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从外卖员手中接来一兜包子豆浆,吸管插上放向阳手边,“吃点再干。”
向阳手里刷桨的刷子不停,“没多少了,赶紧干完拉倒。”
“你牛,”周清一屁股坐地上,就着塑料袋啃了一口包子,声音含混,“我再熬真得死这。剩不多了今儿肯定能裱完,先歇口气吧。”
“这不挺好,”向阳说,“艺术家的作品都是死后才值钱,死之前记得写遗嘱把画都留给我。”
周清笑骂一声,“嘿你这玩意,狗嘴里能不能说点好的。”
“不能,就冲我在这为你熬通宵忙活半个月的份上,你得磕头管我叫义父。”
“这叫给你将来成功的画展积累经验,你不得好好感谢我。”周清三两口塞完一个包子,猛喝了两口豆浆才顺下去。“再说了你又没什么事。一天懒得跟瘫痪了似的,在我这正好活动活动。”
“怎么没正事了,”向阳的画正好刷完,他放下刷子去洗了趟手回来,从周清手中的塑料袋里掏了一个包子,吃了一口皱眉,“这玩意比体大的包子心还黑,上辈子挖煤的吧。”
“你什么时候跑体大吃包子去了?”周清惊疑,“你不应该一天三顿外卖?”
向阳把垂下来的头发捋到耳后去,粲然一笑,“爷有跑腿的你懂个屁。”
“你不对劲,”周清猛地从地上坐起来,“什么情况?汇报一下。”
向阳用白眼翻他,“有个屁的情况,我他妈刚有点进展就被你喊来打白工,等我回去铁定又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周清绕着他转了一圈,揶揄的眼神落他身上,一边转一边啧他,“是不是你那秘书,啧啧啧,还说不祸害人家小孩,我看你这只老牛牙口不好就爱吃点鲜灵的。”
“哪能啊,”向阳嘬完一杯豆浆,继续刷桨去了,“手都没摸着,别说八字没一撇了,写八字用的笔还在竹林里长着呢。”
周清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向阳的手机就是这时响起来的。
向阳不用看都知道是谁。点开消息,果然是孙邈发的图片。
图片上大宝正把头埋在猫碗里狂吃。
接着孙邈又发了个小视频,大宝一边吃一边呼噜还要时不时地甩一下头。孙邈的声音在大宝旁边说:“别甩了,万一甩成脑震荡你爸得告我虐待你。”
周清凑过来,“让我瞅瞅我师侄,哟,这大胖小子长得真圆乎,你看这虎头虎脑的,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是啊,等我老了抓耗子养我。”
向阳想了想,打了个视频回去,孙邈立刻就接了,周清识趣地躲一边当粉刷匠去了。
“你忙完了?”孙邈问。
手机屏幕上出现的熟悉面孔,让孙邈的心通通跳了两下。然后他就看见向阳脸上挂着的疲惫。
“昨晚没休息?”
周清立刻在架子后边冲向阳挤眼睛。
向阳去自己包里翻出耳机戴上才回话,“没事,熬了一会,我这边快完了。”
孙邈顺口就说出去,“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向阳轻轻笑了一声,男生的嗓音频段低,他笑的时候用气流带动着声带轻微震动,声音轻极了,通过数字信号传播后,多了股电流的感觉,落在孙邈耳朵里,有点麻麻的。
“还得一周多吧,忙完我立刻就回来。”
孙邈干巴巴地噢了一声,想说我也不是那么着急。但是平白无故说这种话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换了个思路,说:“那你注意身体,别太熬夜,上了年纪……”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孙邈连忙打补丁,“诶不是,我是说,熬夜对身体不好。”
向阳又轻笑了一下,拉长了尾音,说:“知——道——啦——”
孙邈还想说什么,又感觉两个男人在这里关心来关心去,有点奇怪,犹豫了一下把摄像头转给大宝。
孙邈这会在向阳家里,他听筒是外放,大宝听见了向阳的声音,早就急得在孙邈脚边转圈,扯着嗓子哇噢哇噢地嚎。
紧跟着一只圆圆的猫头就开着摩托车出现在了屏幕上,大宝急得一边舔着摄像头一边用爪子刨屏幕,“哇噢——哇喔——”
向阳被大宝逗笑了,“爸不在给我儿委屈坏了,大宝,来给爸夹一个。”
大宝:“哇哦——”
大宝没夹,向阳自己夹得哨音都快出来了,“大宝乖,爸爸过两天就回来了,下次再去哪都带上你好不好?”
大宝毛毛的脸一个劲在手机上蹭。
向阳忽然有点愧疚。
大宝这么粘他,他还把大宝一只猫放在家里,虽然有孙邈过去给大宝喂饭铲屎,但是没人陪着,大宝不知道多难过呢。
向阳和大宝说了几句话,就到孙邈出门的时间了,孙邈把摄像头转过来,又看了向阳几眼,“我先挂了……”
“嗯。”
“你……”
摄像头下孙邈的表情和大宝看着还挺像,向阳有点好笑。
“我知道,会早点回来的。”
孙邈得到了想要的话,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顺手摸了大宝两把。
刚和自己心爱的爸打过电话的大宝难得心情愉悦没有挠他。
孙邈今天干活的时候,脑子里时常会出现向阳的脸。有点疲惫,但还是……孙邈甩甩头把自己奇怪的想法甩出去。
打住!
