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宋泷墨就气势汹汹地拉着寒酥往秋霖房门口一跪,求见秋霖。
昨夜宋泷墨外出回得晚,秋霖处理完就回房歇下,现在肯定还在掖庭。
也正是因为如此,宋泷墨才大张旗鼓地过来,要秋霖给个公道。
真要到秋霖面前,寒酥反而心惊,失去刚刚抱怨骂人的气势,“泷墨……”
“敢做不敢当吗?”宋泷墨问,“你就这点胆量,难怪你家人让你拿月例银子,你就巴巴给他们送钱。”
寒酥又悻悻然闭嘴。
秋霖推开门,从自己的卧室里走出来。
她看着并不像刚刚睡醒的模样,因为她穿着属于她掌事姑姑的宫衣,头梳得整整齐齐,而宋泷墨跪地等待的时间,是不够她洗漱的。
“何事?”
宋泷墨将事情的经过说出来,拿出香丸和簪子,摁住寒酥。
“寒酥。”秋霖开口。
寒酥战战兢兢低头。
“你先在门外跪着,泷墨,你进来。”
秋霖说完,又回头进屋。
宋泷墨虽心有疑虑,但还是站起身,跟着秋霖进屋。
“把门关上。”
她回头,将门关上以后,规规矩矩地站在秋霖面前。
“你认为寒酥该如何处置?”秋霖一坐下来,就直截了当地问。
宋泷墨没想到秋霖会问她这样的问题。
这种问题,为什么要问她?
“奴婢以为,应按宫规处置。”
宋泷墨斟酌一番,最后选择一个最保守的回答。
“她要害你性命,你不恨她?”宋泷墨低着头,没有发现,一贯没有什么情绪的秋霖,脸上竟带着笑容。
“秋姑姑,如果奴婢所有痛恨的人,都想要自己立即手刃,那奴婢早就不在这里了。”宋泷墨道,“奴婢不是只会逞一时之快的人。”
如果她真的那么冲动,昨天她就应该直接跟明翊一命换一命,拿刀架在他头上问到底是谁陷害她满门,回答不出来大家谁都别想活。
而且自己确实很想这么做。
“那你觉得,如果这掖庭要有人替代我成为掌事姑姑,你觉得谁合适?”
宋泷墨立刻跪下,“秋姑姑,奴婢只是一介家道中落,侥幸活命,在掖庭求生的奴婢。”
“这种事情,不是奴婢这样的人能置喙的。”
秋霖便不说话了。
宋泷墨也不敢抬头,房间里只能听见秋霖喝茶的声音。
等到秋霖终于喝完一盏茶,才站起身。
宋泷墨以为秋霖这就要走,急忙道,“秋姑姑,奴婢还有一事要禀……”
“你说的是她说自己还害过不少人?”秋霖问。
“……是。”
虽然现在若要查,是查不出什么证据的,但宋泷墨还是想说一声。
至少……给她们一个交代。
“那些寒酥害死的官家女子,是她害死的,也不是她害死的。”宋泷墨只听到头顶秋霖的声音,“杜绢也是,不仅仅是她们,还有其他在这皇宫里的人。”
秋霖说完这句话,站在原地等了几息,像是在等宋泷墨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宋泷墨确实在思考秋霖的话中话。
秋霖既可以是提醒宋泷墨,寒酥背后有人指使,而刚刚在外面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激起宋泷墨的同情心而杜撰的谎言。
也可以是告诉宋泷墨,这吃人的皇宫中,谁害谁都不奇怪,别眼巴巴上去就亲热地叫人“姐姐”,毕竟有一个杜绢的教训还不够,现在又多了一个寒酥,再这样下去,十条命都不够造。
还可以是说,这种事情见怪不怪,所以没必要较真,不用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反正又没真的死。
当然,鉴于宋泷墨对秋霖的了解,很快就否决最后一条的意思。
“哦,对,听说你在家中,是管账的,对吧?”秋霖正要推门出去,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问。
“回姑姑的话,是。”宋泷墨答,“相府的所有账册,都是奴婢一人在管。”
“这就奇了。”秋霖状若无意间道,“通敌叛国再如何说也会给点好处,不然谁乐意去干那掉脑袋的事情?既然知道钱会经过你的手,陛下还竟能饶你一命。”
宋泷墨听见秋霖的这句话,愕然抬头,回头,仰头看着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的秋霖。
可秋霖不再说什么,推开门,出去就宣布,“寒酥戕害同僚,虽无人伤亡,但仍有犯错,带下去杖责五十。”
很快就有人将还在抽噎的寒酥带下去。
秋霖回头就看着还呆在原地的宋泷墨,“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干活?想挨板子?”
宋泷墨如梦初醒,站起身,“谢姑姑提点。”
说完便匆匆离去。
洗衣服的时候,宋泷墨心不在焉。
对,通敌叛国再怎么说也会给点好处,虽然有往来信件不错,但家中并没有大量金银进账。
相府的所有开支,宋泷墨都能倒背如流,所以,不可能有她不知道的钱。
而且,如果是真的要查,她一定会被严刑拷打,因为进账以后她是知情人,锦衣卫不可能不知道。
就关她两天,没有讯问,没有拷打,什么都没有,之后直接送她来掖庭。
所以,这其中有很多问题。
她拿着湿漉漉的衣服,猛地捶打。
可恶。
这口气她还得咬碎咽下去。
可恶啊!
