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河边广场被污迹和淤泥占据，而高高的钢铁旗杆上，旗帜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悬挂的人头。
末世第四年，荒芜死城成为了狂教徒庆贺的宴会场。
他们杀死了人类最强的单人战力“黎明之刃”。
——
宋折意在黑暗中猛然睁眼。
他急促地呼吸，手下意识地扣紧附近的物体——触感坚硬，粉末簌簌掉落，应该是石块一类的东西。
宋折意第一反应是：地狱？
他记得自己被杀了。
狂教徒对人类基地的落单异能者发起了袭击。他们迫切地希望世界毁灭，所有人一起完蛋，然后他们就可以踩着全人类的尸体成神。
他似乎浑浑噩噩地跟着自己尸体，看着那些疯了的人把他带走，头颅被当成战利品挂在旗杆上。
然后他意识恍惚了一下，仿佛灵魂又回到了自己身体里。
这次是活着的、他自己的身体，他能摸到右手虎口上一道狭长的疤。
他似乎被废墟埋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见不到任何光线，周围弥漫着微妙的味道，像是化学试剂，还有动物的粪便味。身上穿的是作战服，非常早期的一款，血液被灰土糊在了身上。
感觉似乎有些熟悉，但他想不起来自己来过这样的地方。
“你好，宿主。”
一个冷冰冰的机械音突然响起。
宋折意毫无准备，被吓了一大跳。他下意识地右手一握，凭空抽出一把带着蓝紫色电弧的雪白横刀，从地上翻身站起，横刀声如裂帛地朝身后劈去。
“轰隆！”
一堵墙轰然倒塌，他没有劈到任何活物的血肉，宋折意警惕地后退。他手里的刀在黑暗里仿佛自带纯白荧光，同时缠绕着细小的发光电弧，勉强可以照亮一小片区域。
“现在是末世第28天，宿主，恭喜重生。”
那个声音仿佛四周环绕，又仿佛直接在脑海里响起，宋折意完全无法判断位置。
虽然是平铺直叙的机械音，但他这次听出了一点微妙的愉悦。
他低声问：“谁？”
“我是‘位面互联’系统，你可以称呼我1193号，也可以直接叫我系统。”那声音说，“我来自高级位面，没有实体，不存在于现实。”
宋折意握刀的手没有丝毫放松：“末世28天是什么意思？重生是什么意思？”
系统：“字面意思，你已经死了，我将你带回到了过去的这一天，你现在还活着。”
宋折意并不十分相信，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做了一场梦，又或者进入了什么高科技的意识模拟。
他皱眉思索，想起了今天的事情。
这一天他跟队友来到一座无人的研究所回收资料，宋折意跟队友失散、随着坍塌的废墟被困在负一层，等他找到路出去时，队友已经开着车返回，他被留在这附近整整一个星期，才被第二批过来的人救下。
那群人本来是来找他的遗体的。
他能记得这天的事情，是因为他的异能就是在这天觉醒的。那个时候刀还不是这么帅气的横刀，而是一把指甲钳那么大的小匕首，在之后不间断的训练和尝试中才稳定成了横刀的模样。
他靠着小匕首和附加的电能控制在研究所外面的荒地找资源，硬生生撑到获救。
再之后，宋折意艰辛地试错、锻炼、打磨自己的异能，在无数战斗和生死之间徘徊多次，才成为最锋利的“黎明之刃”。
但他手里的，已经是上辈子死之前，异能武器最稳定的最终形态。
他的老朋友，横刀“震卯”。
系统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善解人意道：“这是新手登陆福利，保留了你死之前的异能水平。”
宋折意对这种没来源的声音很没安全感：“你在我脑子里？你是ai？植入型芯片？”
系统还没说话，宋折意面前一个破开的大洞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一边后退一边扫视周围的环境，在看见出口的那个瞬间，面前大洞里开始钻出数不清的血红色眼睛。
实验室的大白鼠，变异1级，尖牙利齿，数量多起来可以啃穿混凝土。
