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生女寝。
论文查重系统缓慢旋转的进度条令人心焦,终于在双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前停止了跳动。
赵夕夕鼓足勇气点下“查看查重报告”,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东拼西凑的,怎么也得有个百分之三四十吧,到时候再想办法……”
网页卡顿了一下。
然后,世界静止了。
“我……靠。”
脑子里像是进了只蜜蜂嗡个不停,手里的可乐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赵夕夕一滩烂泥似的瘫在椅子上。
室友正戴着耳机刷视频被她这动静吓了一跳,一扭头,电脑屏幕上的红字,大得晃眼。
“百……百分之一百零二?!赵夕夕,你是学术界的先知啊!”
另一个室友闻声凑过来,愣了一会,表情变成种想笑不敢笑的扭曲,“穿越抄袭流?新的学术不端理由找到了。”
各种声音赵夕夕充耳不闻,脸上写了满生无可恋瘫在椅子上不动装死。
接下来的三天,基本是在床上度过的,她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一边导师又催得紧。
磨磨蹭蹭地下床打开电脑,论文文档的空白刺得眼睛生疼,赵夕夕烦躁地抓了抓几天没打理的头发,发丝间都带着股失败的味道。
对着仍旧空白的文档发了半小时呆后,赵夕夕猛地拉开书桌抽屉,在里面胡乱翻找,掏出一副略显破旧的塔罗牌。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用力地问出那个问题:
“我的论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完成的曙光?”
抽牌的动作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利落,她屏住呼吸,将那张选中的牌反转过来。
是“塔”。
崩塌、剧变、混乱。绝对的坏牌。
没救了。
赵夕夕两眼一黑。
维持着鸵鸟姿势,她想象里自己就是那个从塔顶坠落的小人,离毕业证越来越远了,前途一片阴暗……
好凉快。
汉白玉的地砖,触感冰凉。
赵夕夕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周遭景物已是大变。
触目所及,是鎏金柱、白玉阶,殿宇轩昂,殿内黑压压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绯色官袍。
而她,好死不死地站在所有人面前,身上穿着件骚包至极的紫色绣鹤纹袍子。
脑中一阵刺痛,纷乱记忆涌入——她竟成了这朝堂之上,那位以谶纬祥瑞得幸,实则胸无点墨的草包国师戈熙!
草包她认。
这国师怎么当啊?!
老师没教过啊,求新手教程速成版……
还未等她理清头绪,终察觉到殿内气氛凝滞,肃杀无比。
九龙金椅之上天子面沉如水,狭长的眼眸中寒光凛冽,“殿前失仪,妄议朝政,统统拖出去,斩!”
旨意一下,如寒冬朔风刮过,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几名御史台的老臣被殿前武士左右架起,为首的御史允自挣扎,悲声高呼:“陛下!忠言逆耳,臣等死不足惜,然国事堪忧啊!”
赵夕夕心头狂跳,哪里真切见识过这种场面,眼看那明晃晃的刀斧手已在殿外候着。电光火石间,她也顾不得许多,猛地踏前一步,几乎是扯着嗓子喊道:
“陛下!刀下留人!臣认为……”
这一声喊,石破天惊。
刹那间,满殿目光齐刷刷聚焦于她身上,惊疑、愕然、看痴人梦呓者皆有之。
连高踞龙椅的贺崇渊也微微眯起了眼,指尖在扶手上轻叩,“认为什么?国师但说无妨。”
赵夕夕急得差点咬到舌头,说出去的话宛若泼出去的水,此时经久不用的脑子适时短路,她认为什么呢?国师认为什么呢?
还没编好……
众目睽睽之下,赵夕夕强自镇定,深吸一口气,“臣认为今日不宜杀生。”
皇帝默然片刻,声线带着一丝探究:“国师何出此言?”
