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1日上午，宋珂被家里的司机从学校接走。元旦高速堵车，他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到宋晖强硬要求他来的饭局，衣服都是在车上换的。
他本来穿着一件蓬松的白色羽绒服，一条破洞牛仔裤，被宋晖看见后说了句“不正式”立刻勒令他立马换了。
不情不愿地穿上一件古板的黑色风衣后才跟着宋晖进入活动现场。
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茶楼，宋晖就喜欢这种地方，周围全是木头，要有假山池塘，空气中要有檀香，服务生不能跑，会显得不端庄，说话最好要像蚊子一样，一个字都听不清。
宋珂被带着进了包厢，发现里面都是宋晖认识的业内知名书法家。
他立刻想走，但宋晖回头瞪了他一眼。
“这是小珂啊，这么大了，在哪里上学？”
宋珂硬着头皮回答。
“荣杨美院，我记得那个谁就在荣杨教书吧？”有人在一旁耳语。
宋珂端了个茶杯，轻轻抿着，只露一个挑不出破绽的微笑。
他们几个大人聊天聊了很久，宋珂打开手机一看已经快十一点，就小声问宋晖今天过节也在外面过吗？
“等会还有一个宴会，好好呆着。”
“我想回去了。”他说，“我妈呢？”
“你妈今天不在家，她明天还要去师大参加论坛。”
“我能不能有自己的活动呢？”他又问，手上攥着手机已经按捺不住想出去的心了。
“把手机收起来。”宋晖不回答他，眼神中透出不耐烦，“没有礼貌。”
“……我去上洗手间。”宋珂无语，起身走到外面连廊上，看了看时间还没到零点，但他想今天可能会赶不到零点为曲南霜送祝福了，就想先打好字发过去。
他现在只有她的小红书账号，就在聊天框里打字。
他一字一句地敲键盘，斟酌每一个标点符号，甚至连emoji都选择了好几次，最后还打了个括号解释他为什么不在零点发的原因。
字还没打完，旁边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一回头，宋晖的司机李叔就站在他身后，朝他微笑伸手：“宋先生在等您。”
李叔眼神盯着他手机屏幕，似笑非笑。他从小就觉得这个李叔叔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怕。
“李叔……您多吓人啊。”他苦涩地抬了抬嘴角，把手机按灭递过去。
“啪”的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捡起来的时候屏幕已经碎了。
“坏了。”宋珂捡起来给他看，眼神装得很无辜，试着按了下开机键，没有反应，“还要交吗？”
李叔收回手，退了回去。
进门的路上，宋珂疯狂按开机键，但手机已经不听使唤，一片漆黑亮不起来，屏幕边缘碎掉的玻璃扎进手指都没有注意到。
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论贴防窥膜的重要性。
刚刚太用力了，居然真的砸坏了！他本意只是想演一演的！什么破手机啊！
宋珂要急哭了。
进到包厢里，宋晖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招呼着宋珂把自己的书法作品拿过来。
“我没带。”
他在学校其实一副正经作品都没写。
“我不是提前跟你说要带吗？”宋晖顾着面子，没有发作，但看着宋珂的眼神很不满意。
宋珂没什么表情：“忘了。”
这一部分就此揭过，宋珂坐在一边，背后凉飕飕的，晚上回家后肯定又要挨训。
十一点半的时候，宋晖他们终于起身，一行人又换了场地去了一场宴会厅，是受几个西榕市很有名的老板邀请。
估计今晚宋晖又能卖几幅字画了。
宋珂跟在他后面，一直按开机键，可手机一直没有反应。
“宋珂。”宋晖前面传来严肃的声音，“不要低头。”
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跟着宋晖来到西榕市郊区的某家公馆，他坐在沙发上惆怅碎掉的手机，惆怅等会跨年要是没有准时发送祝福怎么办？宋晖在一边跟人交际，一楼壁炉里烧着火，长桌上摆着各色点心，他扫了一眼毫无兴趣，心情完全不在上面。
欧式风格的挂钟发出沉闷的钟声，零点到了。
他起身走到外面花园里，天空中炸开一朵巨大的烟花。
身后房间里都是一些假模假样的奉承恭维，他只想见到曲南霜。
烟花一朵一朵地放着，把一片天空都照亮。
今天不知道荣杨市有没有烟花，她会出去跨年吗？
这么美的烟花，如果能拍下来就好了，给她看。
他又按了下手机，毫无反应。
晚上随着宋晖回到家，一进门就被带到书房罚站，宋晖端坐在太师椅上，冷冷地看着他。
宋珂也不动，脱了大衣靠着墙，宋晖的声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头顶是书房的古钟，凌晨两点了。
手机还没有去修，烟花没有拍，祝福没有发。
“手机给我。”宋晖出声。
宋珂不动，不想给。
“自己把手机摔了，很能耐嘛。”
“不小心。”他说。
“跟谁聊天？”
宋珂不语。
“说话！”
他低头，不去看宋晖。
“谈恋爱呢？是谁？”
“……”
“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了吗？”宋晖拿过自己的手机，准备拨电话。
“不行！”宋珂立马遏制，他知道宋晖认识学校书法系的老师，四处一问就能打听出个大概，他在班上人缘并不好，那几个看他不惯的同学分分钟就会把他平时的行为说出去。
学校不大，他在女生宿舍楼下等曲南霜的那个雨天，班上好几个人看见了。
如果让宋晖知道曲南霜，他不敢想象。
宋晖抬手，宋珂只好把那个坏掉的手机送到他手上。
下一秒，书房里响起巨大响声。宋珂眨了下眼睛，近乎绝望。
那个本来还只是一块冰冷板砖的坏手机，已经变成四分五散的玻璃碎片。
“你在学校我可以不管你，要是做出丢人的事情来……哼！”宋晖冷哼一声，离开书房。
他知道，从小到大他领略的还够少吗。
不就是戒尺、罚站、抄书、禁食……
他心里好恨，蹲在地上把手机碎片捡起来又仔细拼凑。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曲南霜没有收到他的祝福会想什么呢？
她会不会觉得是自己放弃了？还是根本没有反应？
他宁愿她没有反应。这是唯一一次，他希望她能够冷漠地看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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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号上午宋珂才得空出门买了新手机，拿到手上刚开机消息铃声响个不停，他不想理那些千篇一律的祝福语，直奔小红书给曲南霜发消息。
【。：新年快乐！[烟花]】
又在她的新帖子下面评论了一条一样的。
没有回应。
他一着急点进去了微信，试着再次给她发消息。
聊天框里一片空白，新手机的聊天记录都没有了。即使是有聊天记录的话，那他也只会看见长列的绿色聊天框前面带着一个红色感叹号。他不抱希望地再次发送消息，这次显示的却是发送成功。
曲南霜已经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他高兴地又发了两条，但是对方没有回应。
可他太激动了，没有考虑到现在是中午吃饭时间，就打了一个语音电话过去。
.
