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你们去找他们吧。”伏琮说什么外面危险，你们不要去，甚至连这么个想法都没有。
他从不干涉别人的选择。
这也算是一种种族天赋了吧，当然，这个天赋不是尊重，而是漠视。
四大天灾对于人类的无所谓毫不遮掩。
哪怕是被世人认为慈悲至善的弥亚，对于人间大多苦难，其实也不怎么管。
而伏琮自己，最近几个月，迁入大迷宫的几千万人，这么巨量的人口迁移，被临时聚集在一起。
其中的意外，无辜丧命之不知凡凡，绝不止刚刚因为极乐之地降落死亡的那些。
但这些伏琮看在眼里，却只有……麻木。
明明就在他去联盟国的时候，听到那里的灭国之祸，还有一丝难过和愤怒来着。
现在……或许是登神之路走到尽头，也或者是这没完没了的「指路明灯」使用后遗症。
他好像失去了共情别人苦难的能力。
甚至刚刚百万人同哭也无法让他产生太多的感觉，这让他有种怪异的割裂感。
他应该难过的，看到这样的场面，但翻遍心脏和大脑，他也找不到一点难过的情绪。
现在看到这些神殿骑士视死如归，要去看看还有没有能救的人，去找他们的同伴是否在这灾难下活下来。
明知道他们可能九死一生，但伏琮就是没有什么在意的情绪。
随他们去吧。
伏琮摆摆手，示意他们想走就走。
神殿骑士们也没指望伏琮能有太多反应，一齐鞠了个躬，就一起离开。
只留下伏琮继续在这里看着外界的变化。
*
极乐之地降临没多久，被黑暗笼罩的天空突然出现许多金色的“星星”。
那些金色的星星细看，便能看出里面的虹膜和瞳孔，那些星星，全都是发着光的眼睛。
弥亚终于正式登场了。
眼睛只是开场，随之而来的，是天空上被彻底撕开的巨大裂缝，不对，已经不能叫缝了，整个天空几乎被撕成碎片。
在这个时候，而伏琮突然感觉自己又和那个据说是他本体的大泡泡连上了，但这次带给他的不是痛和痒。
而是一种非常强烈的，恍然若失的感觉。
有许多东西正一个个和他的本体断开原本就很微薄的联系，从那里传来的信息也让他轻易辨别出那些东西是什么。
那是人间的支柱，正在一个个破碎。
弥亚粉碎了所有还在她控制下的支柱。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几乎半个人间的空间直接崩塌。
崩塌是什么样，伏琮在迷梦海已经见过一次了。
人间将与虚空相连，就像地球失去引力和大气层一样。
空气、水、大地，乃至构成它们的原子和分子，都会失去力的束缚，彻底散碎成独立的粒子，随意飘散。
更让身处其中的生物绝望的是，这些崩塌的区域会影响未崩塌区域的稳定性，像是多米诺骨牌。
一个推着一个，哪怕那些被魔王掌控支柱的区域，也无法在这连续崩溃中稳固。
这是个同归于尽的手段。
弥亚……这是彻底放弃那些还没来得及进入大迷宫的人类了吗？
那些没有魔法或者魔力低微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会瞬间被分解成最原始的粒子。
真真正正的尸骨无存。
但不得不说，这个手段，残忍却很有效。
魔王的极乐之地需要世界的空间作为支撑，地基都没了，极乐之地这个房子自然只能塌掉。
弥亚在战斗开始便下了死手。
“弥亚！弥亚！弥亚！”
魔王的声音响彻世界，难得的，它没有了从前那样戏谑的语气。
甚至没有用他尝尝模拟的，属于芬里克的少年声音。
这几声叫喊，声音混沌，带着许多怪异的杂音，像是有谁在耳边呢喃。
它在大主教和斐南迪研究出的药剂普及分发的时候，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强行拖住弥亚，不让她直接阻止药剂扩散。
如今弥亚反制一手，和四大天灾强行拖住它，让它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完美的眷属候选人，一个个躲进它现在暂时无法触及的区域。
好不容易突破约束，在人间还剩下一些可用的材料的时候让极乐之地降临。
但弥亚再次釜底抽薪，直接放弃了这部分人类，直接撕裂世界，让它再无立身之基。
本以为措手可得的希望被人活生生从自己眼前强行带走，这样的落差感，魔王也无法忍受。
这样的窘境让它出离愤怒了。
伏琮现在入口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金色的眼睛和黑暗的泥沼在破裂的空间里互相冲撞。
弥亚和魔王的战斗比他想象的，要原始许多。
