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够明显吗？
这六个字，像是一簇悄然引爆的烟花，在孟听晚的心里，炸开了漫天绚烂的星火。
雨声，风声，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在那一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清晰的、带着一丝无奈又理所当然的声线，和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孟听晚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了一团巨大的、软乎乎的棉花糖上，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有点不真实。她仰着脸，怔怔地看着周聿安，大脑因为巨大的惊喜而暂时失去了语言功能，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回放着他刚才那句话。
周聿安被她看得似乎有些不自在。他移开视线，看向远处被雨雾笼罩的教学楼轮廓，握着伞柄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发梢滴落，沿着高挺的鼻梁滑下来，让他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多了一丝狼狈，也多了一丝鲜活的人气。
“走了。”他率先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声音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喑哑，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孟听晚被动地跟上他的脚步，脑子还是一片空白。直到两人走到七栋宿舍楼下，那把黑色的伞，始终稳稳地，将她护在最干燥的那片小天地里。
到了屋檐下，周聿-安终于收了伞。
他身上那件黑色的冲锋衣，左半边已经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而有力的肩部线条。
“我到了。”孟听晚站在宿舍门口，低着头，看着自己干燥的鞋尖，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
“嗯。”周聿安应了一声，将湿漉漉的雨伞靠在墙边。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孟听晚捏着自己的衣角，心里有一万句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想问，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她想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她还想问，那我们明天……还去图书馆吗？
可这些问题，都堵在喉咙口，怎么也问不出来。
就在她快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憋死时，周聿安却突然开了口。
“孟听晚。”
“啊？”她猛地抬起头。
他看着她，黑色的眼眸在宿舍楼道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才从自己冲锋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递到她面前。
那是一张对折起来的、A大的校园一卡通。
孟听晚愣住了，不解地看着他。
“里面，”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习惯解释这种事情，耳根处，泛起了一层可疑的薄红，“我妈上周来看我，给我充了一千块。我一个人，用不完。”
孟听晚的心，又一次，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
她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不是在给她钱，他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又真诚地，宣告着一种关系的转变。他想让她，花他的钱。
这是独属于直男理工思维的、最朴实无华的浪漫。
孟听晚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她没有接，只是摇了摇头。
周聿安皱了皱眉，似乎是以为她不想要。“密码是六个零，你明天去食堂刷一下，就能用了。”他以为她不信，又补充了一句。
孟听晚还是摇头，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泪憋回去，抬起眼，看着他，声音里带上了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和撒娇的意味：“我不要这个。”
周聿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解。
孟听晚看着他那副困惑的样子，忽然就笑了。她上前一步，拉住了他拿着饭卡的那只手。他的手因为淋了雨，有些冰凉。
“周聿安，”她仰着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们现在，是在一起了吗？”
她把那个最关键的问题，直白地问了出来。
周聿安似乎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整个人都僵了一下。昏黄的灯光下，他耳根的那抹红色，迅速地蔓延到了整张脸上。
他没说话，但这一次，他没有否认。他只是，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干燥，掌心里带着一层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就那么轻易地，将她微凉的手指，整个包裹了起来。
温暖的触感，从交握的手心，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
“那，”孟听晚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抖，她得寸进尺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明天早上，你去我们宿舍楼下等我，我们一起去吃早饭，好不好？”
这才是她想要的。
不是那张存了一千块的饭卡，而是光明正大的、属于情侣之间的陪伴。
