一圈,那几个人见到南鱼,自动给她让了条路。
圈子里面蹲着一个有些秃顶的男人,男人捂着脸在呻吟。
南鱼居高临下的看他。
“南姐,刘痦子刚才看到我们想跑,我们拦他,他要动手我才打他了一拳。”黄毛说。
南鱼点了下头,她垂下眼,居高临下的看着蹲在那的刘痦子。
刘痦子听到声音,也抬头往上看。看到南鱼,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说:“我说姓南的,你别太过分了!我已经把你奶奶的钱还回去了!你还想怎么样?”
“是么?”南鱼语气淡淡的,她冷眼看他,“你确定还完了?”
刘痦子一时语塞,他顿了一下,脸通红:“当然还完了!”
南鱼冷笑一声,“我那天给了我奶奶两千块钱,回来的时候一分不剩,你只还了一千,那一千去哪了!”
“说不定是你奶奶花到别处了!”刘痦子嘴硬的说。
“那天,我奶奶只来过你这里。”南鱼看着他说。
刘痦子暴躁起来:“说不定是你奶奶记错了,你奶奶现在脑子不清楚,说不好听点就是傻了,你怎么能听一个傻子说话!”
“啪”的一声,南鱼甩了他一个耳光,“你再说一遍?”
南鱼眼神很冷。
“我□□——”突然被打,刘痦子跳起来想骂脏话,话没说完,刚才的那几个男生就围了过来,面色不善的盯着他看,刘痦子赶紧闭嘴。
他讪讪的笑:“误会,都是误会。”
“不承认是吧,”南鱼冷笑一声,对身边的几个男生说,“帮我把他值钱的东西都给我搬了!”
那几个男生立马开始行动。
刘痦子看着这一群强盗一般的人,急得不行,又不敢上前拦,“哎呀!别拆我店啊!”
南鱼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门口“吱呀”一声响,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听到声音,南鱼往门口看过去,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光里。
来人是一个男生,他手扶着门,似乎没想到里面是这么一副场景,表情有些怔愣。
看到有人来,刘痦子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冲他喊:“帅哥,帮帮忙,有人抢劫,帮我报警!”
“操你大爷的,老实点!”在刘痦子旁边的看着他的黄毛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刘痦子不敢再吱声。
南鱼直直的看着门口的男生,脸上没什么表情。
男生站在那儿了几秒,不知道想了什么,面色不改的从理发店里退了出去。
见人走了,刘痦子希望破灭了。
“继续拆,”南鱼收回眼神,她走到刘痦子旁边,拍了拍他的脸,“你要是不把钱交出来,你这理发店也别想再开下去了。”
店里的东西被拆的乱七八糟的,刘痦子心疼的要死,对着南鱼说:“别拆了,别拆了,我把钱给你。”
南鱼示意其他人停下,看着刘痦子去拿钱。
刘痦子从后面锁着的柜子里拿了一千,肉疼的递给南鱼,“你数数。”
南鱼接过去,认真的数了一下。
十张,一张不多一张不少。
“走吧。”南鱼叫上那几个男生往外面走。
还没出门,理发店又进来两个人。
是穿着制服的的警察。
“有人举报说这里抢劫,”为首警察叫程伟建,他的目光触及理发店里的人,瞬间有些头疼,“又是你们几个。”
“程叔啊,你可得替我做主,这几个小崽子来砸我店,还抢了我一千块钱。”刘痦子像找到靠山一样,连忙到程伟建旁边哭诉。
程伟建看向南鱼,南鱼一脸随意,她甩了甩手里的几张钞票,“我拿回自己的钱而已。”
“什么你自己的钱,明明是我的钱,”刘痦子昂着头说,“你抢我钱,还砸我店!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
“你还没长记性是吧。”南鱼看着他的眼神发冷。
“你看你看,她还威胁我呢。”刘痦子这会儿倒不怕她。
“南鱼!”程伟建皱了皱眉,抬高了声音。
“在呢,”南鱼懒洋洋的回,“您别那么大声,我不聋。”
“你们几个都跟我回派出所说,”南鱼的态度把程伟建气的不轻,他指着在场的几个人说,“走之前先把人家的店给收拾好。”
几个半大不小的男生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还就怕面前的人,因为程国建一贯刚正不阿,得罪他说不定就会跟家长打电话告状。
他们无精打采的说好,没一会儿就把店里东西恢复原位。
几个人被带往派出所,到了门口,刚好遇见从里面出来的程遇。
程伟建跟他打招呼,“小遇,录完笔录了?”
“嗯,录完了。”程遇点了点头。
短暂停足期间,南鱼站在程伟建身后打量着程遇。
程遇穿着一个简约的白短袖,黑色运动裤,眉目清朗端正。
程伟建在跟他寒暄,他认真的听他说话,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举手投足间很是礼貌。
“行,回去吧。”寒暄了几句,程伟建冲他摆了摆手。
程遇“嗯”了一声,似是有感应般的抬眸看了眼正在打量他的南鱼。
四目相对,只一瞥,程遇觉得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没多细想,他把眼神移开了,越过他们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他走后,南鱼身边的黄毛,也就是刘德旋撞了撞南鱼的胳膊,小声说:“南姐,这不就是刚才那个男生,肯定就是他找的程伯,我们要不要教训他一顿。”
南鱼还没来得及回答,这句话就落到了程伟建的耳朵里,他按了按刘德旋的脑袋,“又教训谁呢,快给我进去。”
刘德旋被程伟建揪着进了所里,南鱼慢悠悠的紧跟其后,不过在进去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消失在门口的程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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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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