宋折意毫不犹豫转身就跑。他虽然能打，但不代表他喜欢跟老鼠群正面对决。
另一扇门是关闭状态，他一刀劈在电子锁上，锁扣倏然弹开——宋折意上辈子干这种事情很熟练，他可以打开几乎所有人类在末世之前建造的，失去电源供应的电子门锁——他钻了出去，借着震卯的光亮继续往前跑。
“我上辈子没有这段剧情！”宋折意不忘怒斥。
系统冰冰凉地说：“上辈子你没有一刀劈开饲养室的墙。”
宋折意无言以对。
虽然想起了这段记忆，但毕竟太久远，研究所的布局他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在第二次钻进死胡同又折返，差点被脚程最快的白鼠一口啃在脚后跟之后，系统突然出声了：“给你一份新手礼包，左手接一下。”
宋折意左眼余光扫见空气里有个光点闪了一下，条件反射地伸出左手在空气中一抓——一个燃.烧.瓶凭空出现在他手里，流光宛转的表面转瞬沉寂，变成了非常符合当前场景的灰扑扑的颜色。
宋折意想也不想，朝身后一扔。
伴随碎裂的声音，大簇火焰随着流动的燃料汹涌地扑向变异白鼠。
他接连跑过了办公室、洗手间，找到了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将防火门一关，拾级而上。
白鼠的变异程度不高，智商也很低，只要脱离视线范围，他可以安全一段时间。
宋折意身上有一些坍塌造成的划伤和摔伤，轻微出血也被灰尘和沙土止住了。拜系统所赐，他这次苏醒比上辈子的时间早了很多，现在出去的话说不定还能追上撤离的队友。
“为什么选我？”宋折意边走边问，“你要做什么？”
“我的任务是帮助这个世界渡过末世危机，经过计算，你是最合适拥有系统的人。”1193很有眼力见，在宋折意忙着逃跑的时候自动消音，这个时候才重新开口。“你也看到了，我可以给你提供物资，但需要你完成一些任务才能获取。”
“为什么我是最合适的？”宋折意费解，他最擅长的就是用震卯打架，“你的任务需要打怪闯关？”
“非也。”系统说，“要谈恋爱。”
宋折意：“……”
宋折意：“？”
手电筒的光亮出现在前方，宋折意手里的震卯刀瞬间消失，化为能量回到他身体里。
是队友听见了劈墙的声音，又返回来找他了。
“顺便一提，你可以在脑海里集中注意力跟我交流，这样可以不用发出声音。”系统说。
“更像精神病了。”宋折意说。
手电筒的光照到了他，宋折意眯起眼睛，朝队友们挥了挥手。
——
在回程的车上，宋折意假装闭目养神，在脑海里和系统对话。
“简单来说，我是‘位面互联’系统，可以连接不同的世界。”系统说，“不同世界之间可以进行物资兑换，比如钱换成食物，或者武器换成贵金属。”
“也就是说，你能从别的世界给我薅来物资。”宋折意问，“偷还是抢？”
“非法行为是被系统守则禁止的！”系统肃然道，“经过我们一千多位前辈的尝试，目前只有一个比较稳定的合法的途径，就是让宿主跟被选中的富裕的任务目标‘谈恋爱’，让他们心甘情愿赠予金钱。”
宋折意指责：“骗感情。”
系统：“给纸片人充钱，哪里算骗感情？”
它一副过来的语气：“我们只需要伪装成恋爱ai，给用户提供情绪价值。但用户明确知道ai不会给予他们真正的回应，也不会跟他们结婚生孩子。他们只需要一份合心意的幻想，恰到好处的安慰，和同时保留的自由罢了。”
“一个性格和外貌可以定制的，不会过问他们的现实生活的，在需要的时候必然出现，不需要的时候保持安静的，虚拟恋人。”
“给这样的完美幻想花点钱，有什么问题？”
宋折意被说服了。
但是他依然很不自在，“万一对面让你脱衣服怎么办？”
系统：“那种过不了审。”
宋折意：“。”
他有气无力地说：“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剪秋，我的头好痛，我要睡觉。”
系统：“我不叫剪秋，我是1193。”它沉默了一会儿，“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任务目标，对方世界也有一款相似的恋爱ai文字聊天游戏，我可以在他下载时进行替换。”
