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烧烤是在一家比较简陋的路边摊——说比较都是抬举他，实在是破，老板对这种环境的态度也极为敷衍，像是没几天这店就不开了似的。
??几个大老爷们大冬天的在街边撸串，吵吵嚷嚷的，配上几瓶啤酒，活像是山头混混开小会。
??——有伤风化。
??开撸之前楚郁白还分个心感慨一下，等那几盘字喷香的肉串端上来，就没有风化什么事了。刚烤完的肉还嗞嗞冒着油泡，细密的噼里啪啦听的人好不满足。
??“给我那个，我要脆骨！快快快，凉了不好吃了！”有人吵着要拿串儿，被另一个挡了回去，顺带抢走了前一秒楚郁白随手递过去的脆骨。
??“我靠有病吧！”几个男生待在一块打打闹闹太为正常，火自燃一会立刻自熄，完了后和没烧过一样。
??楚郁白这两个月潜心学习，倒是没怎么参加这帮“不良少年”的梁山聚义，现在坐在一群人中，有些迷糊地灌了口啤酒。
??一口冰凉下肚，他皱了皱眉。
??啤酒其实没那么好喝，进嘴时泛苦，进胃里发冷，冬天喝实在不舒服。他之前出来鬼混也喝的少，今晚……今晚这叫特殊情况。
??怎么特殊呢？
??他脑子不太清明，下意识瞟了一眼一旁吃着串的江颂。
??江颂也抬着眼看混成一片的高中生们，小口小口地咬着他手中那串骨肉相连，把烧烤吃出五星级档次，他也算独一份。
??楚郁白很刻意地瞅了一眼他手边的啤酒——放得很工整，没打开。
??他又喝下一口酒，动作实在潦草，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滑下，“啪嗒”一声滴在他脱下来搁在腿上的羽绒服里。
??江颂很轻地回了头，顺手帮他擦去了羽绒服上那颗汇聚的水珠。
??“别喝多，我应该没能力拖你回家。”他小声嘱咐了一句，啃掉了串上最后一小块肉。
??楚郁白愣了几秒像是在很认真地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一会才低低地应了声好。
??他默默地吞下一串面筋，辣椒粉糊得喉咙疼，配着一口酒下去，眼前都浑浑的。楚郁白又去看江颂，这次看得很光明正大，半个身子侧过去，直直地盯着两颊微微鼓起的男生。
??他的校服穿的很整齐，外套拉链拉到顶端，稍微遮住了他的下巴，拉链贴着他的唇下，在他的咀嚼中轻轻晃动着，反射出的银亮晃了人眼。
??楚郁白眯了眯眼，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啤酒瓶。
??他酒量实在欠佳，一罐啤酒，楚郁白头开始发晕，太阳穴涨得发麻。
??“好冷。”他嘟囔一句。
??江颂侧目，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会，也没见他有穿上羽绒服的动作，叹着气拎起那件被这人抓得皱皱巴巴的外套，“喏，冷就穿衣服，喝了几口就傻里傻气的。”
??衣服被披在楚郁白身上时，他皱着眉挣动了几下，嘴边喃喃了几个不完整的音节。
??像是在抗议吧，不过江颂管他三七二十一，衣服强势地套在了楚郁白身上，他那双灵巧的手在天寒地冻中都没打个抖，刷的一下把拉链拉到顶。
??“行了，冷不了了。”
??谁知江颂刚转回身去，肩上猛地一沉。
??——楚郁白一脑袋栽在他颈侧，唇间对着他的下巴，一缕缕热气代替了冷风喷洒在他的肌肤，很快蒙起了一层水雾。
??……江颂很长久地愣在那里，没有推开，心中碾过车般浮躁，那人却全然不知自己掀起的风浪，楚郁白唇瓣翕张着，喃喃着。
??“江颂……你……好烦……你太奇怪了……不好相处……怎么……突然就对我……对我……真诚这么多……”
??“才怪呢……真诚……你哪里真诚过……靠你真的……好烦一人啊……”
??他恼怒地一锤江颂大腿，江颂吃痛终于从那阵兵荒马乱中缓过劲来，“啪”地对着锤完一拳就泄力而瘫在自己腿上的手来了一下，“小鬼手劲巨大。”
??楚郁白满脑子都是酒精的刺激性气味，对外界的一切因素正处于无法感知的状态，合着江颂那不轻不重的一巴掌到他这儿，只是一阵有些难以深究的不适。他于是闷哼一声，又往那人的侧颈靠了靠。
??柔软的头发不知分寸地蹭起了江颂的下颌和脖颈，不合人意地撩拨出一层很淡的绯红?
