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室的向日葵永远向阳生长，屋顶上的流浪猫很自由，但却没有归处，人生这道选择题，怎么选都会有遗憾。
人间暖阳正好，青春少年的荷尔蒙快要溢满校园，抬头总遮不住的春光，习亭木防己蔓蔓日茂，桌上的书堆的很高，发下的试卷足以盖过脑袋，以至于很多人看不见黑板也看不到未来。
总有那么几个少年想要冲破樊笼，在那些含笑的瞬间，万叶烬生春。
温岭市第二中学虽不能撑上省教育师资水平、本科率第一的高中，但在温岭市区本科率排第一却绰绰有余。
进这所学校并不是朱门绣户、家财万贯就可以，它更注重学生的成绩与素质，要求学生“德、智、体、美、劳” 全面发展。
“你听说了吗? 我们班要来一个转校生，刚刚在老周办公室遇到了。”
“真的吗？都高二下学期了诶? 这种关键时刻怎么还有人转学? ”
“……”
“是男生。长得挺白，就是…看起来有点病殃殃的。”
许愠闲第一次注意到程安俞时，他就心生怜悯。程安俞是那样鲜活，但他的旷野上了一把锁。在遥远的将来，许愠闲为程安俞的痛苦辗转反侧，上帝的心脏，也只长在右边吗？咽下吃过的苦，多年后还能吐出来吗？
“我们高二（三）班有一位新同学转进来，大家热烈欢迎啊。”班主任周东旭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伴随一阵短暂的掌声，3月的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杨柳秋千校园，充满爱与希望。
“大家好，我叫程安俞。”
“那安俞就先坐在许愠闲前面吧，第四组靠窗倒数第二个位置。”
“谢谢老师。”
班里来了个转校生，钢笔在许愠闲指尖转了一圈忽然停住，他的脸上出现几道金属折射的光线，直至瞳孔。朝曦从不晚点，也不吝啬在垂落身旁的耳机线上投下阴影。
熟悉的面庞出现在眼前。
早在上课之前，许愠闲去往超市的路上与人交谈间，与迎面搬教材书回来的程安俞相撞，就这样撞进他的心脏里。
“ 抱歉。” 程安俞一边道歉一边和许愠闲一起蹲下捡四散的教材。
“ 是我没看到你，你有受伤吗？”
“ 没有，谢谢。” 语调像深山流泉，在许愠闲心尖上淌过，不起任何波澜。
在程安俞捡起最后一本书后站起来，与其对视致歉。
那一瞬，许愠闲发现他的眼瞳比普遍亚洲人的颜色要浅一些，浅棕色的不是很明亮，却能清晰感受到他轮廓分明的疏离感。
眼睛是内双，眼角还有一个小小的泪痣，睫毛不密但很细长，冷冷的垂下来，像一只羊。
班上的大部分同学只看了他一眼便继续低头刷题预习，小部分人交头接耳谈论着他白的渗人。顺着班主任指的位置，程安俞搬着教材背着书包走过去，看见许愠闲撑着头看着他，两人对视了两秒，程安俞礼貌性的点了点头，许愠闲反应过来看太久了，有些尴尬的收回目光。
上课后，许愠闲无趣的撑着头，盯着笔杆看了几分秒钟后突然觉得意兴阑珊，搁置下钢笔，台上不知疲倦的老师，他低头看着程安俞瘦的露骨的后颈，看见校服领子里的后颈皮肤有一些淡淡的青紫。程安俞的校服拉链总是拉的很高，把自己安全的裹起来，好像在隐藏着什么。
温岭二中也有着开学摸底考试，许多学生都在今天临时抱佛脚，祈求老师多给一些内部题目，每一次考试都决定着分班去向，决定着教育资源的偏向，任何人都不想离开师资最好的A班。快要下课时，教室开始吵闹起来，一部分人追着问老师知识点，程安俞还是安静的坐在那里，许愠闲觉得他闻起来淡淡的。
好不容易把上午四堂课都熬了过去，中午程安俞没去食堂吃饭，他也不知道食堂在哪里。预备铃一响教室里的人几乎走光了，程安俞于是从书包里拿出瓶矿泉水喝了两口。
也许是对于插班生的排外，又或者是程安俞的气质问题，整个上午都没有人来和他搭话，只同桌走之前随口问了句，“你从哪个学校过来的？”
程安俞过了几秒才淡淡的回了两个字，“一中。”虽是在回答同桌说的话，眼睛却看着书，思绪也根本不在这。
程安俞就这么一个人在教室里趴了良久，偶有稀薄的凉风顺着窗缝溜进来揉了揉他头顶的发，三月的天气，泥土刚刚化冻，万物刚刚睡醒，反而衬的周围更加死寂。
直到后桌许愠闲说了一句：“要一起去吃饭吗？顺便了解一下学校教学设施位置。”
程安俞是抽离的状态，愣了一会才明白那是在问他自己，他转过头和许愠闲说：“谢谢，走吧。”
沉默的绿松树醒在最早温暖的三春，一朝梦醒，水声叮咚。耳边传来校园鸟雀的欢叫，春天便在二人手掌薄弱的纹路里穿梭一次。许愠闲起了话题，声音有力清晰且缓慢的说：“我叫许愠闲，是副班长，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不是学习上的也可以。”
程安俞看着天边刚泛起的鱼肚白，如浪潮般席卷春日的太阳，感受着苦涩的心脏，依旧语气平淡礼貌说到：“谢谢，麻烦你了。”
