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强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他双手护住脖子,喉咙间的憋闷感仿佛挥之不去,喘着粗气,恼羞成怒道:“老陶,这是你找来的人吧?你们是不是故意在这等着我!”
陶爸:“啊?”
陶姜:“刘叔,这边有椅子,您不用坐地上……”
说着,她没忍住朝景逸看了一眼。
景逸不是去了她推荐的民宿吗?大清早的,不好好躺在床上补觉、养伤,怎么神不知鬼不觉跑到这了?
晨光熹微,他右手上的绷带大概自昨天起就没有换过,已经被血染透,格外醒目。
“你们就是在报复我给你们涨租!”刘强吼道。
他攥紧拳头,起身朝景逸脸上砸了过去。
陶姜的手心下意识发汗,变湿,陶爸惊得喊了声“小伙子”。
景逸不闪不避,云淡风轻地接住这拳,借势用力向下一拗。
刘强登时尖叫起来,疼得弯下身子,可惜景逸不仅不留情,还恶劣地持续施压。
刘强扛不住,满头大汗道:“老陶……老陶别看了!赶紧让你的人松手!!”
陶爸道:“不是我的人啊!”
陶爸一头雾水,看向陶姜,陶姜慢慢道:“刘叔,你误会了,他只是我们店的客人。你打了客人,跟他道歉吧。”
“我又没打到……啊!”
疼痛感徒然加重,刘强龇牙咧嘴:“对、对不起行了吧!”
“听不见。”景逸表情淡淡,手指抓着刘强少得可怜的头发,将他强行调转了一个方向,催促,“再说一遍。”
“对不起!!”
景逸这才松开他。
刘强直起身,发现自己是面对陶家父女道歉时,表情扭曲至极,可又不敢对景逸发作;索性把合同扔在了陶姜脚边,没好气道:“签了吧!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陶姜目光下落。
这里沦为烂尾楼初期,凭借当初开发商的宣传声势浩大,吸引了不少人流。
附近的商户们想再观望坚持,可刘强执意要在散场之前多捞一笔是一笔,找各种理由给商户们涨租。
渐渐,越来越多的店关上门。
余光里,陶爸弯下腰,陶姜拦了他一下,捡起合同。
看不懂。
她有些头疼,半年前,陶爸上个季度的租金晚交了两天,刘强也是驱车上门,甩给她一纸合同,说陶爸的行为属于重度违约,需要赔付大额违约金。
他们不赔,刘强说那也可以,念及情分,会将他们原先的租金上调百分之三十,抵这个违约金。
他们仍不同意,刘强.暴怒之下开始砸店——专挑便宜的东西砸,甚至作势要动手打人。最后闹到了派出所,他才作罢。
陶姜那会焦虑得半夜都打着台灯,一字一句琢磨刘强带来的合同,在网上搜索意思,发帖请教网友意见。
好不容易看懂了,又来了份新的。
她蹙眉间,手中忽然一空,抬头发现景逸不知何时走过来,抽走合同。
离得近了,她清楚地看见景逸有些脏兮兮的黑色背心,上面混杂着两人的血迹,她手上的,和他摔车时留下的。
衣服堆满褶皱,不太好看,他整个人也有些倦容。外面那层白衬衫很薄,袖子高高束起,没系纽扣,深刻的锁骨上有一道刚刚结痂的血痕。
景逸来回翻了翻,侧了个身,面朝刘强:“你是二房东?”
陶姜微愣,刘强的确是二房东没错,他就是趁着原房东远在国外,才肆无忌惮地逼迫商户们交高昂的租金。
他们曾经试图联系过原房东,但都失败了。
景逸是怎么知道的?合同上也没写,刘强是二房东。
“老陶啊,你还说这不是你找来的人?你给我下的套?”刘强快气晕过去,避而不答,“一个客人,能管这么多闲事!”
“谁让你打我了。”景逸气定神闲道,“我就想给你找点不痛快。”
“……”
刘强脸色变了好几番:“这合同是商业机密,你一个外人看,是违法的——”
话音未落,景逸把合同轻拍在刘强胸口上。
单薄的纸张哗啦啦掉下来,洒在地面上,他语气戏谑。
“租赁期内出租人不得单方面提高租金,除非双方协商一致。”
“你这合同上,写了租期一年,租金每季度支付——重点是租期一年,合同还没结束。”
“你凭什么涨租?”
景逸说话慢条斯理,不知为何却呈现出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陶姜在此刻突然很想看看,他是什么神色。
镇定,还是嚣张?