听到“文字聊天”，宋折意悄悄松了一口气。
系统：“目标是一名小说家，出版过很多小说，资金非常充足。”
宋折意抱着一丝希望：“现实向？恐怖惊悚？还是悬疑？”
千万不要是爱情小说家，他母胎单身，毫无经验。
系统：“什么都写，但是没写过爱情的，你不用担心，我调查过了，目标没有感情经历。”
宋折意：“宅女？”
系统：“非也，是男的。”
它补充道：“还挺帅的。”
宋折意：“啊？”
——
“啊什么啊？”编辑把一沓稿纸摔在桌上，没好气地：“袁有眉！你看看你给我找的麻烦！”
编辑人到中年，头发已然不保，袁有眉每次抬头都会被锃亮的反光晃一下眼睛，他眨了眨眼，好脾气地笑了一下。
这位小说家似乎年轻得过分，他长了一张眉眼深刻但又温润如玉的面孔，戴一副窄方形的无框眼镜。深棕色的头发和眼睛，在阳光下的时候会显出漂亮的琉璃色来。
他坐在长桌的另一侧，正在给印好的实体书签名。
“你是不是投资失败没钱了？”编辑还在喋喋不休，“我认识你十年，你第一次答应去线下签售，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露脸？”
“这下好了，中途喝水摘口罩，看见你的粉丝全都在尖叫——”编辑说，“差一点！差一点就引发踩踏事故！”
“现在网上还在谈论你的事情，只写剧情流，主角全部没有爱情线的全能小说家，袁有眉先生，你，”他看起来很想对着袁有眉指指点点，但是强行忍住了，“到底为什么单身而且不找对象！”
“没遇到合适的。”袁有眉无奈道。
“你长成这样，根本不缺追求者吧，到底要求有多高啊？”编辑摆了摆手，“算了，你的感情问题我也不关心，但现在他们在网上开了个赌局，一群少爷小姐实名要求你写一本爱情故事，要是写了他们就往公司投资。”
他伸出一只手比了个数字：“这个数。”
袁有眉不为所动，“我不会。”
“那你学啊！”编辑恨铁不成钢，天上掉馅饼，他想拿到这笔钱的心比生发还要迫切，“就算你不找真人，跟ai聊天总会吧？”
“ai？”
“最近出了一款新的游戏，ai模拟恋爱对象的，性格外貌随你挑，不行可以重置再换。随叫随到，不想理就放置不回。”编辑给他看自己的手机，“就是这个，不充钱也能玩……说起来，你是不是真的缺钱？”
袁有眉的稿费和版权费理论上已经够他衣食无忧几辈子了，但编辑不清楚他在外面做了什么投资，似乎变得紧巴巴了一些，现在连线下签售那点出场费都要赚。
袁有眉说：“最近还好。”
他显得很淡定，拿出手机搜索：“没赌没吸毒，你放心吧。”
编辑见他真准备下载，反而有点慌了起来，“你真没缺钱？有需要的话我也能借你啊。”
袁有眉：“谢谢，真没有。”
“闲着也是闲着，随便玩玩。”
他签完了足够数量的书，离开编辑部。
外面天色擦黑，他从微凉的夜风中走进家门。暖黄色的灯在智能家居的遥控下逐个亮起，这个亮度对他来说十分适合酝酿睡意。
袁有眉有大多数作者的通用毛病：失眠。他在无需赶稿的夜晚一般开着如同烛火一样的灯光，泡个热水澡，或者在柔软的被窝里闭着眼睛构思那些瑰丽的世界。
袁有眉把风衣挂好，走进盥洗室。
他的手机被放在桌面上，突然自动亮起，已经下载好的游戏图标似乎闪烁了一下，变幻了模样。
图标的角落里，多了一行隐蔽的“1193”。
“剪秋，本宫的头好痛”出自电视剧《甄嬛传》台词，后变为网络流行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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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折断的黎明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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