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陆星燃那句“程澈的愧疚”和“十年前真相”像魔咒,钉住了林晚的呼吸。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不再是那个只知报复的归来者,而是手握钥匙、即将开启潘多拉魔盒的审判官。
“你……到底知道什么?”林晚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濒临极限的颤抖。
陆星燃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了杯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一瞬间过于凌厉的眼神。他似乎在斟酌,又像是在享受林晚的煎熬。
“我回国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计划收购,而是重新调查十年前的一切。”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却字字如锤,“我不信你当年如此绝情,更不信那封字迹颤抖、语焉不详的信,是你的真心。”
林晚的心揪紧了。他果然去查了。
“我找到了你父亲当年的司机老刘,他退休后回了乡下,几杯酒下肚,说了不少实话。”陆星燃的目光锐利地射向林晚,“你父亲当年去找我母亲的主治医生,以资助为名行威胁之实,逼我离开。这件事,你知情吗?”
林晚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张了张嘴,想否认,但在陆星燃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谎言显得如此苍白。她最终痛苦地闭上眼,点了点头,眼泪无声滑落。“我……后来才知道一点……但我阻止不了我爸……”
“那么,”陆星燃的声音更冷了几分,“那封绝交信呢?是你自己写的,还是有人……帮你润色,或者,干脆代笔了最后那几句更伤人的话?”
“什么?!”林晚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信是我写的!每一个字都是!”那晚的痛苦记忆席卷而来,她怎么会忘记自己是怎样一边哭一边写下那些违心的话。
“是吗?”陆星燃从手机里调出一张高清扫描图,推到林晚面前——正是那张被他拼接保存的“绝交信”。“你再仔细看看,最后一句,‘请不要再来找我’,这个‘找’字的偏旁结构,还有结尾那个句号的用力程度,和你前面习惯性的书写方式,有没有极其细微的差别?”
林晚颤抖着接过手机,放大图片,死死地盯着那个“找”字和那个句号。经陆星燃一提,她猛然发现……确实有细微的不同!她写“扌”旁时,提钩会稍微上扬,而信上的这个“扌”却略显生硬平直。她的句号习惯画得轻而圆润,信上的这个却似乎用力顿了一下,留下一个小墨点。
这种差异极其微小,若非刻意对比放大,根本不可能察觉!当年心碎神伤的她,更是毫无觉察!
“这……这能说明什么?可能是我当时太激动,写变形了……”林晚试图反驳,声音却虚弱无力。
“单凭这个,确实不能说明什么。”陆星燃收回手机,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但如果,加上这个呢?”
他又调出一张图片,是一页陈旧作文纸的照片,上面是程澈高中时代的笔迹。陆星燃将作文纸上的几个字和绝交信上那个“找”字并列放大。
“程澈写‘扌’旁的习惯,就是这种略显平直的角度。而他点句号,因为用力稍重,经常会留下一个轻微的小点。”陆星燃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林晚瞬间失血的臉,“林晚,你还认为,这仅仅是巧合吗?”
轰——!
林晚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她死死盯着那并排的笔迹对比,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晕厥。
程澈……改了她的信?在她写下那些违心的决绝话语后,在她痛苦地跑开之后,是程澈……偷偷添上了那句更冰冷、更斩断一切希望的“请不要再来找我”?甚至还模仿了她的笔迹,只是在不经意处,留下了他独有的印记?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十年前那个雨夜的画面再次清晰:她撕碎“情书”跑开后,是程澈追上来安慰她,陪她在雨里走了很久……难道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捡起了被她撕碎又丢弃的、真正的那封情书?难道他……
一个更可怕的猜想,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让她浑身冰冷。
陆星燃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知道她终于开始触及真相的边缘。他并没有拿出全部证据(比如程澈可能还伪造或隐匿了真正的情书),他要留一手,也要看看林晚的反应。
“现在,你还觉得程澈对你,只是单纯的无私守护吗?”陆星燃的声音将她从崩溃的边缘拉回,“十年前,他或许只是出于少年人的嫉妒或私心,加重了那封信的决绝,想确保我彻底离开你的世界。但这十年间,他的‘守护’,难道就没有一丝……因为知情甚至参与了你我分离,而产生的补偿和占有心理?”
“别说了!求你別说了!”林晚捂住耳朵,痛苦地蜷缩起来。信仰的殿堂在眼前轰然倒塌,瓦砾砸得她血肉模糊。那个她视作最后港湾的人,可能从根源上,就参与了她青春里最深的背叛和遗憾。
陆星燃没有再逼迫她。他知道,种子已经种下,需要时间生根发芽。他静静地看着她颤抖的肩膀,眼神复杂难辨。揭开这个真相,他并没有感受到预期的快意,反而有一种莫名的沉重。
过了许久,林晚才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神却透出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空洞与冷静。
“这些……还只是你的推测。笔迹鉴定,也可以做假。”她看着陆星燃,声音沙哑却坚定,“我要亲自去问程澈。我要听他亲口说。”
这一次,她不再逃避。
林晚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茶室,又是如何失魂落魄地走在深夜的街道上的。陆星燃揭示的关于绝交信的真相,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在她心上烫下了深深的印记。十年信仰的基石碎裂,带来的不仅是愤怒和背叛感,还有一种整个世界被颠覆的眩晕。
她需要冷静,需要时间去消化这骇人的信息,更需要鼓起勇气去面对程澈,索要一个答案。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给她喘息之机。
就在她漫无目的地走到距离书店还有一个路口时,刺耳的手机铃声再次划破夜的寂静。是一个陌生号码。她心头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犹豫着接起。
“是林晚林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急促的男声,带着公事公办的语气,“这里是市消防局火灾调查科。关于‘拾光书店’火灾事件,我们有了新的发现,需要你立刻过来配合调查。”
新的发现?林晚的心猛地一提。“什么发现?”