“臣算出您今日的幸运色是绿色,与红色犯冲,杀生不吉利。”
贺崇渊手指缓缓摩梭着玉扳指,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突然,摩梭的动作停了,笑意还挂在脸上,眼神却冷了下去。
“国师何出此言?”
整个大殿的空气随之凝固,众臣屏息。
赵夕夕觉得自己小命大概是不保了,暗自懊恼,还当是跟导师插科打诨的时候呢,枪打出头鸟,显得她有张嘴似的。
平时嘴叭叭个不停算了,这下子好,要给脑袋叭叭没了。
出场即杀青,罢了,还是回去赶论文吧。
赶论文不掉脑袋。
这头正盘算着,转头却见着刚还阴晴不定的天子此时目光清澈地盯着自己,甚至有些困惑懵懂。
这眼神太熟悉了。
赵夕夕似曾相识,她上微积分听老师讲d(cu)=cdu就是这表情,一模一样。
对味,太对味了。
就是这种三分迷茫四分愚蠢五分神游天外的纯天然无添加的感觉,一般人要演都演不出来。
搞了半天,合着是没听懂。
没听懂就没听懂,凶什么。
赵夕夕砸吧嘴,坐龙椅上就这点不好,死要面子活受罪。
手下人也要跟着受罪。
脑子里搜刮套句,生生掰成了古文,她贴心翻译道:“禀陛下,臣适才观天象,占卜龙气,今日宜着青碧之色,然朱赤属火,与陛下命宫相冲,恐伤及国运,伏请圣驾规避。”
这下听明白了。
“好!传朕旨意——”皇帝大手一挥,袖口金线绣的龙纹在烛光下流光溢彩,“今日不杀了。”
此言一出,殿中反应立分两极。
那几位本待就死的清流老臣猛地抬头,眼中却全无劫后余生的光彩。
皇帝已负手转身,望向殿外渐沉的暮色,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明日再杀。”
赵夕夕:“……”
“臣再观星象,推演乾纲,明日仍宜承青碧之气。此色上应天光,下合地德,可助陛下龙体安泰,国运恒昌。”
贺崇渊点点头颇有赞赏之意,“国师所言极是,且罢,刑期延至来月。”
“臣再再观星象,推演干支,见下月天象仍主青木之气。月内诸事宜承青碧之色,可助陛下朝纲稳固,诸事顺遂。”
一口气还未说完,随即接上:“臣终勘破玄机——今岁原是陛下元命之年!青龙当值,须以青碧之气贯四时,如此则紫微垣稳,可保宗社安康,福祚绵长。”
好!说得好!
赵夕夕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高声喝彩。
皇帝若有所思,略抬袖指向殿下,目光微沉:“国师且看,此辈罪臣当何以处之?
“恭请陛下观此辈服色。”
好巧不巧,今日几位御史身着服色无一不是青碧之色。
赵夕夕有些心虚,会不会太明显了,这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果然,殿堂里响起一片极其压抑的窸窣声,臣子们飞快地抬起眼皮,与相近的人交换眼神。
虽议论纷纷,但她光脚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就是滚回去写论文。
却没想到,皇帝目光扫过几位跪地的大臣,他挥了挥手,正色直言:“爱卿们,杀机易起,知人难求。今日之事,不过略作试探,望诸卿日后恪尽职守,莫负朕心。”
“……”
本做足心理准备的人愣住了,她说话这么好使吗?