这样已经无视大部分规则和术法的存在，战斗起来，反而像两个完全没有魔法的普通人肉搏一样，
用自己的本体互相倾轧。
只是它们的每一次碰撞，扩散出的能量都足够毁灭人间的一个国家。
本就支撑不住的人间，在这样的无休止的能量爆发下，更是彻底破灭。
不知道还留在人间的那些人，能不能活下来几个，哪怕百分之一。
“阁下，外面这是母神和魔王已经打起来了吗？”维克的声音突然从专注观战的伏琮身后响起。
伏琮回头，看到不知道从哪里急匆匆赶过来的维克，眼神闪过一丝异样。
维克还是那个维克，但他过于灵敏的鼻子闻到一点奇怪的气味，这个味道，不属于维克也不属于他。
甚至不属于领地上的人类。
哪怕伏琮还处在迷雾中，维克看不见他的眼睛，可这个视线太强烈，他无法忽视。
“怎么了？”维克垂下眼皮，不与伏琮对视，内心的情绪飞快整理，以免被伏琮的读心术看出异样。
“你去哪里了？”伏琮转过头，不再看向维克，继续看外面的战斗，好像是随口一问。
“您不是知道吗？我去群山树海天灾栖息地处理返祖的事情了呀。”维克面不改色，说着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
“是这样吗？”伏琮没有回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那你今天还挺甜的。”
维克听到这话，却一瞬间明白了伏琮的意思，闻了闻自己的胳膊。
一丝属于那个至今不知其名的新入侵者的气息，直冲面庞。
像是加了许多香精的劣质糖果。
因为听到弥亚和魔王正式开战的消息，赶来的太着急，这次没有处理好遗留的气味。
维克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眼皮彻底合上，又瞬间睁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走上前一步，和伏琮并肩而立，他还是不敢看他，便和伏琮一起看向外面那原始又恐怖的战斗。
弥亚和魔王本体冲撞带来的能量爆破声成了此时最好的bgm。
“您知道的吧，母神曾对我下过诅咒，至今也未能解除。”
“嗯，那家伙给了你破除的办法吗？”伏琮看着在失去根基，随意漂浮的极乐之地中，偷偷生长的动物树，若有所思。
“没错，它给了我一个解决方式，我……很心动。”说出这句话，似乎费了维克非常大的力气。
“你既然有了决定，那就去做吧。”伏琮心头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更强了，但并没有什么反应。
“哪怕这个解决方式，可能会伤害母神，伤害这个世界，甚至是……伤害您，您也会支持我的，对吗？”
维克转身，双手放在伏琮肩膀上，将他掰过来，强行让两人“四目相对”。
人间的毁灭或许并不是没有对伏琮造成影响，他现在心里有些过度的“理智”。
维克现在直接明牌了，不久以后，可能会对他的背叛和伤害。
但伏琮没有多想这伤害是什么样的，反而开始回忆和维克在一起的这几年，其中点点滴滴。
和维克在一起这么久，虽然他好像看着对维克有着无限包容，对他们的感情非常坚定。
但其实仔细回想，他们之间彼此对对方的付出和回报从来不曾平衡过。
除了在维克因为他或者是弥亚遭受的几次意外，他努力救活维克以外，他其实并没有真正为维克花心思做过什么。
毕竟维克每次受伤，根本原因要么是他，要么是弥亚，补救是理所应当。
他们之间的感情，除了最开始那层窗户纸是被他捅破。
在感情进度的过程里，其实总是维克在用花许多心思为他提供情绪价值这样的“绳索”，在拉着他跑。
长久的陪伴这种潜移默化的东西且不说。
日常的小惊喜，无论是学习他熟悉的语言，还是花心思还原他的家乡菜。
或者是重要的日子，颇为有仪式感的庆祝宴会，
他记忆深刻的虽然只有两次。
一次是他们感情正式的开始，一次是他们互相许下更深刻的承诺。
后面的几次，可能是有些习惯了，不怎么记得。
但既然是他提供了开始，他也就不会吝啬于提供一个结束。
所以他沉默片刻，还是说出了口，“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不会阻拦，但最后无论结果如何，我也希望你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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