“电话里不方便说。请你尽快到消防局来一趟,地址是……”对方报出一个地址,然后不容置疑地挂断了电话。
林晚握着手机,愣在原地。消防局?新的发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是找到了更确凿的纵火证据,还是……与周坤的死有关?
她不敢怠慢,也暂时将绝交信的震惊压回心底,立刻拦了辆出租车,赶往消防局。
与此同时,陆星燃也接到了电话。是他的助理打来的。
“陆总,刚收到消息,消防局那边突然通知林小姐过去,说是火灾调查有‘新发现’。我们的人打听了一下,好像是……在重新勘查现场时,从后院未完全烧毁的杂物堆里,找到了一个不属于书店的、被烧毁的电子设备残骸,初步判断是某种经过改装的、带有定时功能的点火装置残片。”
定时点火装置?!
陆星燃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这就绝不是乱扔烟头或者简单纵火那么简单了!这是有预谋的、使用了技术手段的精准纵火!其性质远比之前判断的要恶劣和专业得多!
“警方介入了吗?”
“已经通知了,应该会并案处理。而且……”助理的声音有些凝重,“发现残骸的位置比较隐蔽,不像是意外遗留,更像是纵火者故意放置、企图将火灾伪装成意外,但设备可能因高温或故障未能完全燃烧殆尽。”
预谋、技术手段、伪装……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加狡猾和危险的对手。程澈一个作家,有能力搞到并使用这种设备吗?陆星燃的疑虑更深了。
“还有,”助理补充道,“技术部门初步分析残骸,发现其内部元件有部分海外流入的非标品特征,来源比较特殊。”
海外?非标品?陆星燃的眉头紧紧锁住。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他原本以为只是程澈因爱生恨、病重疯狂的报复,但现在看来,背后可能牵扯到更复杂的势力。
难道是……商业上的对手,想利用林晚和书店来给他制造麻烦,甚至一石二鸟?毕竟,“星启资本”近年来扩张迅猛,树敌不少。如果真是这样,那周坤的死,恐怕也绝非灭口那么简单,很可能是因为他无意中成了某个环节的知情人而被清理。
如果是这样,那林晚现在的处境就极其危险了!对方连周坤都能轻易“被自杀”,对付一个无依无靠的林晚,更是易如反掌。
“立刻加派人手,二十四小时保护林晚,绝不能让她离开视线!另外,动用所有资源,查清楚这种点火装置的来源和可能的流向!”陆星燃迅速下令,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峻。
他必须尽快弄清楚,真正的敌人到底是谁。
而此刻,林晚已经坐在了消防局的询问室里。负责调查的是一位表情严肃的中年科长,他将几张现场发现的残骸照片推到林晚面前。
“林小姐,我们在火灾现场发现了这个。经过初步鉴定,这是一个小型定时点火装置的残留物。这意味着,那场火灾,是有人故意用这个装置引发的,并非意外。”
林晚看着照片上那团焦黑扭曲、依稀能看出电路板和电池轮廓的金属塑料混合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定时点火装置?!有人处心积虑要烧掉她的书店!
“这……这是什么人用的?”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
“这种装置不算常见,但某些特殊渠道也能弄到。我们已经将残骸移交警方做进一步技术鉴定,希望能追查到来源。”科长看着她苍白的脸,语气稍缓,“林小姐,请你仔细回想,火灾前后,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可疑的人或事?或者,你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林晚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得罪过人?陆星燃?程澈?还是……父亲生前可能留下的恩怨?又或者是“星启资本”的对手?
她突然想到邻居大妈说的那个“鬼鬼祟祟的黑影”,还有陆星燃查到的无牌面包车和赵老四,以及……刚刚得知的、程澈可能篡改绝交信的往事。
所有这些线索交织在一起,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迷茫。她好像陷入了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每一条线索都指向不同的人,每一个都可能包藏祸心。
“我……我不知道……”她无力地摇头,巨大的信息量和精神冲击让她几乎虚脱。
新的危机,以这种最直接、最冷酷的方式,打断了林晚对过往真相的追寻,将她拖入了一个更加险象环生的现实漩涡。纵火案的升级,意味着危险并未解除,反而可能再次降临。
而她,这个风暴的中心,在信任崩塌、危机四伏的此刻,该如何自处?又该相信谁,才能找到生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