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岘站起身，面前的小女孩才堪堪到他的腿，想起七七五六岁的时候可比她高太多，差不多是身边同龄人中最高的，那时候他还担心自己比她矮，还好他只是发育慢了点。
“七七真善良，不想要我的东西，也不会浪费地扔进垃圾桶，而是给路边有需要的人，真是热心善良的好孩子。”
单明昼←–←：“没事吧山哥？”
钟岘笑笑，风吹过小女孩凌乱的头发，她想拆开巧克力盒却稍显困难，钟岘蹲下帮她，拿出一个剔除包装露出里面饱满的黑色巧克力，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看着他的眼睛盛满笑意：“谢谢哥哥，哦也谢谢刚才那个姐姐。”
“乖孩子。”
小女孩一蹦一跳地离开，嘴里还嚷嚷着要拿好吃的回家给爷爷分享……
钟岘收回视线，回答单明昼：“你不懂七七，她虽性子拗得像头牛，但只要你锲而不舍地哄她，在她面前多晃悠晃悠，她会慢慢消气，接下你递过得台阶，说到底啊，她心软得很。”
单明昼乜他：“是是，我不懂七姐，我懂她干什么？只要你懂就行，我要懂的是佳佳。阿晋你说是吧？”
一直沉默的陈晋被冷不丁提问，没有无措，他与钟岘对视，两人眼中闪烁过只有两人才看见、明白的情绪。
最后还是陈晋率先挪开视线，他做不到昧着真心回应，只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钟岘也没外露出什么情绪，他重新揽上单明昼和陈晋的肩，三位少年乘着闷热的晚风，伴随着悠悠蝉鸣，边往地铁站走边相互打趣。
“一中有开学考试，山哥你准备得怎么样？不会考倒数第一吧？”
“别诅咒我，应该倒数第二？”
“……”
—
习鸢看着面前的这盒巧克力，和一旁堆成小山状的各种口味棒棒糖。
眉头紧紧蹙起。
要不是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相信这个世上存在魔法、平行时空之类的玄幻事，她真要怀疑自己撞邪了——那盒明明送给路边乞丐的巧克力，此刻竟躺在了她卧室的书桌上。
习鸢双手抱臂，盯着巧克力盒子上的Logo，脑子里想的是钟岘那家伙中彩票了？不然哪来那么多钱每天送她一盒巧克力？还有这么多棒棒糖。
想从前她被限零花钱，每到月中就捉襟见肘，求钟岘给自己买一块巧克力、一个棒棒糖解解馋，任她使出浑身解数，嗲声嗲气喊他哥哥，他除了脸红得像西边的晚霞外，始终板着一张臭脸，拇指抵在她眉心，口吻严肃：“不行就是不行，你看看你现在都快满口蛀牙了，段教练还告诉我你体脂率窜高，再吃糖你跳都跳不起来啦，肥七七。”
习鸢一把拍掉他的手，瞅见他白皙的手背顿“开”出一大片红花，叉腰回怼：“一本正经无说八道。不就是小气不肯给我买嘛，还说一大堆正统的理由，切，搞得谁稀罕似的。”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习鸢对钟岘如今异常阔绰的出手，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
哼，这点零食就获得她的原谅，做梦去吧，臭钟岘！
“叩叩。”
习鸢听见门外传开祈繁芜闷闷的声音：“七七，在写作业吗？”
“没。”习鸢打开门。
祈繁芜见到她手中捻着一盒巧克力，裤兜鼓鼓的，露出几根绿色橘色的小棒子。
祈繁芜：“要出去？”
习鸢神色淡淡：“嗯，去还点东西。”
“七七，”祈繁芜拥上习鸢的肩膀，说：“妈妈有件事，想和你说。”
习鸢和祈繁芜坐在书桌前。