她暗自感慨,他竟然懂这些。
“我、我们都是按每个季度算的!你去看看市场,大家都在涨价!”刘强急忙反驳,蹲下.身去捡合同。
其中一张莫名就被景逸踩在脚下,他用力一抽,没能抽出来,抬起头,看见景逸似笑非笑的脸。
景逸问:“违约金要赔多少来着?”
陶姜适时出声,报了个数字。
她知道刘强的脾气,主动递台阶:“刘叔,现在做生意都不容易,我们按时交租,维护店面,也是为你省心。真的闹上法庭,你赔这个违约金,不划算。”
刘强气势已经矮了半截,没说话。
陶姜跟着沉默了一会,引导:“您再考虑一下,怎样?”
“……行吧行吧。”刘强不耐,悻悻道,“我是看在老陶的面子上,暂时……就先算了吧。”
景逸慢腾腾移开脚,走到旁边伸了个懒腰,刘强拽出合同,猛地起身。
他想恶狠狠剜景逸一眼,可对方身上的气质实在不太好惹;又去看陶姜,她神情温良无害,察觉他目光后微不可查地上前,挡住陶爸,笑了一下。
陶姜留他吃饭,刘强立刻拒绝,走出去把车门摔得震天响,离开农家乐。
他一走,景逸泄了力气,倒进身后的椅子里,甩了甩右手,绷带上的血迹又晕开一些。
陶姜说:“谢谢你——不过,以后尽量不要跟这种人动手,不值得,他已经盯上你了。”
景逸哼了一声。
陶姜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合同扫了一眼就能发现漏洞。
气势也不输人。
大多数商户们都做不到。
他们毕竟是租户,刘强是房东,命脉天然被捏在房东手里。
刘强脾气暴躁,惯会使阴招,一套组合拳下来,商户们往往都是无奈答应涨租,或交了违约金走人。
唯独景逸并不怯场,有理有据。
陶姜随口问:“你大学法学专业的?”
景逸:“你怎么知道?”
陶姜:“啊?”
陶爸:“嚯!”
“你忘了我爸妈的事么。”景逸抱着手臂,歪头笑,几分邪气,“他们被诈骗,官司都是我帮忙打的。”
一个大学法学专业、父母却被诈骗负债,进入社会后还送起了外卖的男人。
认清这个事实,陶姜有几分迷茫:“你……官司打赢了吗?”
景逸卡了一下。
要是打赢了,应该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境地。
“输了。”
陶姜和陶爸面面相觑。
陶爸:“小伙子,那你刚才到底是鬼扯的还是认真的?”
景逸道:“当然是认真了。那合同本来就经不起推敲,对方也心虚。我建议你们准备一份新合同,有备无患。”
他说到这,陶姜才有了“景逸真的帮他们避免了涨租”的实感,忙道:“谢谢你了,这么早,你还没吃饭吧?不然留下来一起吃。”
景逸还没说话,陶爸已经热情地劝他留下。陶爸话多,景逸开口了几次都没找到插话的机会。
见状,陶姜心里笑笑,回屋把陶爸做好的饭摆在桌子上。
没两分钟,陶爸搭着景逸的肩,两人说说笑笑,拂开帘子走进来。就这么一会,俨然一副好兄弟的架势。
景逸双手的绷带变得七零八落,陶姜取出医药箱,他重新包扎完,三人才一起开饭。
陶姜想起什么,问:“昨天晚上,你没住在民宿吗?”
“那民宿倒闭了。”景逸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反问,“你不知道?”
陶姜呆住,下意识看向陶爸,陶爸咽下嘴里的鸡蛋,跟她解释:“你秀阿姨觉得环境太恶劣,搬走啦。也好,她那么聪明,去别的地方说不定能干起来。”
陶姜放下筷子:“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九点。”景逸懒洋洋答,“我来找你之前,她就关门了。”
陶姜盯着自己的筷子。
尴尬后知后觉蔓延心头。
所以,景逸来问她可不可以住宿时,已经知道附近唯一的民宿关门了。
她还没让他住。
情况特殊,重来一次,陶姜还是不会让他留下。
陶姜:“那你昨晚睡在哪?”
景逸:“哦,就在你家大门外,随便找了个角落,靠着摩托车睡的。”
陶姜沉默。
景逸:“你不用担心,很安全,没人经过,就是有好多虫子、蚂蚁,不停地咬我,挺疼的。”
陶姜:“……”
景逸:“真的没事,不过后半夜特别的冷,幸好我箱子里有一件衬衫。不过,我好像感冒了——”
他偏头,低低打了一个喷嚏。
陶姜仍不说话。
景逸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陶姜抬起头,他诚恳地道:“你别自责,我没关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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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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