她知道这么多问题,却没有本事去查,只能在这里洗衣服。
洗完衣服,晚上还要去洗恭桶。
洗完恭桶,半夜还要去那张见鬼的床睡觉。
衣服被宋泷墨乒乒乓乓地捶打着,水花四溅,衣服被打出一个大大的坑,承载着本不该承载的浓厚怨气。
不行。
她必须要往上走,获得更大的权力,在这里洗衣服是没有出头之日的。
秋霖不是要找能代替她的人吗?那她就要当这个人。
“咚!”宋泷墨用那双满是冻疮的手,抓着捣衣棍,再次狠狠落下。
“咚咚咚!”
半夜,刚刚洗完恭桶的宋泷墨正准备躺床上,然后就听见外面的敲门声。
“……”宋泷墨站起身,去开门,“敲这么大声,生怕其他人听不见?”
“不敲门,明某担心自己看见一些不该看的。”
她说的是敲这么大声,又不是问他干嘛敲门。
他明翊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回答!
“……”宋泷墨强忍着再给他一拳的冲动,“你怎么知道我在柴房?”
“宋小姐,需要明某再教一教你,锦衣卫的职责么?”
“……”
宋泷墨选择把人拉进屋,关门。
“男女授受不亲。”这回可算轮到明翊对宋泷墨这句话,“大小姐,你父母应该教过?”
“我问你。”宋泷墨没管明翊的那句话,压低声音,“为什么当时没有审我?”
“宋小姐是说,抄家的那一日?”明翊尾音有些上扬,“你要问你的仇人,怎么不对你严刑拷打?”
“不说算了。”宋泷墨伸手,“东西给我,然后出去。”
没叫他滚那是宋泷墨自己骨子里的涵养。
明翊不干了,踱步到一堆木柴旁边,悠悠坐下,“你让我进门就进门,让我出去就出去,大小姐,我是你家小厮?要不要去给你烧水沐浴?”
“……”宋泷墨走到床边,与明翊面对面坐下。
“我是宋家掌财的人,所有钱财去向都要经过我的手,我父亲有没有卖国,我心里最清楚。”
她耐心道,“你是那天来抄我家的人,一定知道什么,我需要知道真相。”
“你想用什么跟我交换?”
明翊坐在柴火堆里,一只手搭着身后的柴火,双腿交叠,扬起下巴看着宋泷墨。
宋泷墨也看着他。
她能拿什么和明翊换真相?她给不了钱财,也给不了权势。
要是明翊现在忽然生大病倒地不起要驾鹤西去就好了,那和明翊谈条件还不是信手拈来?
可惜,明翊没有现在立刻倒地抽搐。
“那先存着,以后我有东西再跟你换。”宋泷墨道,“可以吧?”
明翊不知道宋泷墨在脑子里暗暗咒他立刻生大病,只是看着宋泷墨,矜贵又孤傲地点头,“可以。”
明翊既然会同意,代表这并不是什么一定要死守的秘密。
只不过现在,明翊并不想这么随随便便告诉她。
有什么能拿来和明翊谈条件呢?
宋泷墨还在想着,明翊随手给她丢了个油纸包。
“你要的东西。”
宋泷墨拆开纸包,里面是她要的药材,和做好的药膏,治冻疮的。
信夹在纸包里,宋泷墨拿起信,放在一旁,细细地看着手里的药材。
明翊给她的药是上上乘,一看便是好药,再仔细闻闻也没有什么问题。
嗯,不错。
宋泷墨满意地点点头,又伸手拿出信件。
“你没偷看吧?”
“实不相瞒,我看过以后才交到你手上的。”明翊诚实道,“毕竟若这案子有什么纰漏,你与她密谋,我不就是共犯?”
明翊说得很有道理,宋泷墨索性也不遮遮掩掩的,拿起白露的信就看。
上面的字迹确实是白露的,她说自己一切都好,现在在明家当差,在帮明夫人养花。
甚至为了让宋泷墨相信,最后的部分,还画着一片叶子,上面是一颗露水,露水边上加着一颗很小的墨点。
这是白露的暗语,只有她才会有这样的画法。
“这下放心了?”
“嗯。”
如此看来,白露目前暂时在明翊家,才是最稳妥安全的做法,反正,白露的字迹迥劲有力,一定是现在身体状况不错才能写得出来,而看明翊的表现,也没有要杀害或折磨白露的样子。
在掖庭已经够苦了,她才不想白露跟她一块踏进这个鬼地方。
去明家打理兰花挺不错的,比在这里洗衣服好得多。
虽然她会想办法撬开明翊的嘴以后报仇的。
“明大人。”宋泷墨将信件四四方方地叠起来,站起身,将信件放在旁边的油灯上,点燃,烧毁。
“你要将白露放在明府,我没有意见,但日后我若要人,你必须放。”
说完,宋泷墨还补充,“必须将人完完全全带回来,少一根头发丝我都找你算账。”
“我不会跟你抢人,也没打算折磨她,而且她养兰花很有一手,所以我母亲喜欢她。”明翊见宋泷墨将信件烧毁,才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忽地想起什么,回头,“对了,大小姐。”
“嗯?”
“这个给你。”
明翊手里拿着一个白瓷瓶,抛给宋泷墨。
“这是什么?”
“金疮药。你恐怕有用吧?在掖庭当过差的多多少少要么挨板子要么被掌嘴,更不济的像你这样白天洗衣服,晚上洗恭桶,半夜睡柴房,反正早晚都会受罚。”明翊道,“先丢给你,省得以后再找我要。”
“……”非要把她现在有多惨全部一一列出来吗?他没病吧?
算了,反正自己现在也需要这个。
明翊离开后,宋泷墨就推开柴房的门,往隔壁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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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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