忽然有些感动,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有过的待遇,这是误入了什么剧本。
《荒唐国师,皇帝他偏要宠》
《穿成国师后,我和皇上HE了》
《穿越后,我成了皇帝的心尖宠》
爽文,赵夕夕喜欢。
尤其是回到“自己”的寝居,推开十二扇紫檀木嵌螺钿的屏风,地上铺着雪域白狐的皮毛,厚软得能陷没脚踝,穹顶悬着九重鲛绡帐如云霞流转,东壁整面墙改成了多宝阁,格子里供着封在琥珀里的巫蛊符文。
满室流光几乎要灼伤来人的眼。
梳妆台前隔着一面昆仑镜,镜框缠绕着金丝盘成的曼陀罗,花蕊处坠着细小的红宝石。台上散落着犀角梳、孔雀石研制的胭脂、还有盛着鲛人油脂的琉璃盏——那膏体泌出异香,抹一滴在唇上,整日不褪色。
这时赵夕夕才看清镜中的长相,原以为身当国师,没料到竟是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
镜中的脸轮廓清绝,一双凤眼眼尾微挑,眸子里带种凝着化不开的寒意,疏离得像是隔着一层冰,然唇色却是色泽浓郁饱满的朱红。
美得人挪不开眼,赵夕夕叹为观止。
国花。
这不是国花吗。
贫瘠的形容溢于言表。
什么回不回去了,什么论文不论文。
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既来之则安之,这个美梦太舒适了,对于还有三天要交稿的她简直是久旱逢甘霖。
美美回到她的千琼暖玉塌,雪凰绒被冬暖夏凉盖在身上极其舒适,千年降香黄檀木散发着种清冽香气,有宁神安魂之效,赵夕夕安然入眠。
顶替着国师之位在皇宫中混着,赵夕夕迅速堕落。
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放起,用罢丰盛的早膳便到苑中溜达消食,或是歪在临窗的软塌上翻两页闲书,多是志怪传奇,原主那些谶纬典籍她是碰也不碰。
整日看抱琴抚琴,司棋摆谱,偶尔兴起,也胡诌两句打油诗,逗得宫女们掩唇低笑。
这日子,简直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她躺在檀木软榻上,一身宽松的云纹长袍,吃着婢女剥好递到嘴边的水晶葡萄,赵夕夕眼皮都懒得抬,清甜的汁液在口中爆开,冰镇过的凉意直透心脾。
“嗯……再剥一颗。”赵夕夕含糊吩咐,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陷在柔软的靠垫里更舒服些。
婢女应声又从身旁白玉盘里拈起一颗葡萄,水珠儿顺着碧玉般的果皮滑落,煞是可爱。
赵夕夕张嘴接过,瞻月苑外传来一阵急促规整的脚步声,特有的尖细嗓音由远及近:
“陛下有旨——宣国师,即刻前往紫宸殿见驾!”
她站起身,随手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真烦,又要去糊弄那倒霉皇帝。
上次宣她,一个九九乘法表就能把人唬住,人确实是打发过去了,十天半月没来打扰她,估计在潜心研究九乘九等于几。
这次又不知道是什么事,赵夕夕像个没事人一样张开手臂,由着婢女们给她穿戴,嘴上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仿佛只是要出门遛个弯。
“对了,”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扭头交代,“那葡萄给我留着,冰镇上,等我回来接着吃,味儿不错。”
紫宸殿内,熏香袅袅。
赵夕夕溜溜达达地走进来,贺崇渊指尖在案几上叩了叩,眉头轻微向中间蹙拢:“朕召你来,是要问你,日前所言星座,朕属何星座?”
“水瓶。”
上上一次宣她,皇帝问为何几日心绪起伏,赵夕夕答水瓶座的人都这样,是很正常的现象。
水瓶座是她随口胡诌的,她最讨厌的就是水瓶座。
“水瓶座,有何种禀赋?”
赵夕夕张口就来:“殿下明鉴,水瓶座生具龙凤之姿,其人心窍通透慧光天成,实乃千载难逢之奇才,臣观星象数十载亦未见如此清明灵秀之命格。”
不就是捧臭脚,彩虹屁。
她现在练就得是一把好手。
正要再吹捧几句,一名身着绛紫色宦官服色的内侍垂首疾行入内,在御阶下恭敬跪倒,声音清晰带着一丝喜意:
“启禀殿下,刚收到六百里加急传书,世子殿下已结束南境历练,车驾不日便将抵达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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