看见宋珂的名字的一瞬间，曲南霜心跳好像空了一拍。
她正在磨竹筷上的小木刺的动作一顿，有根小木刺不经注意扎进了手指皮肤里，很轻微的刺痛感让她皱了下眉。
电话一直打过来直到没有响应自动挂断，曲南霜终于回过神来点开微信聊天框，发现宋珂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宋珂：新年快乐呀！】
【宋珂：我迟了一点[大哭]，很抱歉。】
【宋珂：[通话已取消]】
她回了个电话。
“学姐！”那边宋珂声音难掩兴奋，“你在做什么啊？我明天回学校，你有没有要从西榕市买的东西？”
“没有。”
“你这两天干什么去了？”曲南霜问。
“我……家里有点事，手机不小心摔坏了。”宋珂没多说，转移了话题，“你跨年那天看到的烟花很漂亮，我这边虽然也有烟花，但是没有你的好看。”
“烟花不都差不多。”听到宋珂说是手机坏掉了之后曲南霜松了一口气，“手机修好了吗？”
“嗯，但是聊天记录都没有了。”宋珂语气很失落。
“很重要吗？”她问。
“和你的很重要。”
“……哦。”曲南霜没话说了，沉默地搅动着快餐盒里的饭菜。
他们之间没几条聊天记录，都是那些照片，她全部存下来了，之后把他拉黑之后也没有聊天记录了。
只是她不知道，拉黑之后宋珂还单向发了很多带着红色感叹号的消息。
“学姐，我明天就回学校了，可以见一见吗？”
曲南霜搅动饭菜的动作停下，手指一用力用压迫到刚刚被木刺刺到的皮肤，泛起细微的痛感。
“我很想你。”他说。
“才几天不见。”她轻笑了一声，随后说，“在学校不是随时都能见么。”
宋珂听到后内心好像炸开了烟花一样，只恨自己不会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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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前，汤馨结束自己的学术论坛回到家，路过宋珂房间的时候看了一眼，她在回来的路上听见司机说俩父子吵了架还摔了一个手机，心里疑惑宋珂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大了，就在路过他房间的时候推门看了一眼。
宋珂正脱了上半身的衣服，对着自己的身体拍照。
门一打开，对上汤馨那平淡如水的脸庞，他立马把衬衫披到身上：“妈……”
怎么不敲门，他没敢问出口。
“你在做什么？”
“我……”宋珂背过身去扣扣子，随口胡扯，“身上好像被蚊子咬了我看一眼。”
汤馨没管他什么蚊子不蚊子，直接问：“你跟他吵架了？”
“他生气我不想跟他去见人。”宋珂语气闷闷的，并不想提起和宋晖之间的事。
“少说两句。”汤馨说完就离开，她忙了好几天精神已经很疲惫，并不想理会其他的事。路过询问就像做任务一样。
宋珂穿好衣服就离开了房间，把行李放到车上后才上楼跟汤馨告别。
“妈妈我回学校了。”
“嗯。”汤馨已经换了一套家居睡衣，坐在房间里的单人沙发里揉着太阳穴，没什么反应。
“荣杨很冷，我带了厚衣服的。”
汤馨像是已经进入梦乡，闭目没有回应，宋珂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自言自语打扰她，轻声关上门离开。
李叔在院门外等他，还是那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没多和汤老师坐会吗？”李叔问。
“她很累。”宋珂没抬头，径直坐到了后座。
“我想汤老师应该会关心您的。”李叔在开车前又多嘴了一句。
“少说两句。”他也对李叔说。
窗外风景快速后退，越接近学校他心情越雀跃。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傍晚，学校路灯都亮了起来，给错落的建筑群蒙上一层雾蒙蒙的光。
他让李叔在校门停下，没准他进校。
曲南霜收到宋珂消息时正在跑步，没有听到铃声，回来的时候嘴里叼了根棒棒糖，手揣在外套口袋里没看手机低头往宿舍楼里走。
“学姐！！曲南霜！”身后有很激动的声音，周围有几个同学被惊到回头看了一眼。
曲南霜一回头看见宋珂站在不远处挥着手，长手长脚像超市门口的气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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