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鱼想起来九岁那年,她刚遇到程遇的时候。
一个小胖子围着他对他拳打脚踢,他坐在地上缩成一团没有反抗,眼神麻木。
他被打的太惨了,南鱼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拔刀相助了,她三两拳就赶走了那个小胖子。
“喂,你怎么不还手?”看着面前瘦弱的风一吹几乎就要倒的男生,南鱼忍不住问他。
程遇僵硬的抬起头,他的额头还有些红肿,他抿了抿唇,有些艰涩的开口:“还手就不会挨打了么?”
南鱼翻了个白眼:“当然啊!你要使劲反抗,谁欺负你揍他一顿他就不敢打你了。”
程遇垂下了眼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南鱼见他不说话了,也懒得再理他转身就走。
程遇从地上站起来沉默的跟在她的身后。
太阳即将落山,火红的夕阳将光洒下,照亮了整个巷子,将一前一后女孩儿男孩儿的身影拉长,投在了用红砖和泥巴砌成的墙上。
南鱼被跟了很久,她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不耐烦的看着身后的人说:“你一直跟着我干嘛?”
程遇清澈的眼看着她说:“我想和你做朋友。”
“朋友?”南鱼不解的拧着眉毛,她指了指自己,“你不知道我是谁么?”
程遇摇了摇头。
“我爸是杀人犯,镇上的所有小孩儿都不喜欢我,”南鱼说,“他们都说我是坏人生的孩子,也是坏人。”
“不,我觉得你是好人,”程遇认真的说,“我想和你做朋友。”
男孩儿的眼睛亮晶晶的,南鱼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别处,嘟囔了一句:“你这人还真是奇怪。”
程遇笑了笑,一脸干净纯粹,“是么?那你愿意和我这个奇怪的人做朋友么?”
他太真诚了,南鱼心咚咚的在胸膛乱跳,她别扭的丢下一句“谁要跟你做朋友”就小跑着离开了。
从那天以后,程遇一直跟在南鱼身后。南鱼冷着脸拒绝他了很多次要做朋友的提议,但他仍旧不放弃。
……
南鱼收回思绪,神色缓和不少,也不再坚持让程遇拆书皮了。
她将自己的桌子往墙那再靠了靠,与程遇之间拉开一条缝隙。
“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缝隙很窄,但却分明。
看来南鱼是彻底不想和他沾上关系。
程遇敛去眼神,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南鱼又趴桌子上睡了一节课。
下课铃声一响,刘德旋和刘愿生从后门进来找南鱼。
程遇被班主任找,他起身从后门看到了他们。这两个男生他也是都见过的,是那天拆理发店的其中两个人。
“靠!他竟然坐在南姐旁边!”刘德旋也认出了程遇,他捋了捋袖子,拉上刘愿生朝着程遇冲了过去,“那天没收拾了他,走!咱俩今天必须得揍他一顿。”
刘德旋想从背后去拎程遇衣领,但手还没碰到他就被拍掉。
“你干什么?”南鱼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她站在刘德旋旁边,冷脸问。
“南姐,这个不就是那天报警的人么?我想揍他一顿报仇。”刘德旋手被拍的有点疼,有些委屈的看着南鱼。
刘愿生在一旁说:“对啊,南姐,该报仇!”
“报什么仇,这是在学校,在学校别找事儿。”南鱼说。
“况且,他已经跟我道歉了,”南鱼顿了一下,补充道,“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以后不许再找他麻烦。”
刘德旋和刘愿生还想再说什么,南鱼一个眼神他俩立马闭嘴。
打不能打,刘德旋心里有些憋屈。
南鱼去讲台旁大垃圾桶扔垃圾,刘德旋和刘愿生一起挤在程凳子上。
刘德旋瞥到程遇书桌上崭新的书本,一个邪恶的念头油然而生。
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根今早刚从讲台上拿的彩色粉笔,抓起程遇的课本在上面发泄般的涂了涂。
刘愿生凑过去,也想加入干坏事行列:“给我一根,我也要涂。”
“给。”刘德旋把粉笔掰了一半给刘愿生。
他递粉笔的手再次被拍掉。
刘德旋:……
刘愿生:……
南鱼有些头疼,她就扔了个垃圾,一会儿的功夫,这两个人把程遇的书本上涂的乱七八糟的,根本就没法看。
“你俩给我出去,”南鱼气笑了,她指着教室门,“现在!立刻!马上!”