周聿安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近乎妥协的、无奈的语气，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个晚上，孟听晚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全是周聿-安握住她手时的温度，和他点头时，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害羞的表情。
原来，那座看起来遥不可及的冰山，也是会脸红的。
第二天早上，她起了个大早，在衣柜里翻了半天，挑了一条最喜欢的、杏色的连衣裙。她甚至还破天荒地，化了一个淡妆，用卷发棒，把发尾卷出了一个温柔的弧度。
“我的天，孟听晚，你这是要去选美吗？”刚起床的林菲菲看到焕然一新的她，睡眼惺忪地惊叹道。
唐恬也从上铺探出头，啧啧称奇：“肯定有情况！老实交代，是不是拿下了？”
孟听晚只是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她踩着点下楼，心里既期待又紧张。她不知道周聿-安会不会准时到，也不知道他看到精心打扮过的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刚走到宿舍楼的拐角，她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站在那棵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香樟树下，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黑色的休闲裤，背着那个万年不变的双肩包。晨光熹微，给他周身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他没有看手机，也没有东张西望，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棵沉默的树。
看到她走过来，他立刻就迎了上来。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片刻，似乎是愣了一下。孟听晚看到，他一向平淡无波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惊艳。
“等很久了吗？”孟听晚走到他面前，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随意一些。
“没有，刚到。”他回答。
两人并肩走在去食堂的路上。清晨的校园，空气清新，带着草木的湿气。
和昨晚的沉默不同，今天，孟听晚有无数的话想说。
“你今天没课吗？”她问。
“上午有两节高数。”
“哦……我们下午有古代文学史，”她又说，“老师是个很严厉的老头，据说上学期挂了三分之一的人。”
“嗯。”他安静地听着。
“对了，我昨天借的那本《中国文学史》好好看，你要不要……”她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他一个计算机系的，怎么可能会对这种书感兴趣，便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忽然发现，他们之间，好像并没有太多共同话题。他们的世界，一个充斥着0和1，一个沉浸在唐诗宋词里，像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就在她有些泄气的时候，周聿安却突然开口了。
“你说的那个老师，”他说，“是不是姓孙？”
孟听晚愣了一下：“对啊，孙教授，你怎么知道？”
“我辅修了历史双学位，上过他的选修课。”周聿安解释道，“他只是看起来严厉，只要论文认真写，不会挂人。”
孟听晚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你还辅修了历史？”这绝对是她没想到的。
“嗯，”周聿安看着前方，语气很淡，“写代码累了，就当是换换脑子。”
一个计算机系的大神，辅修了历史双学位。这件事，让周聿安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瞬间变得更加立体和丰满起来。他不再只是一个只会解题和编程的“机器人”，他也有着自己广阔的精神世界。
到了食堂，正是人最多的时候。周聿安让她先去找位置，自己则熟门熟路地去排队买早饭。
他很快就端着两个餐盘回来了。一个盘子里，是他的标配，两个肉包，一碗白粥。而另一个盘子里，却装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豆浆，两根油条，还有一个茶叶蛋。
全都是孟听晚爱吃的。
孟听晚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
周聿安把筷子递给她，回答得理所当然：“你每次在二食堂，都点这些。”
孟听晚的心，又被一种细微的、暖暖的情绪填满了。
原来，在她偷偷观察他的那些日子里，他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他记住了她所有的喜好，并且，在他们关系确认后的第一天，就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行动里。
他们的恋爱，就这样，以一种平静而温暖的方式，开始了。
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誓言。一切都发生得顺理成章。
他们会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一起上自习，一起吃饭。他会给她讲她永远听不懂的高数题，她会给他念她新写的、带着青涩愁绪的小诗。
周聿安依旧话不多，但他会用行动，表达着自己的一切。
他会在她来例假时，提前给她准备好热水袋和红糖姜茶。他会在降温前，提醒她多穿一件衣服。他会在她为了赶稿而熬夜时，默默地陪在她身边，哪怕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安静地看自己的书。
他像一棵沉默而可靠的大树，用自己的方式，为她撑起了一片安稳的天空。
而孟听晚，也在这段关系里，变得越来越依赖他。她喜欢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喜欢在他解题时，趴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也喜欢，在他偶尔走神时，偷偷地亲一下他的脸颊，然后看他瞬间泛红的耳朵。
她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那场全国大学生编程大赛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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