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甜甜转身时,陆渊好像看到了她眼眶中的晶莹,他想叫住她,抱抱她,告诉她,他并未忘记失忆期间发生的事。
无力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动了动,终是没有抬起。
他拉扯嘴角,自嘲一笑,如今的他连脸上的疤痕都还在,如此丑陋,又怎能让她看见这般的不堪。
更何况还有陆府这一摊子事,他怎忍心她受累呢?
青松站在门口目睹宋甜甜快步远去,喉咙都该未能发声,人影便消失在长廊进了小门。
阴影下的公子低垂着头,青松还未见过公子爷这般落寞、孤寂。
腰带松松斜挂在腰间,一袭藏青色交领长袍隐在暗黑的屋子里,显得浓黑如墨。
他面上嘲讽的神色一闪而过,转眼又恢复面无表情。
陆渊迷蒙的眼神清明坚定起来。
看来他也要加快脚步了。
甩了甩袖子,对门外的青松道。
“进来。”
青松屁颠屁颠跑了进去,他走到窗户边拉开帘子,支起窗户,窗户外的荷塘如今风景正美,含苞待放,蜻蜓立上。
徐徐微风,荷塘的清香一窝蜂涌进了室内,冲散了血气。
血气?血腥味?
青松转头,果然在陆渊额头上方发现了干涸的血渍,隐在发丝间,不起眼,也无人看见。
若不是这突如其来的这阵风连他都会忽略掉这伤。
公子爷什么都好,平日里总是报喜不报忧,看则沉闷,实则心思细腻得紧,老爷的不喜,主母的忽视,在府中长期的压抑,都没让他丧失意至。
爷是个很好的人,小时候他生病发烧,一个奴才没了就没了,有谁会在意,那时候陆渊才**岁,到处找人求人,才请来大夫把已一脚踏入地府的他,硬生生攥了回来。
那个时候老夫人正巧出去礼佛,后面公子爷被老爷不分黑白狠狠惩罚了,说是扰乱府邸,不安分。
“爷,你额头这伤怎么还没有处理啊,万一感染了呢?”青松把食盒打开,心中升起一股压抑许久的酸涩,这股酸意让他喉咙发紧眼眶酸涩,他眨了眨眼,把那股快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
不动声色又说:“宋娘子,怎么了?刚才奴叫她,她都没停就走了,可是出什么事了,刚才宋娘子听见您被老爷关起来,可着急了,二话没说就跟做奴过来了。”
饭菜的香味充斥着这个不大的房间,陆渊坐在桌边,愣愣发呆。
听到宋甜甜为自己着急,他手用力抓紧了下摆的衣袍,不知想到什么,又突然松开了。
“无事,最近不要再因我的事去打扰宋娘子他们,且让他们过自己的生活吧。”陆渊摸了摸面上带着金属凉意的面具。
再等等,再等等吧,等他……
他拿起竹筷夹了一片牛肉,嫩滑的牛肉已经十分入味,佐料的辛香在舌尖被一阵一阵激发,粉白的嘴唇变得红艳好看。
他埋首大口饮食,连盘中的汤汁都被倒入雪白的大米饭中,搅拌开来。
腹中一下被撑得饱涨,他却觉得很异常满足。
原本还犹疑的心也瞬间坚定起来,正所谓不破不立。
他打发青松出去。
关紧房门,转身对着空无一人的房中沉声道:“可以收网了。”
宋甜甜的步伐越来越慢,直到来到灶房,陆六早已经坐在廊下等候多时,她笑着开口:“劳烦陆总管在此等候多时,灶台上放着做好的发糕,陆总管可尝过了,可还满意。”
“若满意,明日我便可把三百份发糕皆给贵府送来。”她又道。
其实宋甜甜走后,灶房内的人便一哄而上,其中就包括陆六,竹屉里热气腾腾的发糕很快就被分食了。
当然未吃到酸菜牛肉和山药肉丸汤,都表示遗憾不已。就连一开始不为所动的方厨头都拿着竹筷争抢起来,尝过后,都对这个年轻的小娘子有了重新的认识。
年轻但有好手艺。
本以为明日还要来一趟,陆六直说明日派人上门取即可,免得她来回奔波。
宋甜甜自是一番感谢,不用再跑一趟更好。
宋甜甜出了府门,正准备走,青松的喊声从背后传来:“宋娘子,等等。”
宋甜甜停下脚步。
青松:“宋娘子,我家公子让我用马车送您回去,这里离街市路途还长,您切不可推辞。”
宋甜甜推辞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察觉的青松堵上了,想着铺子里,她也就上了停靠在墙边的马车。
“宋娘子,您可千万别生我家公子的气,公子平日里话就少,好些事都憋在心里,亲娘去世得早,老爷平素又喜爱主母所出的小公子,对公子爷非打即骂,所有奴求求您了,千万不要生他的气,他对您是不一样的。”青松努力压抑眼眶的酸涩,慢慢平稳语气。
宋甜甜眼中的青松年轻不大,身子瘦小,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如今眼眶泛红,语气颤抖,任谁都能听出陆渊跟他在陆府想必过得不那么如意,甚至说的上艰难。
大户人家的勾心斗角,前世电视剧中放了无数的桥段,但都没有亲耳听到来得震撼。