刘德旋和刘愿生灰溜溜的离开了。
南鱼翻了一下那几本被毁的书,幸好画的不多,都是前面几页,还能凑合看。
她正想着该如何跟程遇解释这件事儿时,程遇回来了。
彼时她还拿着被毁的书,南鱼被抓了个现行。
“抱歉,你的这几本书被我朋友画上了粉笔,”南鱼坦荡的道歉,“这几本书我和你换一下,我的还没写名字。”
“没事。”程遇站在桌子旁,从桌子上拿起一本,翻页看了下,摇头道。
“我说真的,这些书对我也没太大用处,我和你换一下吧。”南鱼观察着程遇表情,他面色平淡,看不出他生气与否,于是再次提议。
“真不用,”程遇笑了下,他拎着书说,“不影响,这些内容我都学过了。”
南鱼:……
行吧,不换就不换。
说什么学过了。
装货。
南鱼在下午上数学课的时候才知道程遇并没有装。
下午上课,数学老师给大家发了上学期期末的考试卷子,说在学新课之前先把以前的内容再过一遍。
程遇没有卷子,老师让她和南鱼先看一张。
南鱼明显不想分享试卷。
“麻烦你了,”程遇伸手笑着说,“作为同学,你应该会帮我这一个小忙吧,要不然我就没办法听课。”
南鱼仍旧没有拿出来试卷的意思。
程遇叹气,“上午我的书才刚被画……”
南鱼:……
“给你。”她不情不愿的把卷子递给程遇。
程遇弯了弯唇,“谢谢。”
接过试卷,程遇瞥了一眼她的分数。
42分。
好家伙,真低啊,还没他的零头高。
“啪”的一声,分数被文具盒盖住。
程遇抬头,南鱼面无表情,“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程遇摇头。
南鱼不再理他,低头开始看课外书。
程遇张了张口,终究是没说什么。
下午,数学课。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看着就容易犯困。
过了大半节课,南鱼昏昏欲睡。
数学老师在上面讲得激情四射,唾沫飞溅。
讲到填空题最后一题时,他喝了口水说:“这一题是去年的一道高考题,大家有没有会做的?”
“有没有人会做的?说一下自己的答案。”
班内鸦雀无声,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看了一圈,大家的头都恨不得低到桌子底下,生怕点到自己名字。
“程遇,是叫程遇吧?”数学老师看向教室后排,“来来来,我听你班主任说你是从槐州一中转过来的对吧,这道题你会做么?”
被点到名字,程遇站了起来。
“会做。”
“你来把答案告诉大家。”数学老师说。
程遇报了答案。
数学老师欣赏的看着他,“不错,你怎么算的,来黑板上给大家写一下。”
程遇上了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来了计算过程。
“……根据焦点三角形中的余弦定理,4c?=m? n?-2mncosθ=(m n)?-2mn-2mncosθ……”
“好,程遇写的过程是正确的,”数学老师满意的点头,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了画公式,“这是一道超纲题,是我们这学期才学的内容,程遇把它做出来了,可见人家早早的预习过了课本,大家以后要向他多学习……”
接下来的几分钟,数学课变成了教育课,数学老师在上面滔滔不绝的讲学习理念,时不时的夸两句程遇。
南鱼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被数学老师夸奖,他脸上也没有骄傲的神情,他坐姿笔直端庄,一如既往的淡然。
数学老师讲到了下课,他讲得口干舌燥,听到下课铃声拿起自己的保温杯慢悠悠的离开了教室。
万高达立马转过来身,崇拜的看着程遇,“我去,哥们儿,你真牛啊,老阳从来不夸人的,你是第一个啊!”
“你学习成绩这么好,以后你的作业我能预定一下么?”
“预定?”程遇不解。
万高达:“就是你写完作业能让我先抄抄么?”
“不能。”程遇拒绝的干脆。
万高达双手捂着胸口,作出心痛的表情,“你好无情,好冷漠。”
“你有不会的可以问我。”程遇说。
万高达:“再见!”
程遇将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订正完毕后才把卷子还给南鱼,“这些题我都改过了,你有哪些看不懂的可以问我。”
“……”南鱼看了眼写得密密麻麻答案的卷子,轻嗤一声,“你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儿了?”