程安俞打了青椒肉丝和豆角还有一碗汤，许愠闲把打多的鸡腿分了一根给他。
回到教室，程安俞点开手机在班群里搜索许愠闲，点开黑色猫猫头的头像，添加了好友。午休结束后，许愠闲通过了好友申请，先扣了一个问号，程安俞很快的转账六块并且回复了，“鸡腿的钱”。
发完就清晰听见后桌的许愠闲笑了一声，似是无奈，似是不解。
程安俞停顿在对方正在输入中的界面，而后许愠闲回复，“真的不用，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请我喝瓶饮料，好吗”，附上了一张黑色猫猫的表情包。
终于熬过下午的四节课，许愠闲的朋友在门口等他收拾完一起去吃晚饭，程安俞喝了两口矿泉水便趴桌上休息了，许愠闲走前看着他单薄的背影，竟感到有些落寞。
程安俞不理解为什么一个春天会困顿，风中马戏辉煌地上演，像尘土卷起春天盲目的眼睛。窗户的这一边，命运开出小朵微蜷的玫瑰。
许愠闲走前发的信息，“你身体不舒服吗，需要我给你带饭吗？” 程安俞不会看见这条消息，抑郁的神经在经过学习的摧残后大脑已无法思考，身体早已疲惫。
久久没看到回复的许愠闲想着程安俞应该是吃不下快餐的，便决定帮忙带个饭团，晚自习饿了还能垫垫。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程安俞从不安的旧事里醒来，身体仿佛一块化雪后绵软的野田。准备拿抽屉里的试卷刷题，却摸到热乎乎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饭团，正疑惑从何而来的，许愠闲拍了拍他肩说，“饿了一会偷偷吃”。程安俞微乱的头发脑子终于反应过来，回道，“多少钱……我转你。”
许愠闲声音带着笑意说：“你请我两瓶饮料就好了。”
程安俞晚自习只做了半张卷子。他无法集中注意力，思绪如棉絮般四处飘散。许愠闲早早注意到，他动笔写的次数屈指可数，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抽屉里的饭团被人遗忘，冰冷的躺在里面。
满天的流苏，昏黄的路灯，静谧的街道，放学的高中生们结伴徜徉，程安俞一个人走出校门，寒意凝结程安俞雾霾色的瞳孔，夜色吻上他藏青色的脉搏，书包里放着没有吃的饭团。
许愠闲察觉到他意识徘徊在分崩离析的边缘，出于同学间的关心也出于对他的好奇，许愠闲跟了上去，想着看他安全到家了就离开。
程安俞拽紧背包匆匆形色穿过不停歇的人群，时有发呆与错误，却住在被粉苹果香气涂满的春天。
借夜色将自己包裹，程安俞一贯沉默，任由痛感四处蔓延。胃酸涌入喉咙，独属春天的冰冷干燥的空气从鼻腔一路冷到肺，校服口袋的手指冻的僵直，心脏也泛起潮汐。
“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程安俞停在半路上的石桥上，喃喃的哑声，下面是一条长长的江，冰冷的江水泛不起涟漪。这条路程安俞走了无数次，这条江他无数次幻想纵身一跃，从幻想中得到片刻喘息。
许愠闲在不远的树后看他，像黑暗的光，细碎却也明晃晃。
程安俞低头看了眼手表，心里想着，当指针指向9点50的位置，他就跳下去。
其实在转学申请书填好那一刻，程安俞想过来到新的环境，要重新开启一段生活。
好好活着，这便是他奢求的小小的愿望。
宁静的水面，宁静的春，它们阻挡一个人漫溢的心声，阻挡月亮落在海蓝宝色怀念的信封。人们通常遗落太多的东西，月亮却只遗落叹息。于是所有回忆的感觉，都像是从高处滑雪，坠向不可知的未来，坠向一触即死的夜晚与星光。
“程安俞”
许愠闲的声音响起，却仅留下一场缄默无际的空。
衣角相撞的瞬间，掩饰慌乱的欲言又止。四目相对，风声汹涌，树影摇曳，此刻空荡的十字路口只有红绿灯在不停的运作，家养的花还在止不住地悲哀。程安俞不懂为什么许愠闲此刻出现在这里，程安俞出神地望着他，目光相融间，好像触摸到了月亮的泪痕。
“我们回家吧”，许愠闲望他鸦睫颤动，眸中是料峭薄春的梅雨季，眼中悬挂着半轮搁浅的峨眉月。
许愠闲觉得他是住在月亮上的，是不染人间烟火俗气的，是坠落世间渡难的香椿花。
2022.3.01
闲俞99[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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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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