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部的钝痛像是有人拿着凿子在里面敲击,每一次心跳都加剧着这份痛苦。你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先是模糊,继而聚焦在天花板陌生的冰冷纹路上。
意识回笼的瞬间,比头痛更尖锐的是手腕和脚踝处金属的冰凉触感。
你动了动,链条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你被铐在了一张床上,四肢呈大字型展开。身上不着寸缕,空气接触皮肤带来一阵战栗,但并不完全是因为寒冷。某些地方传来隐秘的酸痛,提醒着你昏迷前那短暂却剧烈的挣扎。
完了。这是你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清晰的念头。
你强迫自己深呼吸,压抑住喉咙口呼之欲出的尖叫。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向来深知这一点。
你转动脖颈,视线扫过这个房间——装修精致甚至称得上奢华,但窗帘紧闭,只有一盏昏暗的壁灯散发着暧昧不明的光,这无疑是季青的手笔,他总是喜欢在这种细节上营造令人窒息的氛围。
然后,你对上了那双眼睛。
他就坐在离床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像是早已等待多时。季青的脸上没有什么暴戾的神情,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专注,仿佛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艺术品。但这温柔之下,翻涌着你如今已能清晰辨别的偏执与疯狂。
“亲爱的,你终于醒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裹挟着一种虚假的疲惫与真实的决绝,“睡得还好吗?”
你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现状,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突破口。直接激怒他不是明智之举,但示弱更不可能。
见你不语,他微微倾身,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叉。“为什么要离开呢?”他叹了口气,语气里的无奈真实得几乎让你产生错觉,“如果你没有逃跑,或许……我们之间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
你终于忍不住,扯出一个略带讥讽的笑:“哪一步?非法囚禁、限制人身自由这一步?”你的声音因为干渴而有些沙哑,但语调尽可能保持平稳,“季青,我们在一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他的眼神倏地一暗,那份伪装的温柔出现了裂痕。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床边,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你完全笼罩。他身上熟悉的冷冽香气此刻闻起来如同毒药。
“结束?”他重复道,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他俯下身,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你的脸颊,最终停留在你的唇角,力道带着不容置喙的掌控欲,“当着我的面撒谎,说要去出差,然后一去不回……把我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宝宝,你这招金蝉脱壳玩得可真漂亮。”
你偏开头,想躲开他的触碰,但他的手指如影随形。
“那不是撒谎。”你纠正他,感觉额角的青筋在跳动,“正常人在收到‘我们到此为止’的信息后,都会明白这意味着关系终结。我以为你至少具备基本的阅读理解能力。”
“‘到此为止’?”季青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愉悦,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郁,“我们之间,怎么可能‘到此为止’?”他的拇指用力擦过你的下唇,带来细微的刺痛感,“我们结为夫妻,发誓此生不离不弃。你还怀着我们的孩子……你怎么敢说‘结束’?”
你猛地愣住,瞳孔微缩。
夫妻?孩子?
你看着他,他眼底那片深沉的、确信不疑的疯狂让你心底发寒。这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似乎……真的这么认为。
“季青,”你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冷静,压下那股想要骂人的冲动,“我想你需要清醒一下。我们没有结婚,法律上,道德上,任何层面上都没有。至于孩子……”你觉得这话说出来简直荒谬到可笑,“更是无稽之谈。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些幻想。”
“幻想?”他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像是被你的否认深深刺伤。他的手下移,带着灼人的温度,猛地按在你右下腹那道浅浅的疤痕上。
那道因为你大学时急性阑尾炎而留下的手术疤痕。
“那这是什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愤怒,“如果不是你狠心拿掉了我们的孩子,这里为什么会有一道疤?!……你瞒着我,杀死了我们的孩子!”
