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抖着深吸一口气,低头看了眼自己。脚背上的淤青赫然醒目,余光的发丝杂乱无章。
明明几天前,自己还在北洲安安稳稳拍戏,现在却一身伤,疲惫不堪困于原地。
她苦笑一声,忍着拖鞋挤压淤青的阵痛,缓缓走向了大床。
这一晚,她睡得很不安稳,醒了无数次。有惊醒,也有痛醒。但她实在是太累了,基本刚醒就又睡过去了。
这副伤痕累累的身躯,在他最需要修养精神的时候,竟然意外发挥了作用。如若不是因为□□到达了极限,她这晚一定无眠。
第二天,高敞不知道几点起的,只透过遮光窗帘缝隙的那缕微光,知道天亮了。
明明昨晚睡的时候,才是北洲时间的下午。但因为在北洲医院的那些图,她几乎没怎么睡,所以竟然不受时差的影响。
她虽然醒了,但也只是调整了个不影响伤口的姿势,就这么呆呆地,盯着天花板。
没有不想动,也没有想动,总之就是动不了。
她无法观测自己的意志,更无法读懂自己的身体。
就这么躺着,连背后的床和身上的被子,仿佛也跟她毫无关系。
她独立于这个世界。脱离于时间的控制。但既不欣喜,也不痛苦。情绪、感知,一切都跟她毫无关系。
那“她”究竟在哪里?
咔——嚓——
高敞瞬间弹起,下意识要抄起床头柜的台灯,看到来人,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的环境。
即使这个环境也称不上安全。
佟焰本来只是开了一条门缝,察觉到高敞激烈的动作,才唰地推开了房门。此时看到高敞虚惊一场的狼狈,先是一惊,然后沉下眉眼:“对不起。我没有想吓你。”
高敞突然激动,感觉头上伤口随着剧烈跳动的心脏,一蹦一蹦地疼。
她不得不收回停在空中的手,缓缓扶住额头。尽管这样缓解不了半点疼痛,但起码有一丝回复理智的可能。
佟焰慢慢接近,不敢急躁,也不敢可疑,就像接近大型猛兽:“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高敞不回答。她并非没听到,也不是不想说。这句话从她耳朵进,但竟然没留下丁点涟漪。
甚至没在心里下意识回答。
她突然怀念起刚才激动的感觉,那让她找到了自己的身体,和自己的意志。而现在,她再次失去了与世界的联系。
不,也有可能是错觉。或许刚才的激动才是错觉,但若是这样,那前二十多年的人生,又算得上什么呢?
她清楚知道这两种状态不一样,但她就是非得分出孰真孰假,丝毫不考虑“同样真实”的可能。因为如果不这样,她就会与周遭,彻底断联。
“头还疼是吗?”佟焰悄咪咪来到她身侧,但也只是把手轻轻搭在她无伤的肩上。除此之外,不敢有任何动作,“饭好了,有牛肉煎饺,桂花栗子糕,还有各种水果,都是你爱吃的。”
见她没有动作,他继续说:“你要是不想下楼,我给你端上来。正好,昨天我买的移动餐桌到了——”
“昨天?”高敞开口,让人听不出温度。
佟焰也不理解这个重点,点头道:“对,已经擦干净了,随时都能用,我现在——”
“呵呵……”高敞冷笑,“原来如此。佟焰,你……”
她挣脱开佟焰的手,扭头爬向另一边的床头柜,拎起一张扑克牌,就往佟焰胳膊上招呼。
咻!
扑克擦过佟焰的大臂,留下了鲜艳的痕迹。
佟焰一脸茫然,盯着胳膊上的鲜血,又望向染红的扑克,最终盯着如临大敌的高敞:“高敞,你这是——”
高敞举着扑克,看着他惊慌的眼神,噗嗤笑出声:“佟焰,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佟焰怔了一下:“装?高敞,你在说什么?”
“呵呵,我说什么,你不是最清楚么?”高敞唰地拉开窗帘,刺目的光直射进来,她站在朝阳下,像在审判罪犯。
佟焰被阳光逼得睁不开眼,下意识抬起左臂,却被疼痛激得咧嘴:“高敞,你身上都是伤,不能激动。”
“我很冷静。”她冷声说。
佟焰摇头,就要往窗边走:“不,你不太对劲。”
“别过来!”高敞厉声呵住,举着扑克的手微微颤抖,然后自嘲般笑了下:“要不是这身体……你怎么可能只受那么点伤。”
佟焰的胳膊,一滴滴往下淌血,他不得不忍着痛,捂住伤口,以免开裂:“好,我不过去,但你别激动。如果你说的是照片的事,我承认,是我买通了剧组的人,让他们反馈给我你的情况。但都是公共场合的照片,而且——”
“佟焰,你要装傻到什么程度。”见佟焰慢慢往后退,高敞脱力般靠窗户上,举扑克的手也耷拉下来。
她没形地站在光里,就像一尊雕塑。但望向佟焰的眼,像注视一具死尸。
佟焰的眼睛,被阳光刺成了浅棕色。他看不清高敞的表情,但感受到她散发的杀气,不由自主吞了口唾沫:“高敞,你听我解释,因为彤云是联动智控的中枢,所以我才清楚你其他车的动向——”
“我说的不是这个!”高敞逐渐提高音量,攥着扑克的手砰一声锤在墙上。
揉皱的扑克还没落地,她就来到了佟焰面前,死死拽着他的领子,逼迫他直视自己:“佟焰,我身上的伤……那次绑架,是你搞的鬼!”
