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课间做出一道导数答题，这还是人吗。”许天涯扣扣脑门，“哥，你来一中之前，有人说你数学考零分，简直是在放狗屁。”
“我没那个实力。这道题我之前做过原题。”顾言补充道，“不过，考零分应该很难吧，万一选择题蒙对了一道呢。”
这时，林熠突然冒出一句：“你有那个实力。”
顾言转头看他。
林熠盯着顾言的脸，那眼神恨不得把他脸上的痣轻薄个遍，“你不是中考数学考了满分吗。”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全石化了。
中考数学一般分大小年，他们这一届中考的时候好巧不巧遇上了十年来最难的一张卷子，据说那一年市平均分才四十六分，出题老师被狠狠地批了一通，这简直是在摧毁学生们对数学的自信心。
就算卷子难上天，市里还是出了两个数学满分，顾言就是其中一个。据说另一个数学满分是省实验的推荐生，而顾言却去了体校。
许天涯抱住顾言的肩膀晃了晃，“不是哥们，你数学满分上体校？你脑子进水了吧。”
察觉到有人在瞪他，许天涯立马松开了手。
顾言耸耸肩，叹了口气说：“我被骗了。有人骗我去体校，自己却跑路了。你说这种人，我该不该放过他。”
旁边一男生说：“竟然还有这种人！不能放过他，要是我，肯定逮着他狠狠揍一顿！”
顾言单手托腮，歪头看向林熠，挑了一下眉。
林熠则很淡定地把试卷递给了闲云，说：“他写的没错，你按他的过程算。”
许天涯在一旁啧啧两声，感慨道：“我熠哥人长得帅就算了，还会撩妹。难怪你们都喜欢他，脾气太好了。”
“嚯。他脾气好？”顾言轻笑一声，“你们认识的林熠跟我认识的林熠好像不是一个人。”
原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原来一个自私怯懦，抽烟嗜酒，颓丧到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下一刀又一刀的人也可以在别人面前装出完美无缺的模样。
他以为自己能藏得住伤疤，也能藏得住那些只有少部分人知道的过去。
可顾言非要揭开他的伤疤，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因为去年他的不告而别。
转眼到了最后一节自习课。
课间，顾言到楼下饮料贩卖机买了罐冰可乐，走到一楼走廊的时候遇到了一群女孩正在走廊里拍舞蹈视频。
顾言礼貌地后退三步，却被人叫住了。
一个女生问：“同学，你是刚从体校来的转校生吗？”
顾言摸了摸头顶上的白毛，尴尬地点了点头。
女生说：“主任叫你去三楼会议室。”
顾言：“？”
周围的女孩笑着给他指了指电子班牌。顾言走过去一看，电子班牌上有一个红底奖状，上面写着：
“热烈欢迎顾言同学来到一中！[鼓掌]
主任请你到办公室喝茶。[绿茶]
快点来哦。[星星眼]
——发件人：焦龙”
顾言：“什么玩意儿？”
看到通知下面有一个【回复】按钮，顾言走过去，打上了四个字：“婉拒，谢谢。”
点击发送后，屏幕上弹出一行字：“收件人回复消息：婉拒，谢谢。发送成功。”
这下，全年级都知道顾言礼貌地“婉拒”了蛟龙了。
-
第二天上学的路上，顾言在班级群里看到了许天涯发的一条消息：林熠发烧请假了。
此消息一出，群内消息很快99
[奶油小兔]：你们说林熠是不是故意躲着新同学呀!!!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好磕!!!
「心如止水」：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 ...