环墙面一圈的书架上整齐、有规律地摆满了各式书籍，有些放不下的直接横放在了其他书上方，大多是中学课本，教辅书，练习册，试卷，有关跆拳道招式，和几本习常春推荐给她的医疗书，说练跆拳道免不了受伤，父母又不能常在身边，她自己会点简单的包扎手法很有必要，最下两排是她看过的漫画，小说，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表明主人很久没动过它们。
书桌上倒很干净，只有左上角摞了一沓薄薄的试卷，右上角放了个竹笔筒，里头零星放着蓝、黑、红和一支记号笔。
习鸢不喜欢挤在高高摞起的书中间做题，她暂时想不出解题思路时，习惯性左手肘抵在桌面，撑住脸，右手抵在桌面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不发出任何声音。
“七七，学习辛苦吧？”
习鸢眼周下方一片乌青，眼里浮着红血丝，看得祈繁芜心揪疼。
习鸢这半年基本是连轴转，请假去打比赛，打完比赛回来请辅导老师一对一补课，然后回学校考完学考，又请假去集训。上周她刚从外省拿到冠军回来，没休息，隔天就去参加补习班，晚上回家里得知钟岘回来的消息，虽然她嘴上不说，但身为妈妈，祈繁芜知道女儿此刻心里肯定憋了火。
对学习对训练疲惫的火，对钟岘突然出现的火。
“还好。”
习鸢接触到祈繁芜眼神里的怜惜，嘴角轻提，蠕动贴近妈妈，牵起她的手，语气柔软道：“我身体吃得消，放心妈妈，我不会亏待自己的。”为宽慰祈繁芜，她指指太阳穴，自傲地说：“你女儿我这儿灵光，这些题目对我而已费不了多大的劲。”
这话不假，那沓试卷基本全是红勾，最上方那张数学卷子甚至打出“147”的高分。
祈繁芜抚摸习鸢的脸，“时间好快，我们七七都十八了。”
“哪有？”习鸢板起小脸，纠正祈繁芜的“口误”：“妈妈我还有九个月才过十八生日呢，现在只是十七。”
祈繁芜温婉地笑道：“十七过完不就是十八了？”
习鸢瞪大眼睛：“那照你这么算，我四舍五入都二十，到法定结婚年龄了。”
“那倒不至于。”
祈繁芜抱住习鸢，让这个小时候闹得她头疼，长大懂事得她心疼的小姑娘窝进她怀里。十七年前的某一天，她检查出小姑娘的到来，初为人母的喜悦，让她在听见她第一声啼哭，见到她皱巴巴的第一面时，就发誓一定要让这个成为她女儿的姑娘，成为世界上最幸福无忧无虑的姑娘。
小姑娘不需要多优秀，她和丈夫会为她兜下一切的底。
可后面她食言了，伤过女儿不少的心，最严重的是偏袒邻居家的儿子——钟岘。
想到那个孩子，祈繁芜长舒出一口气。
习鸢把巧克力放在了桌子上，在习鸢偏冷色调的房间里，这抹亮丽的颜色异常惹眼。
“七七，我想和你聊聊，钟岘。”
怀里的习鸢愣住一瞬，她的语气不受控地冷下来：“他有什么好说。”
目光定到桌子上的那盒巧克力，习鸢咬了咬腮帮：“妈妈，以后不要再收他给我的任何东西，我不需要也不想要。”
知女莫若母。
祈繁芜从习鸢冰冷的语句中敏锐捕捉到强压抑住的愤懑与伤心。
她松开习鸢，两人面对面。
“七七，妈妈不干涉你的决定。但在你做出这个决定前，我还是想告诉你一件关于钟岘，确切来说，是关于钟岘父母的事。”
那一晚上，习鸢没有做进去题目，她盯着那些字符久久无法聚神，眼前抑制不住地浮起钟叔叔和苏阿姨温柔的脸，最后变成了钟岘的脸，钟岘哭的时候，整张脸会爆红，脖子、耳朵也会红得渗人。
难得早上床一回，但一直没有睡着。
黑暗中，习鸢望着天花板，和小时候每次和钟岘闹别扭时一样，她反复复盘今晚单方面冷暴力钟岘的每个细节，
明明隔了三年没做这样的事了，却一点不陌生，只觉得有点……恍如隔世。
她甚至开始想，钟岘的回来会不会只是她做的一个梦中梦。
“钟岘的父母，牺牲了。”
“上面的警方问他想回去哪里，他只坚定地给出一个答案——漓城。”
“漓城夺走他的父母，可他还愿意回来，你觉得，是为什么？”
“七七，你有决定原不原谅钟岘的权利。”
