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渎龙神，传说中掌管长江、黄河、淮河、济水四大水脉的水神，此时正背对着宫殿门口，手拿一张泛着金光的卷轴看着，神色严肃。
突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随之便是清澈悦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龙王！”
虽说足有百年未见，但他还是一瞬间反应过来来人是谁。
天上地下，会这么称呼他的，除了那位，再无他人。
四渎龙神立刻转身，面露喜色：“喜悦神君，你怎么来了？”与此同时，他不动声色的将卷轴藏在背后。
“小龙王你居然跑到阳澄湖来了，亏我还特地从天上带了美酒到鄱阳湖找你呢！你怎么没在自个儿洞府待着呀？”
被唤喜悦神君的是一个妙龄女子，身着一袭俏丽的红衣，精致的脸蛋白净剔透，唇红齿白，额间一朵红色花钿如同点睛之笔，衬得她更加明艳动人，足以让人一眼沦陷。
此时她正微微歪着脑袋，好奇的往四渎龙神身后看去，小巧的鼻子微微皱了皱：“好香。”
四渎龙神见状，笑道：“秋风起，蟹脚痒，现今可是吃大闸蟹的最佳时候，我这正准备开动呢，喜悦神君来的巧了，不嫌弃的话一起呀？”
说罢，便引着喜悦朝桌前走去。
“小龙王好生享受，我常在天上听闻阳澄湖大闸蟹多么有名，托小龙王的福，今天终于亲眼见到了。”
喜悦将带来的美酒摆上桌，拿起水晶杯盏，一人一杯倒上：“来尝尝，这可是我亲手酿制的百花酿，花了我上千年时间呢，特地带来给你解馋的。”
“如此，小神便多谢喜悦神君抬爱了。”说罢，四渎龙神坐在喜悦对面，微微垂下头，握着卷轴的手不自觉紧了紧，眼中神色不明。
喜悦摆摆手，笑着应道：“客气客气。”
“喜悦神君请用。”四渎龙神单手将一盘大闸蟹推至喜悦面前，并将蘸料一并递给她。
喜悦从没吃过螃蟹，起初还有些不会，但她极会摸索，没一会儿，就已经自个儿吃得津津有味了起来，别的不说，在吃这方面，她的技能是点满了的。
四渎龙神宠溺的看着她，眼神温柔。
虽然论年纪而言，他家祖宗出生时，喜悦就已经存在在这世间了，可她的模样却是几十万年来都没有变过，永远年轻漂亮，青春永驻，就像凡间二十来岁的小女孩一般，心性也是如此。
而他，却随着时间流逝，已经从一个青葱少年步入了中老年，头发已经出现了银丝，皱纹也不知何时悄悄爬上了眼角，纵然是神仙，可终究抵不过岁月的摧残。
所以每次见到喜悦，他的心态都会不同。
起初见她时，他还是个幼童，跟在母亲身后听她们二人谈笑风生，后来母亲离世，将他托付于她，他视她为长辈，听她教诲。
待他终于有实力统领四大水脉，任职四渎龙神之时，他对她心生爱慕，而她，仍视他为后辈。
后来见面的机会少了，他的样貌也在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改变，他更不敢言明对她的情，只默默守着她，一守便是半生，自此以后，他再看她，便是那种对女儿的疼爱。
她一如既往将他当成后辈，唤他小龙王，而他，恪守礼制称她神君，心底却默默将她当成孩子般宠溺，各论各的，互不知晓。
只是……
想到卷轴上的内容，四渎龙神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看向毫不知情的喜悦，心中纠结万分。
“你不吃吗？”喜悦抬眸，正对上他略显凝重的神色，关切的问，“你怎么了？”
正在这时，宫殿外传来一阵震荡。
来了……
四渎龙神心里一紧。
喜悦放下螃蟹脚，起身朝外看去，四渎龙神连忙跟着起身。
“有人溺水了？”喜悦语气有些困惑。
只见宫殿外，一男一女正以缓慢的速度下降，女的双眸紧闭，脸色发青，男的还有些意识，手脚挣扎了几下，可大约是已经用尽了力气，最后也只得认命般的闭上了双眼，口中吐出几颗小泡泡后，没了动静。
按理来说，凡人即便落水再深，也不会落到神仙的住处，因为宫殿外头笼罩着一层结界，隔绝了凡人，可怪就怪在，那两人居然就这么没有阻碍的掉了进来，还恰恰好落在殿门口。
四渎龙神见状，抬眸看向殿外，果然结界不知何时已经被撤了，看来陛下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此番必是要将喜悦神君投入这凡间。
也不知她是哪里得罪了陛下……