「all in」：什么都磕只会让我营养均衡。
「奶油小兔」：@许你天涯／班长林熠真的不来了吗？今天要周测，按成绩排期末考场的。
「女侠」：十一班数学老师说要考一道导数大题，他昨天刚做了。
「许你天涯」：老班说他发高烧，请假打吊瓶去了。
「鬼影」：我去找他。
「all in」：害怕。鬼影是谁？
「许你天涯」：卧槽言哥，你别激动！今天要考试呀！咱们班的平均分还得靠你呀！千万别别别去呀！！！
「奶油小兔」：靠。他喵的真情侣就是甜！爆灯！
「all in」：支持。风里雨里，我来追你。磕死我了。
「许你天涯」：还发信息呢！快复习数学吧！！！
刷完群里的消息，顾言拿出另一部手机，点开微信，点进了唯一的联系人。消息页面一片绿色，几百条绿色的消息发出去，却没有收到一条回复。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三月十五日。
是顾言发出的一条信息：“林熠，当初是你先招惹我的。”
他沉默一会后，跟司机说：“去南山路758号。”
南山路758号是一间古董屋，旁边有一个二手书摊，店主都是林熠的爷爷。
从前林熠放学之后会来这里帮他爷爷看店，大部分时间会蹲在书摊旁边整理旧书，整理完，他会捧着一本厚重的旧书，一边喝果汁一边看书。
古董店的木门旁挂了一排风铃，还有一个褪了色的红灯笼。起风的时候，风铃轻响，灯笼摇晃，少年坐在一旁安静地看书，青涩的面容、忧郁的神情还有不解风情的风，一年四季，总是如此。
顾言下车的时候，阳光很好，映入眼帘的一切都很清晰。
唯一遗憾的是，古董店没有开门。
书摊上仍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书架上贴着两张二维码。
一张上面写着“查书/找书/买书自便，售后加微。”，另一张上面写着“买书给钱，广结善缘。”
顾言扫了第一张二维码，弹出一个黑色头像，昵称：-
“原来不回微信，是换账号了。”顾言在好友申请的那一栏打上了两个字“退货”。
而后，他重新加了一遍，打上了“我是顾言”。
一位扫马路的大爷抱着扫帚一脸纳闷地走过来，见顾言一直站在古董店前，好心提醒道：“孩子，这家店已经关门了。你别等了。”
顾言扫了一眼二维码，问：“大爷，我能问问为什么关门了吗。”
大爷走过去，望着木门，叹了口气：“孩子，我好像在这里见过你呀，你不在这附近住吗？这家古董店的老板林老头已经没了，都快一年了。”
顾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没了”是什么意思。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心尖上突然起了火，把他的心烧了一个窟窿，里头什么都没有。
林熠竟然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顾言佯装镇定，小声问了句：“林爷爷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大爷捏住下巴，说：“去年七月份。再过俩月就一年了。古董店已经关门不营业了，旁边的书摊还在卖书，一直是他孙子在经营。毕竟，这些旧书也不好处理，能卖一本是一本。你要是想买书，找他孙子就行，他孙子跟你一般大，还在上学，这个点不在这里，那边应该有留联系方式，你去联系联系他。”
“多谢大爷。”
说完，顾言愣了一会神。
去年六月份刚中考完的时候，顾言去找过林熠，那时候他生了一场大病在住院。顾言匆匆见了他一面，没说几句话，只问了他一件事：你还报体校吗。
林熠点了头。
当时顾言的父亲顾晟也在场，顾言给他父亲扔下一句 “我也报体校”就走出了病房。
后来他找不到林熠，也联系不到他，浑浑噩噩地过完了六月，直到七月初录取结果出来的时候，他才收到林熠的消息。
只有一条。
“到此为止吧。”
干净利索，打了顾言一个措手不及。
连质问和挽留的机会都没给他。
与其低声下气地死缠烂打，不如就此罢休，体面地退场。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当年表白的是他，提出分手的人也是他。
这段感情林熠想开始就开始，想结束就结束，那他顾言算什么？
一文不值的垃圾袋，用完就扔吗。
也是，对于林熠而言，他就是最不值钱且最容易抛弃的，他什么都不算。
根本没有狗屁感情。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被别人甩来甩去，这一次，顾言要把安名分的权力握在自己手里。
恩怨旧账，该好好清算清算了。
“林熠，这次你休想让我善罢甘休。”顾言重新叫了车，往学校走，狠下心说，“我要和你纠缠到底。”
回学校之前，他先去药店买了退烧药。
-
顾言回到学校的时候，听见了一段“**”的铃声，紧接着是一句优雅的女声：“本次考试已经结束，请各位同学有序回到各自班级”。
这下。
顾言数学零分的传闻被他自己坐实了。
“零分。并不丢人。”顾言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空白的卷子，而后他深吸一口冷气，冷着脸走到了教室。