不能用好看来形容男人。
孙邈冷静下来后情绪又有些郁闷,他下班后没骑车跑着回去的,去之前请向阳吃过面的那家馆子里一个人吃了一大盆面条,心情才稍微舒服了一点。
向阳则没空想这些,画都刷上浆裱好后,最费力气的活终于要开始了。
周清的个人展场地是租界的美术馆,他们得自己布置,虽然简单的“把这幅画挂这里”这种事,可以交给工作人员来干,但是每幅画挂什么位置,高挂还是低摆,用什么样的灯光,配什么样的饰品,这些都要他和周清一起把关。
周清把这些活扔给向阳的时候毫无压力和负担。
他也是有意想让向阳锻炼一下,向阳迟早得自己办展,与其到时候焦头烂额不如现在就理顺了。
向阳心里清楚他师兄的意思,没多说什么,埋头猛干就是了。
自打上次和孙邈打完电话后,两人再也没有什么相同的时间可以碰上,时常是孙邈前一天发的消息,向阳后一天才能看到。
好在周清这次的展不大,一周不到的时间里,向阳就干完了活。
开展那天向阳一直待到下午,周清接待完过来参观的名流大家,向阳给他师兄也捧了一束花,“恭喜。”
周清咧开嘴笑得都能看见嗓子眼,“你小子还会整这套,让你嫂子看见了多不好。”
向阳杵他一肘子,“你别让她知道不就好了,我嫂子多大度,撑死了……”
周清突然解开领口,往向阳这边凑了凑,“晚了,你嫂子已经知道了。”
向阳原本想说“别对男同耍流氓”,就看见了周清领子下边的一片粉色,脑子里嗡一下,手脚像被电打了一下麻得人都软了。
“不是,我操了,”向阳一蹦三尺高,嗖一下窜出去几米才缓过劲,“谁他妈出门还把蛇缠身上!”
周清没想到向阳反应这么大,慌忙地把扣子扣回去,“诶不吓你了。你之前看照片不都免疫了吗?”
“滚滚滚滚滚,死远点。”向阳和他坚决保持距离,“那玩意和活的能一样吗?”
向阳恨不得这会能坐个飞机远离周清。
原本师兄弟两人间的煽情叙旧吹牛皮环节被向阳单方面宣布取消,向阳背着包隔着十里地冲周清挥手。
“回去吧,我撤了。”
“诶——我这就把你嫂子放回去,再住一晚咱两今晚喝酒庆功啊!”
“不了,想我儿了,小一个月没见,都不知道我儿长多大了。”
向阳猫着腰钻上车,直奔高铁站。
出租车司机还和向阳闲聊,“看你面向挺年轻的,没想到孩子都有了。”
“是啊,”向阳嘴里跑火车,“有了儿子赚钱都有动力,赚点钱就想给我儿花。孩子现在还喝奶粉呢……”
“好男人,”司机空出来一只手给向阳竖大拇指,“怪不得人家都说先成家后立业,奶粉贵吧?据说一罐得好几百。”
向阳一想大宝趴他身上抱着奶瓶喝奶就心痒的不行,“贵也不是问题,孩子才能喝多长时间,爱喝就给它买。”
据说小猫到一岁的时候就不喝奶了,向阳家里的羊奶粉还有半面墙呢。大宝天天拿奶粉当水喝都行。
“你出来挣钱孩子在家里他妈带?”司机问。
向阳突然就想到了孙邈在家穿着超市送的粉围裙给大宝冲奶粉的场景,没憋住笑出了声。
“是啊,孩子他妈带。”给大宝喂饭铲屎怎么不算带孩子呢。这孩子虽然长毛但是听话。
司机大哥脸上羡慕的表情不知怎的,让向阳心里感觉热热的。
向阳坐着高铁回去,一路上心里热热的感觉都没有下去。
他到家的时候,在楼下看了一眼自己窗口,灯居然亮着。向阳站在楼下站了片刻,他情绪有点上头,心里琢磨不出味来。等刚才那股劲下去他才进电梯。
向阳打开门进去的时候,孙邈在沙发上睡着了,大宝缩在他腿边。
听见动静的大宝第一个跳下沙发,尾巴冲天竖着,夹着嗓子就冲向阳跑了过来。
向阳蹲下来把大宝抱在怀里的时候,孙邈也睁开开眼睛坐了起来。
孙邈先是懵的,然后向阳就看见孙邈脸上突然绽出灿烂的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你回来了!吃饭了没我给你下点面?”
几分钟后热腾腾的酸汤面就摆在了桌子上,时间紧张孙邈只来得及拍了个黄瓜。
“凑合吃吧,明儿我休息再给你做好的。”
向阳抱着大宝,脖子上是热乎乎的猫,眼里是孙邈,鼻尖萦绕着浓郁的饭香,心头扑通扑通跳了两下。
向阳闭了闭眼,心想我真没出息。
不过一盏灯,一碗面……
不过是……
向阳低头吃面,借面汤升腾而起的水汽遮挡住自己眼里的水汽。
“是挺没出息的,”向阳心想,“不过没关系。”
谁叫我愿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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