喜悦也发现了结界的异常，她来时结界还完好无损的，不知是谁动的手，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她正欲回头询问四渎龙神，正在这时，后背处被一只手用力一推，她只感一阵头晕目眩。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突然一阵窒息感传来，大量的水一股脑涌入她整个鼻腔和肺部，四肢冰冷僵硬，可她还是本能的用尽全力挣扎了起来，毫无章法可言，恐惧，瞬间笼罩她的全身。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她在游泳方面着实一点天赋都没有，从前不慎掉进过水里，被小龙王的母亲救起过，自此以后她再也不敢靠近湖啊海啊的。
直到小龙王任职水神，送了她三颗避水珠，她这才敢下水来找他，而且三颗珠子她一直都是贴身放着的，少一颗都会让她不安。
可是现在，她分明就是溺水了。
喜悦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想这一切的缘由，她感觉自己快要溺死了。
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识时，一个修长的身影逆着光，朝她缓缓而来，姿态如人鱼般优美，离她越来越近。
……
“咳！咳咳！”喜悦猛地起身，喉咙处一股干涩伴随着淡淡的血腥味，刺激得她一阵呛咳。
季星陌听到声响，立刻丢下削得不成样的苹果，跑到季溪月病床边，一脸紧张：“姐，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饿不饿？要不要上厕所？”
喜悦捂着喉咙继续咳嗽，还有些难受的干呕了两声，期间生硬艰难的挤出一个字：“水。”
接过季星陌递过来的温水，喜悦立刻仰头迅速灌了下去，满满一杯水下肚，她深呼吸了几下，终于缓过神来了。
小龙王……
是他。
当时宫殿中没有第三个人，必然是他将她推入了这具凡人身体中，明知她怕水，却还是不顾她的恐惧，将她推入这溺死之人的身体中，眼睁睁看着她在痛苦中挣扎……
为什么？
喜悦脸上毫无血色，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
她握紧拳头，指节被她掐得苍白。
突的，她掀开被子起身，冷着脸朝窗口走去，熟练地向上一跃，作出起飞的动作，她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可是下一秒应该出现在天上的她此时居然还停留在原地，她望着纤细的手，一阵错愕。
错愕的不止是她，还有季星陌。
他一脸懵逼的看着姐姐奇怪的行为，脑袋一片空白。
“姐——”突然，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上，一边嚎一边走向季溪月，一把搂住她的脑袋，如同哭丧，“你别变成傻子啊姐——，爸妈知道了会疯的……呜呜，都怪我，我不该拉着你去捞螃蟹的，要不然我就不会掉下水，你也不用因为救我溺水，都是我的错，姐——哇——”
喜悦一把推开这个便宜弟弟，他太吵了，吵得她头疼，见他还不停歇，她喝声道：“别哭了！”
臭弟弟立刻止了哭声，一行鼻涕戏剧性的流下又被他吸溜了进去。
喜悦一脸嫌弃的移开目光，看到床头的纸巾，她试探性挥了挥手，果然没了法力，她认命地朝天翻了个白眼：“脏死了，去把脸擦干净，我有事问你。”
说完，她往床上一坐，拿起臭弟弟放在桌上削了一半的苹果咬了一口，甜甜的，还挺好吃，又吃了几口，心情终于平静了些。
不平静能怎么办，除了顺其自然也没别的办法。
季星陌擤完鼻涕，又去洗了把脸后，眼眶红红的站在喜悦面前：“姐……”
喜悦示意他坐下，因为继承了季溪月的记忆，她对这个便宜弟弟完全没有疏离感，直截了当问：“我们是怎么来医院的？”
“我们落水不深，溺水后没多久就有个人跳下来救了我们，我只是呛了几口水，被救上岸后就醒了，你比较严重，那人身边的人叫了救护车送你来的，住院费用也是他们垫付的。”
落水不深？
只是呛了几口水？
果然有古怪，她当时分明看到这两个人都快不行了，更何况宫殿可是在湖的深处。
季溪月，名字跟她的有些相似，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小龙王的本事有多少，她身为半个师父再清楚不过，能无声无息打破结界的，必然实力在她之上。
六界之中，实力比她高的屈指可数，无非就是那几位。
前阵子仙子们总是讨论凡间美味总能让她听到，勾起了她的馋虫，让她对凡间产生兴趣；知道她下凡必会先找四渎龙神；撤去结界，趁她不备将她投入凡尘……
再加上她瞥到的藏于小龙王身后的一角金边，当时没放在心上，这一联想起来，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些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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