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慕昭迅速退开两步，迎上对方不快的目光，彻底看清了他的脸。
他生了一张雌雄莫辨的面庞，冷白肤色，生得分外漂亮惹眼，唯有一双眉眼凌冽张扬。微挑的眼睛半垂，乌黑的眸子中满是漠然和怒意，紧抿的薄唇冷冷翘起，马尾高束，傲然得不可一世。
仿佛下一刻就要挥剑砍死砸他的人。
慕昭：“……”不是大圣父吗？是哪里搞错了！
他忽然抬手，慕昭以为他要动手打人了，条件反射地凝了灵力在手中随时准备反抗。
但对方只是捂住了自己被她砸痛的肚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变得有些茫然。
慕昭收回手，试图缓解尴尬：“抱歉啊道友，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路过殷山，遇到了高阶阴魂，是它把我砸向你的！”
季玄息闻声掀起眼眸去看这个把他砸了个猝不及防的人，眸中疑惑更深。
好熟悉。
她额心的红痣熟悉，身上的气息也熟悉。
内府之中那团一直躁动不息的火此刻莫名止息了，安安静静呆在灵府之中，稳稳护住心脉。
她拧着眉，一脸难言地询问，想伸手又不敢动作，眉心的小小红痣若隐若现。
迟钝地想起来她是谁，好像叫慕昭。
从越雾宗到此处，一路上到处都有人拿着她的画像询问是否见过她。似乎是因为一个神通遇到了麻烦。
但不是这种熟悉。
烦，想不起来。
慕昭有些无言地看着这个《问仙》中的圣父男主角，她对原著小说不了解，但是对季玄息这个人还是有一定认识的。
《扶洲志》上对他的事迹有记载。
百年三界大战之时，十岁的季玄息随父母出征东朔，苦战七年，觉醒了神通“归窍”，此神通让季玄息的剑可以吸纳阴魂，一度逆转魔王借阴魂之力接连破军的战局。
又酣战两年，季玄息在战场浴血间突破金丹大圆满，步入元婴界。
这位仙君虽在东朔大放异彩，但却因雷劫身弱，过往被季玄息收纳进剑中的阴魂开始反噬，挤占他的躯壳，妄图将他的灵魂一同拖进死界。
想到这里，慕昭抬眸去看季玄息。
正巧对方向她投来一眼，二人目光撞了个正着。
他虽面色雪白，眼神傲然，但神清气正，眸色清明，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传言之中有人说看到了他的阴魂，眼神空洞，席卷四方阴气入体，挣扎着要脱离他的躯壳，同被魔界所缚的大能们一般，剑指修真界。
于是修真界便有了着光仙君杀人如麻随时会背叛修真界，是个立于世间的活修罗的传言。
最后终究是被救了回来，季玄息的父亲不知将他带到何处救治，而后对外宣称季着光负伤严重，需闭关修养。
直至魔界休战都未再出现，此后百年未见其人。
慕昭的思绪飞快掠过《扶洲志》上的记载，再看向眼前之人时，目光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探究和复杂。
系统告知她季玄息是本书男主角的时候慕昭并未怀疑，九年步入元婴本就是天之骄子中的景星，这设定当男主角很合理。
原以为距离三界大战过去百年，他会是一个像恒阳剑宗的大长老一样半把胡子花白的老头。
慕昭上下打量一身劲装身姿挺拔，少年意气勃发的季玄息。
没想到，这么年轻！
这是个不会老的天山童姥吗？他有一百多岁了吧！？
她打量的目光过于直白了，惹得季玄息有些烦躁，目光凉凉地无声警告她。
慕昭何其识时务，这位圣父的眼神实在是谈不上友好，但好像也没有要对她下手的意思。
从善如流地移开目光，不动声色离他远了一些，装模作样探究起周围环境来，还真的让她看出来了一些东西，有些疑惑地道：“这里，还是殷山吗？”
周遭依旧是密密匝匝的树木，但是又有一些不太一样了，这里的湿气更重，地面败叶的腐朽程度更严重，隐隐还能听到潺潺水声。
很显然不是刚刚慕昭和那阴魂所在的地方了。
看不出所以然来，慕昭将目光投到季玄息身上，有些无辜地耸了耸肩。
季玄息从靠着的树干直起身，朝她走过来，身旁的悬空的莹白宽剑紧紧跟着他的步伐。
“是‘镜’。”季玄息走近她，眸色淡淡，侵略性极强地盯着她的眸子，探究意味极浓。
他的声音也凉，音色清冽，声调无端轻佻。
慕昭也不避，一派坦然地道：“这里怎么会有‘镜’呢，莫不是那阴魂干的？”
季玄息紧盯着她，脑子里有一些东西呼之欲出又想不起来，心中不快得紧。
伴着他轻慢的轻“哼”，还素剑“咻”地一声飞快从二人中间刺过去，剑风之快，拂乱了慕昭的头发。
慕昭微微瞪大眼睛，朝还素剑的方向看过去，灵力环绕的莹白宽剑，撞上一片灰黑浓雾，以破竹之势斩散了它。
还未等慕昭看清周遭快速褪去的景象，身体便敏锐地感受到了一股湿寒的阴气。
“小心！”手上下意识地推开季玄息。
先前那只阴魂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朝着慕昭扑了过来。
慕昭踩着边上的树干跃起，左手小臂擦着一缕杀意满满的阴气躲开，瞬间蚀骨阴寒丝丝缕缕钻进她的身体，骨头缝里都夹着让人不适的酸软，四下游走，将她经脉中的灵力冲散。
慕昭脚步一软，眉头紧皱。
搞不懂这阴魂对她哪儿来的敌意，明明两个人，就冲着她来。
钻进皮肤的阴气顺着经脉寻到了灵府，刚一靠近，灵力便控制不住在其中翻腾。
她难受得几乎抽搐，原本有条不紊的步伐也踉跄起来，体温渐起，额头上都起了些薄汗，身上微不可见地浮出些许金光。