几十张白花花的草稿纸在天上蹦迪，哀嚎声盖过晨铃，黑板上写着的是选择题地答案。
“真是操蛋。刚考完试就对答案，真踏马赶鸭子上架，杀人诛心！”
“靠。十二道单选老子就对了俩。”
“那多选呢？”
“对了一个。”
比草稿纸更干净的是顾言那一头白毛。他一来，对题的人少了，看林熠的人反而多了。
有人大喊一声：“熠哥，你同桌来了！”
闻声，顾言抬头向教室最后头望去。
林熠闭着眼靠在后排的书柜上，额头上贴着退烧贴，老脸通红。
许天涯见顾言阴着脸走过来了，连忙替林熠解释道：“言哥，咱有话好好说，别动手。熠哥没看群消息，不知道你去找他了。他去医院一看打点滴要排号，就没等直接来学校了。真不巧，你俩刚好错开了。”
林熠睁开眼，慢条斯理的语气中有几分质问的意味，“你去找我了？去哪找的。”
顾言把书包往课桌上一扔，俯下身，摸了摸林熠的额头，问：“吃药了吗。”
林熠甩开他的手，“你先回答我。”
顾言抓起书包，拿出退烧药，扔给他，“好好吃药，别死这儿了。”
“承你吉言，死不了。”林熠坐起来，往桌肚一摸，掏出一个保温杯，晃了晃，转头看向顾言，“没水。”
许天涯眼疾手快地去接水杯，林熠偏手一闪，说：“我让他接。”
“不是说要追我吗。接杯水怎么了？”
顾言冷淡地笑了一下，弓起手指，在课桌上敲了敲，“过来。”
林熠咬着下唇，往前挪了一点。
“再近一点。”
顾言勾住他的后颈，撕开药包，把药片送进了他的嘴里，在他耳后问：“苦么。”
林熠咳嗽两声。一双阴翳的眼睛盯着顾言，像是在盯猎物，“良药苦口。我谢谢你。”
顾言挑了一下眉，假笑着说：“这就对了。”
一场大战刚起了点火星子就潦草的结束了。
两节课后是大课间，按照惯例要跑操。马上六月份了，气温飙升，十点多的时候已经热的叫人喘不动气了。
跑操铃声照旧响起，体委吹了口哨，所有人必须三分钟内到楼下集合排队。
顾言还在补卷子。去操场跑几圈对他来说只能算热身。
旁边的桌子响了一声，林熠披着校服外套站起来就往外走。
顾言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干什么去？你真想死啊。”
林熠甩开他的手，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顾言把笔摔在桌子上，咬牙瞪了他一眼。三秒后，他抓起一个退烧贴，快步跟上去了。
主席台上的领导迫击炮似的齐刷刷地站成一排，清一色的水蓝色针织短袖搭配黑色牛皮带，即使出操也不忘带着他们心爱的保温杯。
在跑道上往主席台那边看，一排布丁大的眼镜片子齐刷刷地闪着光，像是在挑衅。
焦龙呲着大牙冲张钱海笑了笑，而后收起笑容，走到话筒前，拉着张驴脸，指着跑过去的一个方队，说：“这是哪个班的？班主任呢！看看你们班后头那两个人，掉队掉到哪里去了！”
他扫了一眼领头的体委校服上的红袖巾，“高一十一班加跑一圈！再跑不齐，加跑三圈！”
顾言所在的班级正是十一班。
他们班的班主任孔亮今年要考公务员，请了两天假面试去了，十一班这两天没人管，更加炸锅了。
焦龙看见顾言那一顶白毛的时候，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他摘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再戴上去一看，果真有个白毛。
“这是谁的学生！反了天了！班主任呢！”
无人应答。
焦龙火冒三丈，亲自下场揪人。他跑到十班队伍后边的时候，顾言正扛着林熠，二人手拉手一起跑操。
“你给我出来！”焦龙豆大的小眼睛瞪的圆溜溜的，“你叫什么名字！快点出来！”
顾言扛着林熠一起出来了。因为热，他抡起袖子，卷了卷。
焦龙叉着腰，机关枪秃噜子弹似的秃噜了一堆：“你要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你头发怎么回事？啊？你把学校当成什么地方了！你染这头白毛你家长不管你呀。来来来，你跟我去办公室，给你家长打个电话，我跟你家长好好聊聊该怎么教育孩子哈。”
顾言一脸乖巧地问：“老师，我同学发烧了，我可以先送他回教室吗。”
林熠毫不留情地说：“老师，我没事。”
顾言立马松开手，林熠晕头转向地晃了晃，差点晕倒。
焦龙眼疾手快地扶住林熠，一摸头，问：“是跑操热的，还是真发烧了。吃早饭了吗。”
林熠学着顾言的表情，也很是乖巧地说：“老师，我饿了。”
“你们两个都跟我去办公室！”焦龙一边扛着林熠，一边训斥顾言，“你走读吗！今天晚上务必把你的头发染回来，不然，明天我给你剃成秃子。知道了吗！”
话音刚落，林熠转头扫了一眼顾言那头白毛，似乎已经想象到了顾言秃头的样子，自顾自地笑了一下，朗声说：“我支持。”
蛟龙眼中的顾言：「魔童降世」。
飘过一条坏消息：存稿这就没了(T＿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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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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