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不下的事，是什么？”
“替我救下一个人。”
“好，我答应了。”
至此，交易开始。
……
后半夜的周家老宅祠堂，雨势骤然倾盆，豆大的雨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发出密集的叮叮咚咚声，混着天际炸开的劈里啪啦的雷声，震得梁上积灰簌簌往下掉。
穿堂风裹着湿冷的雨气灌进来，卷得烛火明明灭灭，祠堂里的白幡也跟着猎猎作响。
这本是寻常雷雨夜，可偏逢守丧，昏暗烛光里供桌上的灵位泛着冷光，倒真添了几分阴恻恻的吓人意味。
周老爷子怕小辈们慌神出事，当即摆手：“都回前院大厅等着，这儿留几个仆人守着，等雨小些再过来。”
众人应声，踩着积水匆匆退了出去。
……
雨不知下了多久，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反倒将守在祠堂的人催得昏昏欲睡。
离灵柩最近的小陈脑袋越来越沉，困意涌得他眼睛发酸，生理性的泪水糊了视线。
他强撑着半眯着眼留意周遭，恍惚间似乎见那口木棺轻轻晃了晃，只当是自己困极了出的错觉，没往心里去。
可下一秒，那棺木竟又晃了一下，紧接着，晃动一下接一下，越来越明显。
小陈猛地一个激灵，困意瞬间消散。他瞪大眼盯着灵柩，只见一双苍白修长的手，重重搭在了棺沿上。
“啊——！闹鬼了！！！”
凄厉的叫喊声刺破雨幕，谢骄就是被这一句闹鬼了把意识彻底从混沌里扯出来的。
小陈连滚带爬地往外窜，远处几个被惊醒的人又惊又怒，破口骂道：“鬼叫什么？！”
“不、不是鬼……是大大大少爷……诈尸了！”小陈指着灵柩的方向，吓得涕泪横流，说话都磕磕绊绊。
其他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瞥见了那截惨白的手。
下一秒，祠堂里炸开一片混乱的惊叫，所有人疯了似的往院前逃去。
棺材内，谢骄缓缓活动着筋骨。太久未曾栖身人身，他的动作带着几分滞涩的僵硬。
约莫片刻后，待彻底适应了这具躯体，他才从棺中起身，目光落向虚空某处，声音平静：“没事，出来吧。”
半空中，一团白影渐渐凝实，缓缓显露出人形。
那其实算不得人，不过是一道鬼魂，只是仍维持着生前的模样罢了。
“你要我救谁？”谢骄斜倚在棺木上，脸上神情晦暗难辨。
那鬼魂气质温雅，举止有礼，只是眉宇间藏着挥之不去的忧伤：“是沈家小姐沈少棠，她……”话音顿住，像是被什么思绪绊住，余下的话尽数咽回了腹中。
“真的！大少爷真的诈尸了！”仆人们吓得脸色发白，围着彼此七嘴八舌地喊，声音都在发颤。
周老爷子眉头紧锁，脸色严肃得吓人，厉声喝止：“住口！子珩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诈尸？简直胡说八道！”
其余人闻言，也都连连摇头，显然不愿相信。
“说不定是天黑下雨，你们看错了，出现幻觉了。”
有人深吸一口气，提议道：“雨也小了，咱们一起去祠堂瞧瞧，也好安心。”
“对对，人多一起去，总不会再看错。”
“走，去祠堂！”
说罢，前院的人便一窝蜂地穿过走廊，朝着祠堂涌去。
远远地，谢骄便听见了他们踩过积水的脚步声，杂乱而急促。
众人涌进祠堂，四下查看，祠堂还是原来的样子，可下一秒，有人盯着棺材尖叫起来：“啊！大少爷不见了！”
那口棺材里，早已空空如也。
……
谢骄浑不知这是谁的房间，径直拉开衣柜翻出套便服换上。脚边那套晦气的寿衣，被他指尖弹出的一簇小火苗舔舐殆尽。
周子珩盯着谢骄顶着自己的身体换衣服，心底却莫名涌起“非礼勿视”的念头，乖乖闭上了眼。
换好衣服，谢骄活动了下指骨，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别人床上：“你要救的人在哪？”
谈及正事，一人一鬼的神色都认真下来。
周子珩缓缓开口：“也在宁州。具体的我也是听少棠说的，沈家的家事，外人本就知之甚少。”
“沈家也就是少棠她家，我以前听少棠说她们本家有两个祠堂，一个是供奉列祖列宗，另一个祠堂是供奉龙像，就像寺庙里供奉的那些佛像一样，只不过她们家比较特别，应该是更信奉龙的原因，所以他们家从祖上开始便是供奉龙像，以保佑沈家世代兴旺昌盛。”
“这倒能理解。”谢骄接了句。
周子珩点头附和，话锋却陡然一转：“但早几年，少棠说沈家老爷子做了个龙托梦。”
“第二天，沈老爷子就让人买了几十头牲畜，在祠堂里放血喂那龙像。沈爷爷说龙在梦里警告，不这么做的话，沈家就要衰败。”
“几十头牲畜罢了，比起家族荣辱算不得什么，沈老爷子自然照做。”
“起初只是这样，直到三四年前，一切都变了。”
“龙又托梦，要沈老爷子每半年给它供一个家族女子。”
“沈家长辈起初不肯，第一次没照做，沈家立刻就遭了难——生意接连亏损，小辈们也频频出事。”
“到了年底，他们终是妥协了，把家族里一个私生女送了进去。两天后再打开祠堂门，人都没了，只剩那姑娘穿的嫁衣。”
“沈家不敢声张，把这事死死压了下去，小辈里没几个人知道。后来每次上供都偷偷摸摸，人没了，就对外说送去国外留学了。”
“直到今年，轮到了少棠。”说到最后，周子珩的声音又染上了化不开的愁绪。
谢骄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心里已大致有数。
龙是否真会托梦他无从知晓，但沈家接二连三的异状，在他看来更像是妖邪在暗中作祟。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浮尘，开口问道：“这次的上供，在什么时候？”
“就在今晚。”周子珩的声音平静无波。
“？”谢骄挑眉看了他一眼，眼底掠过一丝讥诮——
心说你死的可真是时候。
周子珩没留意他的神色，只自顾自道：“若是少棠真的活不成，我便陪她一起走。”
“那若是今夜，沈少棠能活着撑过去呢？”谢骄追问，“到那时，你又打算如何？”
周子珩缓缓闭上眼，声音轻得像一阵风：“那便求你，让她忘了我。”
谢骄不再多言，转身迈步：“走吧，去弄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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