心里边有点堵，还有点闷，像是压了块重重的石头，又像海水倒灌进心里，差点喘不上气。
习鸢闭上眼，蜷缩身体企图缓解这份不适。
钟岘从小渴望父母的陪伴，以前只是与父母聚少离多，现在居然是天人永隔。
习鸢突然想起每年钟岘生日，许下的愿望都是重复一样的：
“第一，爸爸妈妈身体健康。”
“第二，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时间变多。”
“第三，七七天天开心，能和我一直是好朋友。”
前面两个，永远无法实现。
至于第三个……
习鸢双手枕到脑后，长长又沉重地叹出一口气。
说原谅，她现在还有些别扭，说得通俗点就是拉不下脸。
说不原谅……她更做不到。
该怎么办？
习鸢翻了个身，黑暗中眨巴眨巴眼睛。这道题目可以放在奥数题的最后一道了，难得她一时半会儿什么解题思路都没有。
欸！钟岘不是转校到一中了！
习鸢猛地腾坐起来。
同在一所学校，她应该大概可能会有机会……吧？
扭头看向窗户。
他……睡了吗？
习鸢看了一眼时间，才十二点出头。按照初中钟岘的作息，是还没睡的。
习鸢下床，指腹抵到窗户，只要再稍稍一用力就能推开，可她的拇指抵在那里，只是……抠了抠油漆。
要推开吗？
嘶，不推？
还是推吧。
啧。
习鸢咬住下唇。
哎呀，怎么就这么纠结？
算了，推就推，看见就看见呗，又不会少块肉。
习鸢自我洗脑完成。小心翼翼推开窗，对面的窗户正敞开，有灯光，却没有人。
“睡了？”
习鸢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情绪，总之……不太满意。
打算合上，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墙面惊现一道人影，正缓缓增大，往窗户这边走来。
习鸢这会清晰感受到心脏猛然提起，想关上窗却来不及，情急之下，她选择蹲下，却因为动作过于剧烈，她的额角磕到了书桌的桌角，疼得她倒吸冷气。
钟岘擦头发的手一顿，他刚听见一阵碰撞的声音，确定不是他家发出的。疑惑地抬起头，蓦然发现那扇紧闭的窗户此刻大开。
风吹起一点她桌面放着的试卷，又合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而他的注意力却是放在那沓试卷的左边，也就是窗户的下方。
那里有几缕发丝，正在空中漾出一条一条优美的曲线，像是在和他挥手打招呼。
钟岘抿直的嘴角陡然上扬，眼里瞬间填满柔情，两颊的酒窝深深凹陷。
七七怎么会那么可爱！
习鸢没有听见隔壁传开任何声音，她想：钟岘是不是没发现她？
这个可能让她……开心？
不！一点也不！
心像是浮萍飘荡开飘荡去，倏忽，一道清冽的嗓音乘着凌晨的晚风，飘进她敏锐的耳朵里：“七七，晚安。”
啊，他发现自己了！
习鸢心好像漏跳了一拍，缓过一瞬后，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嘴角正缓缓翘起。
“好，七七答应妈妈，以后多让他点。谁让我是姐姐呢。”
稚嫩的童音回荡在习鸢耳边。
是啊，谁让她是姐姐呢。
钟岘人“坏”，可他遭遇多不幸，她还是要迁就他一点点的，是吧？小习鸢。
钟岘星星眼：七七世上最最最可爱[爱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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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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