你倒抽一口凉气,不是因为他的指控,而是因为他按压伤口的力道带来的生理性疼痛,以及这离谱到极致的逻辑链带给你的精神冲击。
记忆错乱?妄想症?你已经无法用正常的思维去理解他的脑回路了。
“你有病吧季青!”疼痛和荒谬感让你的冷静外壳出现了一丝裂缝,你皱紧眉头,语气染上了明显的烦躁和无语,“这是阑尾炎手术的疤!阑尾炎!听懂了吗?盲肠末端那一小段没用的东西发炎了、切掉了!跟你那臆想出来的孩子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你甚至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拜托,稍微有点医学常识好不好?堕胎手术的切口根本不是在这里!你下次编故事或者产生幻觉之前,能不能先做个基本的调查?”
这一连串的吐槽和否定,像是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碎了他用以构建幻想世界的基石。
季青脸上的愤怒和偏执瞬间凝固了。他死死地盯着你,眼神空洞,仿佛无法处理你话语中的信息。他赖以支撑的、坚信不疑的“真相”被你用最现实、最不留情面的方式彻底推翻。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你看到他眼眶迅速泛红,里面聚集起你看不懂的、剧烈翻腾的情绪。那不再是纯粹的疯狂或愤怒,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东西。
然后,在你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形下——
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了你的锁骨上。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季青,这个偏执、强大、一度让你感到恐惧的男人,就这样站在床边,低着头,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一样,无声地痛哭起来。
他哭了?
你彻底懵了。
在你的记忆里,季青永远是掌控一切的那个。他优雅,从容,即使是在最激烈的争吵中,也从未流露过丝毫脆弱。眼泪这种东西,与他的人格格格不入。
此刻,看着他那张英俊脸上崩溃的泪痕,听着他极力压抑却依旧泄出的哽咽,你准备好的所有冷言冷语、所有谈判策略,全都卡在了喉咙里。预期中的激烈对峙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你手足无措的场面。
你是个擅长内在消化和分析的人,但对于处理一个正在崩溃哭泣的、有严重暴力倾向的前男友,你的经验值为零。
“……喂,”你迟疑地开口,链条因为你细微的动作再次轻响,“你……”
你不知道该说什么。骂他?他现在看起来比你还要破碎。安慰他?凭什么?你现在还是被他铐在床上的受害者。
他的哭声渐渐变大,从无声的落泪变成了压抑的啜泣,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痛苦。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你不爱我了……你果然不爱我了……你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我……所以你才能这么轻易地说离开我,所以才不要我们的孩子……”
逻辑依然感人地清奇,但那浓烈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悲伤,却是真实的。
你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五味杂陈。恐惧、愤怒、荒谬、还有一丝……该死的,可能是因为人类本能对极端情绪的无所适从而产生的一点点的……无措?
你闭了眼,深吸一口气,尝试用一种你自己都觉得诡异的平静语气看着他,说道:“季青,别哭了。”
这话苍白无力得像一张纸。
但他却像是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向你,那双平日里深邃迷人的眼睛此刻红肿不堪,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卑微的希冀。
“你先放开我,我们好好谈谈,行不行?”你试图讲道理,虽然知道跟他讲道理大概率是对牛弹琴。
他却用力摇头,眼泪滴得到处都是,更像一条被雨淋湿的大型犬类,虽然这条犬刚刚还把你锁在床上。“不要……放开了,你又会跑掉……你会消失……”
他的固执让你刚升起的那一点点无措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感。
“你这样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陈述事实,语气恢复了部分的冷静,“而且,很难看。”
他怔住了,似乎没料到你会这么说。
趁着他愣神的功夫,你犹豫了一下,用唯一能稍微自由活动的几根手指,极其别扭地、象征性地拍了拍他撑在床沿的手臂。
这个动作毫无温情可言,更像是某种无奈的安抚,或者说,是试图让这场失控闹剧暂停的权宜之计。
“别哭了。”你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带上了一点命令的口吻。
奇迹般地,他的哭声渐渐止住了,只剩下肩膀还在轻微耸动。他低头看着你拍过他手臂的地方,然后又抬眼看看你,眼神复杂难辨,那里面疯狂尚未褪去,却又掺杂了新的、更为混乱的东西。
房间内重新安静下来,只有他偶尔抑制不住的抽气声。你们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而僵持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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