她想明白了。
终于想明白了。
了解她的动向、有足够的财力、对她知根知底……这些条件,佟焰全部满足。
他有害她的能力。一直都有。
至于动机,以前他或许没有。
但自从高敞经历了先前那些纠缠、威胁,她看清了,佟焰和她一样,只要认定了一件事,就死活不肯动摇。
只是她没想到,佟焰的底线,能低到这种程度。
她死死攥着佟焰的衣领,指甲也不由自主嵌进肉里:“你以为让我受伤,把我困在这里,我就能依赖你?佟焰,你太小瞧我了!”
佟焰眯缝着眼睛,拖着胳膊上的伤,艰难转身,这才调整到能睁眼的角度,看清了她的愤怒:“你说那帮匪徒是我雇的?我?!”
“是你一次次一回回逼我,让我从生活到经济都离不开你。你还在我回来之前就定了移动餐桌?佟焰,到最后你是不是连卧室都不让我出啊,啊?!”
佟焰被意料之外的巨大力量晃得精神恍惚,这才伸出双手,捧住高敞的手:“高敞!你疯了,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吗?!”
巨大的分贝,震着高敞的耳膜。但手背上的力道,却不见几分。
攥,攥不紧。缩,缩不回。
不至于伤到她,却也不容许她离开。
恰到好处。
却十分不舒服。
高敞叛逆地卸了手上力道。好像只要她不想勒他,那他的抵抗就只是一厢情愿。精神胜利法?是又怎样。只要能让她感觉好受,她什么都愿意尝试。
佟焰看她放弃,连忙重新捧好她的手。温暖的掌心,混着滑腻的血液,构成了一种新奇的触感。
陌生,恶心。
她也不挣扎,就这么冷冷盯着惊慌失措的佟焰。
错的是他,不是她。她不需要为别人的孽,惩罚自己。
看着佟焰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更冷了。
“高敞,我知道,你还在害怕,伤也没好,澡也没洗成,还舟车劳顿,你肯定很不舒服,”佟焰语无伦次道,“没关系,这些都是小事,能恢复的,只要伤好了,过阵子你就会恢复的。”
“你以为我疯了?”
佟焰一顿。他没见过这样的高敞,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搞这一出,只好拼命检索记忆,这才找到一条线索:“那个移动餐桌,在你住院的当天我就买了,所以昨天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没做检查,我不知道你伤成了什么样子,能不能下地,所以就想先准备。”
“还有那些医药,”佟焰用完好的那只手,向后指了一下,“都是我新买的,以前的药箱里,很多都过期了。我还联系了装修公司,问了加装无障碍设施要多久,但还没决定下来,乔恒那边就来消息了,这些也就不用搞了。”
他颤抖着捧着高敞攥着一叠扑克的手,生怕紧了硌着她,又怕松了她溜走:“我知道你不信我,但你给我时间,这件事我肯定给你个交代。”
高敞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他的脸。余光瞥到自己的胳膊、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在借着这具身体看电影一样。
这是谁?佟焰。
这具身体是谁?高敞。
和“她”,好像毫无关系。
“高——”
叮叮——
佟焰刚张嘴,针织衫口袋就传来嗡鸣。
高敞瞬间被它吸引了注意。任眼前这人再怎么伤心,又跟“她”没关系。
但这个手机铃声,她可是清楚无比:“那是我的手机。”
佟焰一愣,连忙点头:“对,是你的。”
但刚要拿出来还给她,却又将手收回:“但你得先去医院,重新检查一下。北洲的医疗,我不放心——”
结果高敞瞬间炸了,连撕带挠,直往他脸上招呼:“让我去医院?你想关我……是不是想关我!我快被打死了你还不放过我!!”
她指甲直往佟焰眼睛上招呼,刺啦一下,然后趁他下意识防御,连忙抽走了兜里的手机,撞开门就往外跑。
一看来电显示,竟是吴逸。
她想也不想就接通电话:“喂,吴哥,佟焰疯了,你得救我,你得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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