“有么?”程遇笑了下,“我不觉得。”
南鱼:“……”
“我不学习,以后少烦我。”南鱼把卷子往抽屉里随便一塞,带上耳机就开始低头看手机。
程遇习惯了她的这幅态度,抽出来一本新发的练习册开始做题。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徐奇只进班了两分钟让班长坐讲台上维护纪律,就匆匆忙忙的去开会了。
班里的同学大部分都还没进入学习状态,干什么的都有。
南鱼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的看小说。
程遇沉浸在题海中,做了一节课的题。
放学铃声一响,有人解放般地欢呼了一声,拎着书包就往外跑。
程遇慢悠悠地收拾着东西。
刘德旋和刘愿生已经到教室后门等南鱼了。
“南姐,走哇!去上网!”
南鱼拎着书包朝他们走过去,三个人一同离开。
程遇收拾好东西下楼,已经看不到南鱼的身影。
他出了校门,爷爷程国升已经在等他了。
“爷爷?你怎么来了?”程遇走到他身边问。
“你第一天上学,你奶奶不放心你,让我来接你。”程国升说。
程遇有些哭笑不得,“我都这么大了。”
“再大在我们眼里也是小孩,”程国升笑眯眯的说,“走吧,你奶奶今天给你炖了鸡肉,就等着你放学呢。”
“好。”程遇点了点头,心中一阵暖意涌过。
爷孙俩人并肩往家走。
回到家,刘雁花已经做好饭了,院子里飘着一阵肉香。
“真香啊。”一进门,程国升就感叹了一句。
“你们俩快洗手,我把饭盛出来。”刘雁花笑道。
爷孙俩洗了手,坐到饭桌面前,刘雁花已经把饭盛好了。
刘雁花炒了两道菜,一道酱炒鸡肉,一道酸辣土豆丝。
刘雁花往程遇碗里夹肉,“在学校怎么样?还适应么?”
“还行。”程遇垂眸回道。
“那就行,这比不上市里面,也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你学习。”刘雁花有些担忧。
“这儿的老师也都挺好的,”程遇说。
“那就好,那就好,”刘雁花突然想起来,问,“哎,你被安排到哪个位置坐了?”
程遇:“最后一排。”
“那不行哟!明天我得再去找找你班主任,看能不能给你调个好位置,最后一排怎么行。”刘雁花说。
程遇摇摇头:“不用,我坐哪都一样的。”
“那怎么一样,”刘雁花嘟囔了一句,又多问了一句,“你同桌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孩子?”
“南鱼。”
听到这个名字,刘雁花脸色立刻变了,她放下筷子,“你怎么跟她坐同桌?她可不是什么好孩子,你忘了,你小的时候因为和她一起玩,被别人推到河里……”
程遇也放下了筷子,打断了她的话,认真的说:“奶奶,她挺好的。”
“今天有人在我书上乱画,她帮我赶跑了那人,还要把她的书换给我。”
“再说了,小时候我不是因为她被推到河里的,您也清楚那件事是谁做的。”
刘雁花哑口无言。
“行了,吃饭吧,相信小遇,他都这么大人了,能处理好这些事儿。”程国升拿筷子敲了敲碗边,打断了这段谈话。
许是因为提到了程遇小时候落水的话题,在接下来吃饭过程用,饭桌上没有人再说话,都是沉默的吃饭。
一顿饭结束,程遇回到了房间,坐在书桌面前看着漆黑的窗外。
门咔嚓一声响,程遇回头看,刘雁花走了进来。
她端了杯牛奶放到书桌上,在床边坐了下来。
“小遇,那件事,终究是我们对不起你。”刘雁花不停地叹气。
“都过去了。”程遇表情很淡。
“你别恨你弟弟,那时候他还小,奶奶是不希望这个家散了,”刘雁花接着说,“以后这个话题别在你爸和她面前提。”
程遇沉默了,他眼眸低垂,隐忍地握紧了拳,良久,他抬头,看到奶奶花白的头发和皱纹,又默默地松开。
他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说:“您放心,事情都过了那么久,我不恨他了。”
“我也不会在他们面前提这个事儿。”
“好孩子。”刘雁花摸了摸程遇的头发。
聊完,刘雁花起身离开,她叮嘱程遇,“一会儿把牛奶喝了。”
程遇点头。
刘雁花离开了。
关上房门的时候,程遇听到她轻轻的说了一句。
“真是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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