青松怕宋甜甜还生自家公子的气,恨不得把他知晓的一股脑全都说出来。
宋甜甜又从青松口中知晓了陆渊不少的事,她脑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卷缩在冰冷的床角瑟瑟发抖的模样,跟她刚才进屋看到的那一面高度重合。
她心中的气像炸圆的糯米团子一下就消了,
罢了罢了,顺其自然吧,她想。
宋甜甜跃下马车,灶房内一切井然有序,跟离开时并无不同,只有灶台下的一扇橱柜门正敞开着,里面整齐码放的汤饼少了许多,只有零星几包散落在里面。
“阿姐,你走后来了几位食客,你没在,他们就买了不少汤饼。”宋吉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这两天买酸辣粉汤饼的人突然多了许多,她的存货都不够了,做这汤饼所用的时间比其他吃食繁杂许多,木薯粉需要先蒸熟,用竹筷一上一下做成卷曲状,再用文火慢炸烘干水分,还要烘晒蔬菜干,调佐料包,酱油包。这样算下来花的时间不少了。
但铺子里不能总光卖这一样吃食,畅销的种类多样,保持新鲜感,生意客源才能源源不断,这才是做生意长久之道。
宋甜甜看着吉祥的手,以及空荡荡的两个大木盆,就知晓他肯定又独自一人把卖早食后堆积如山的锅碗瓢盆洗了。
她托起吉祥泡得表皮起皱,泛白的手,捏了捏,笑骂道:“你这孩子,不是都说了等阿姐回来一起的嘛,你怎么又自己一个人做完了,下次再这样阿姐可就生气了。”
“阿姐,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您平日里起早摸黑干活时,也没告诉我们啊。”宋吉祥不服反驳道。
宋甜甜没想到吉祥如今都会反驳了,再也不像之前逆来顺受,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宋甜甜拍了拍他的头,笑着摇头。
这日宋甜甜做汤饼做到丑时已过,吉祥如意早早被她赶到隔间去休息去了,她自己则困得在柜台上眯了两个时辰。
未到卯时她就又起来烧火蒸包子做早食了。
本以为几日了酸辣粉汤饼的余波该结束了,这几日她跟吉祥如意就像个陀螺转个不停,连最喜欢去柳家玩的如意都乖巧的留在了店里,做些洗洗菜,擦擦桌子这类轻巧的活。
今日她看着不比往日少,仍络绎不绝来买汤饼的人,想到这几日不仅是她,连吉祥如意眼下都挂了个大大的黑眼圈,憔悴的很。
招工的事是迫在眉睫了。
毕竟她开铺子可不是为了拖垮身子的,虽然荷包装的满满的都快溢出来了,但千金难买健康,可不兴这样的,拿健康换取钱财这种事发生。
这不,早食结束后,宋甜甜来到柳大娘所在的牙行坐下了。
“柳大娘,我这面店的生意确实忙不过来了,您这里有合适的人选吗?人选要勤劳肯干,手脚麻利。”
柳大娘看着宋甜甜憔悴的神色白了眼:“你呀,早该找个人了,你看这段时间里都忙成啥样了,这憔悴样,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可禁不起这样消耗的哦。”
宋甜甜连连点头,有气无力地双手撑住下巴苦笑道:“这不是一开始没想到这生意会如此好,这不眼看着吉祥如意脸颊好不容易养的点肉这两天都消失不见了,就来拜托大娘您了。”
又道:“这次就麻烦您了。”
柳大娘递给宋甜甜一杯温水,道:“都是邻居,你来找我我高兴着呢,倘若你不来找我,我才真的要生气。”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姑娘,小小年纪就给弟妹撑起了一片天,能帮一把是一把。
宋甜甜双手接过水杯,浅浅抿了口,才嘻嘻笑道:“我就知道大娘您最好了,这不一有事就来找您了,只要您不嫌我烦就行。”
柳大娘被宋甜甜哄得笑得合不拢嘴,做这牙行买卖她见过成千上万、各色人等,狡猾的、贪婪的、愚昧的,往往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初见宋甜甜只觉得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娃子,没想到做了邻居,这真是缘分啊,她心中连连感叹。
“你若是要招人,不如买带着卖身契的人,你这做菜可是手艺活,招人在店铺里日日来往,难免泄露,万一碰上不坏好意之人,岂不危险。”柳大娘语重心长道。
宋甜甜本不打算买人,毕竟买人比招工所要花的银钱多得多,但柳大娘说的也对,偷师学艺事小,万一有歹心,家中还有吉祥如意年龄又小,不敢如此冒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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