那阴魂似乎有所感应，紧接着又是一阵猛扑。
她身上稀薄的金光迅速聚集到手心，形成了一小块护身的金光屏障，慕昭朝着那扑来的阴魂伸手抓了过去。
慕昭不确定刚刚存进灵府的这一点稀薄金光能不能杀死它。
但是看季玄息抱臂站在一旁冷冷观看的模样，这个人应该是不准备出手。
“是这里了，师兄！这里有打斗痕迹和阴气残留！”忽然出现一声惊唤。
季玄息终于动了动，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偏了偏头。
慕昭手中金光收之不及，在阴魂扑上来碰到她掌心的一瞬间，它身上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灼烧浓烟。
但仅仅一瞬间，那阴魂忽然变得扭曲，尖啸着像被什么吸力拉扯，一息后彻底被后方的东西吸了进去。
慕昭惊魂未定抬眸去看，一柄宽剑杀气凌凌的剑尖正对她的面庞。
还素剑身莹白光芒流传，周身灵气中隐约可见一丝黑气在其中挣扎，又被几缕白色的气卷起，翻腾两下就沉寂下去了。
周遭浓重得化不开的阴气瞬间消散了大半。
慕昭有些愣怔地看着那柄剑，心中才有了实感，这就是季玄息的神通“归窍”，将天地间的阴邪之物吸纳进自己的本命剑中压制。
几声匆忙的脚步声赶过来，两个身穿一身白的恒阳弟子跑了过来。
正好将还素剑吸纳阴魂的一幕看进去了，惊讶地盯着剑身上摇摆的凌霄花剑穗。
慕昭默默将手往背后藏，注意到了季玄息追随她手的目光。
那两名恒阳剑宗的弟子朝她走过来，看清楚她的脸后又是一惊。
其中一个人指着慕昭：“你是慕昭！你怎么在这里？”
说完又面向一脸冷淡的季玄息，结结巴巴道：“你你……您是着光仙君！您何时出的关？”
季玄息长眉一挑，漫不经心地召回还素剑，似乎对这个称呼感到新鲜：“哦？”
慕昭：“……”你们恒阳剑宗请我作客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对方似乎猜到慕昭既然能出现在这里，必然是自家大师兄默许了的，加上刚刚看到慕昭被阴魂逼到那份上，还被着光仙君救下，自然认为外界所传慕昭神通一事为虚。
十分狗腿地朝季玄息走过去，贴心地问：“仙君可有受伤？我二人是恒阳剑宗的弟子，追着刚刚那阴魂来到此处的，却被‘镜’所困。”他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掏出几件东西，递到季玄息眼前，“喏，这个标志，是南洲须钦门的镜阵法器。这里应该不止这些”
季玄息斜斜睨过去一眼，懒得听他多说，眸光看向慕昭腰间的玉牌。
慕昭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挂在腰间的玉牌，光芒再次急切地闪烁起来。
难怪刚刚相隔那么近却感受不到慕秋的气息，原来他们是被卷进了“镜”中。
正是这时，她身后破开一道浓雾，几个人从雾气中跳了出来，入目看到慕昭急急过来送上关怀。
“师姐！终于找到你了。”
“好重的阴气，师姐你没事吧？”
为首那人未束冠，长发半挽，穿着一身暗紫色的宽袍，那双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微弯，此刻眸中也有些焦急。
他的五官本就生得比较柔和，少年人的面部线条初显硬朗，眉目温柔，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站着，不用刻意修饰便天然自带了满身的光风霁月。
她这个同胞弟弟拥有修真界难得的天生剑骨，十六岁便已金丹，外人称道的清冷小仙君，此刻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欣喜和后怕。
“朝朝，没事吧？”他两步上前，揽着她的肩上下打量，在看到她裙摆上的血迹时，周身气质倏然变冷，“不该让你一个人去秘境的。”
慕昭轻轻摇头，止住慕秋想要翻她裙摆的不雅动作，有些头痛：“已经止血了。”
余光瞅见两个恒阳剑宗的弟子悄悄离开的身影，没去管。
他们离开也好，他们看到了季玄息的剑收走阴魂，应当没看到她的神通，此后不久应当会有流言传出——慕家二小姐在殷山遭阴魂所伏，被着光仙君救下。
于她只有好处。
她又看向季玄息，心中思忖，不管这个救世主到底是如何的奇怪，现在开始她需要他。
慕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注意到了安安静静呆在一旁的季玄息。
看清他身后跟的宽剑时也是一怔。
慕昭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嘴角隐隐翘起。
就说还有谁看到季玄息不觉得惊讶啊？
跟着慕秋而来的两个少年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季玄息好似有些讨厌这些打量的目光，皱了皱眉，轻“啧”了一声，握着自己的的玉牌缓缓敲点了两下，似在衡量，而后忽然朝慕昭投来一眼，身形一动，便消失在原地了。
速度快得好似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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