??“我本来都挺喜欢你的了，结果那天你那个态度，我……我真的好烦啊，我看不下去你被那傻逼造谣才………哎呀你真的……很讨厌……”
??“拽什么啊……”
??耳朵开始发烫那一阵，江颂终于猛地推开了那个醉得昏昏沉沉，满嘴胡话的人。
??然后那人一个没坐稳，手一拐桌子，碰掉了一个喝空的啤酒瓶——动静不小，好在其他人更吵，那便显得他们俩这上演的不过算是无声的闹剧罢了。
??酒瓶砰地一下落到地上，打了几个滚，金属滚动的声音让人有些牙酸，楚郁白微眯的眼睛变成了紧闭，其上的眉头也很快皱起来，他有些着急地堵住了耳朵。
??“什么声音……那么难听……”配上他特别不开心的评价，江颂实在感觉到头大。
??意识到这小鬼酒量差得惊人，一罐下去就已经要智力倒退十年了，他当即决定趁早结束这场折腾。
??“他喝醉了，我就先带他回去了，你们玩。”他一手架过楚郁白，腾出另一只手推了推身边的李南。
??“诶诶诶你一个人拖他回去太沉了，我帮你们叫辆车吧。”李南一把拉住就要起身的江颂，一边已经掏出了手机：“等我一下，这边晚上人多，走回去也不方便。”
??江颂说好，彼时楚郁白把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就像他说的，他的确没能力把这大小伙子扛回家。
??他偏过头观察这个把头靠在肩上，呼吸十分均匀的男生，自从江颂把他从座位上拽起来，楚郁白就忽然变得很安静，方才满嘴对江颂的讨伐似乎没存在过。
??气息平缓而绵长，带着微涩的酒气，白雾蒙在两人之间，纱帘一般。江颂不知为什么就走了神，待他意识回笼，两人的鼻尖已经轻碰一下又分开。
??江颂咽了口口水后抿起嘴，仿佛是这般可以压下去飙升的心率，实际是他以极高的心率等了一会也没瞧见楚郁白的太大反应才缓缓心安。
??——那小兔崽子只是很小幅度的皱了皱眉。
??“车要到了颂哥，车位号8964，黑色的从左边来。”不多时，李南拿着手机给江颂报信息，说完他指了指路对面：“停那个方向。”
??“好，谢了哈，回头钱转你。”
??江颂拖着楚郁白上了出租车，司机看到楚郁白的醉样有些担忧，犹豫半天还是朝江颂嘱咐一句：“那啥，小伙子，你看着点你朋友，别吐车上昂。有啥就和叔讲，叔放你们下来。”
??江颂应下来，顺手帮楚郁白理了理他在自己肩上靠乱的头发。
??也不知道这一个动作触发了楚郁白什么开关，他忽然动了动，有些倔强地把江颂的手拽下来然后攥在自己手里，砰地一下又靠上了他的肩。
??还又一次用头发蹭了蹭江颂的侧颈。
??江颂感觉肩上散架了，忽然觉得这位实在是属狗的。
??然而这还没完，楚郁白又开始小声指控江颂的桩桩罪行，什么态度多变，扰人心烦……听得江颂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做个政审。
??某一个红灯路口，连司机师傅也有些奇怪的回了头，江颂抬头就对上他奇怪地目光。他讪讪一笑，“啊我朋友心情不太好，影响您开车实在不好意思。”
??司机这才了然地转回去。
??一路实在颠簸——说的是江颂的心，到家时已经十点多了，这几天江夏敏出差了，楚帆也回家得晚，即便是这个点家里也没人。
??江颂掏了钥匙，艰难地开了门。
??楚郁白下车后也不安生，他拖了这人多久，这人就闹了他多久，揉进他耳朵的气息声很重。
??像是气息主人刻意的玩笑。
??于是江颂想也没想直接把他撂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自己站在一旁只顾大喘气。
??他可管不了这个难照顾的家伙。
??……五分钟后，他觉得通着阳台的客厅实在有点冷得吓人，把人拉起来扛回了房间。
??第二次撂下人后，思忖着出了房间。
??再次回来时手里端着杯蜂蜜水。
??楚郁白半倚在床头，垂着的眼在瞧见江颂进门的身影后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消沉的模样。
??“赶紧喝了，然后就睡吧，今晚你这样子也讲不了题。”江颂搅完蜂蜜水，把铁勺靠在杯壁上，拉起楚郁白垂在膝盖上的手把玻璃杯塞了过去。
??楚郁白默默地接下来，仰头一口灌下去。那动作像是又报复性喝了一瓶酒，惹得江颂微微皱了皱眉。
??末了他收去玻璃杯，杯子上沾了点溢出来的蜜水，碰到手里是一阵不太舒服的粘腻。
??“好了，自己脱衣服上床睡。”他有些操心地嘱咐，本是已经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了，临出去前却又补上一句：“……我在隔壁，有事喊我。”
??*
??楚郁白第二天在一阵能要人命的头疼里醒来——那感觉实在太顶，让他怀疑自己昨夜莫不是喝了要取他性命的假酒。
??好在他除了头疼也没别的不适，在床上缓了一会便掀了被子坐起来。他昨晚上估计是为了省事，脱了外衣外裤就躺下了，也没换睡衣，贴身毛衣正请着冷风灌他的身体。
??楚郁白打了个哆嗦，直到这一会，昨晚上的事才猛地冲进他的脑海。
??画面从他畅饮下第一口酒开始放映，而这第一帧景象，便是江颂在耐心撸串。
??然后第二帧，第三帧……好像都是江颂。那人似乎张嘴说了什么，但他颅内环境忽然嘈杂，他有些分辨不出那是什么话了。
??之后还有以他为第一视角的独白，他大概只听到几句自己对江颂的牢骚，便再回忆不下去。
??——他总觉得自己那些只言片语里是有哀怨的意思的，至于为什么会有那份奇怪地哀怨……
??他突然没来由地有点慌张。
??他知道因为这个契机想到了这些，自己的脑回路可谓甚是清奇。怎么他没在平日两人讲题的独处空间里察觉出暧昧因子，却因为醉酒后无意识对对方的不满之词而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可能……
??有可能喜欢江颂。
??他脑中冒出这几个字时思维一下慢了下来，像是突然处理到了一个高难度项目，半晌后，他只觉得自己应该忘掉个想法。
??但实在可惜，有些东西想到了就是想到了，就是再也丢不掉了——尤其是这个都称得上荒诞的念头。
??这很恐怖，意味着江颂又一次变成了令他畏惧的洪水猛兽。
??前段时间勉强建立起的围墙还未得到加固就岌岌可危。
??……他第不知道多少次觉得江颂难伺候，连个仅仅用于麻痹自己的情感慰藉都当不得。
好大进展[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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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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