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鸟叫似针一般,将陈懿刺醒。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以为还在夜晚,直至望见厚重窗帘里一抹强光,方知这是次日。
震惊自己轻易醉倒之余,他半梦半醒,还以为昨晚压根没出来喝酒,也不记得自己见了什么人,完全的断片。眼前卧室的景象不是酒店,他被带到个什么地方?
陈懿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全身像被藤蔓圈住,动得艰难。
两条修长白皙的手臂环绕在自己的腹部,在挽留他的离开。他觉得身上有着醉酒的疲惫、身体消化酒精的空虚、和异常的擦伤疼痛。不好的预感,骤然袭来。
“池争......?问什么我会——”陈懿震惊地叫出声,他撑床,往边缘处靠近。
这几天诡异的被跟踪的感觉,原来是他!
他本就恨毒池争,搬家之后,从未想过会在这种场合再碰到池争,昨晚酒吧里喝醉后的事情,他一点印象也无,池争是怎样从罗玟那把自己带回来,他完全不知情。
然而,比其更重要的是。
池争竟然还想着接近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陈懿,激愤的同时十分恐惧。
他想起高中时候盛延北对他的囚禁,对他自由的束缚,他在不见天日的别墅里煎熬地过了与世隔绝的一个星期,那一个星期对他内心的煎熬令他再也不敢踏足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
现在池争把他带到了另一个别墅,难道也要丧心病狂地对他做出同样的事情吗?!
池争也起身,伸手想要触碰他,开口正准备说什么。
就被陈懿骂声打断:“滚开!别用你肮脏的手碰我!”
他的语气让池争瑟缩一下,他本以为,两人还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当初在公司遇见的时候,陈懿的反应还算得上平和,他却误以为原谅。他的心,被狠狠攥紧。到底还要怎样做,还要怎样才能得到你的垂青?
池争只停顿一会,继续伸手攥住陈懿脚踝,令他一时无法脱身。
陈懿被限制行动,自是勃然大怒,他回头,只见池争凄楚地望着他,一只手将自己睡袍的腰带解开,露出凝脂般肌肤。
“如果是我之前做的让你觉得难受,那么,我宁愿为你颠倒。只要你能接受我,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一转平日低沉,变得千娇百媚,九转八弯。卷曲头发垂在白皙精致的脸上,他傲人的被媒体称作百年难遇的姿色毫不收敛,像午夜的曼陀罗,愈是展露阴暗,就愈是秾艳。
可惜便是美色当前,陈懿也绝不会忘记此人真正面孔,虚伪恶劣的魔鬼,不断用他的行为挑战别人的底线......
池争拉起虚虚掩着身躯的浴袍,露出他最标准、最迷人的微笑,毒蛇一般朝他挪动。鸦黑瞳子里迸射出辛辣的眼神,他渴望自己能够迷惑对方,渴望得到兄长的认可。
但是,他还是对状况太不了解。也过于自信。
陈懿已经接受不了他逐渐靠近的阴影,怒气冲冲地举起手边的台灯,举过头顶。
他看见自己高举手臂落下的投影里和池争愕然的眼神。
这比他饰演的任何一个广告桥段都要逼真,那是对自己可能失去生命的恐惧。电光火石间,池争本能地闭上眼睛。
“嗙!”
台灯在他身边的地面炸开。
彩色琉璃的教堂式台灯,顷刻碎成数百片尖锐小刺。池争睁开眼睛时候,眼皮还在抖,他羔羊般颤颤巍巍望着陈懿,似在不解为何陈懿没有用台灯砸碎自己的颅骨。
“我不会再为你有任何负罪。”陈懿冷漠地,一字一句。
池争的脸色快速灰败下来。
那是他内心,为数不多可以回味的幸福时光。
他将自己伪装成断腿的可怜受害者,博取父母的、陈懿的同情,让陈懿因为内心的罪恶感和迫切需要赎罪的人性,在医院里给他看那些因为请假而错过的课程。少年时候的陈懿,不是完全憎恨自己的,他只是在透过一个比自己更弱小的人,去憎恨他所遇到的生活。曾经他会因为池争的受伤感到一丝丝愧疚,他便利用着这个弱点,收获了一段甘美的陪伴。
而现在陈懿说,他不会再为自己有任何负罪。
就好像在说,我们之间,从来只有仇恨厌恶和斗争。我们以后,除了漠视亦不再有任何对望。
陈懿捡起地上的衣物草草穿戴,衣服上还有股难闻的酒味,他皱眉,但还是硬着头皮扣好所有纽扣。
“我不想再见到你,离开我的世界,否则,我们之间只能活一个。”
池争几度想靠近,为自己犯下的罪孽辩解,但看到陈懿眼里的怨恨,和脚边碎裂开来的台灯,便知两人早已是鱼死网破。
陈懿咬紧下唇,拉着自己的衣服,从头至尾衣服高度自我防御的姿态离开池争的别墅。他走到路边,叫出租车,把自己车回昨晚停车的酒吧。
坐上座驾,陈懿仍在不住发抖......离开池争视野,他如获大赦,坐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才能让身体逐渐回温。原来竟害怕他至此。
没等到身体恢复常态,他只想快点回到家,回到熟悉的地方,洗个热水澡,再把电视的声音放到最大,在人声嘈杂的地方放空回神。遇见池争是他近段时间最晦气的事情,知道他对自己还没死心更是雪上加霜。陈懿甚至想过,他要不要搬到更远,更难发现的地方。
不过,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打消。他在这个城市好不容易找到了工作,事业也在稳步上升,凭什么要为这个人放弃自己!要走,也理应是池争走!
又是一个电话打进来。
陈懿瞥了眼,是盛延北的第不知道多少个电话。
他的手机被池争设置了免打扰,昨晚一个晚上,盛延北给他打了不下50通电话。
陈懿不想理会,因为没有什么事情比自己的处境更重要,盛延北的电话,无非就是误会了他的去向,迫不及待要来逼问,这种事情回去再处理也行。一想到还有这么大个麻烦在后面要敷衍,他就头疼。
手机还在响。陈懿双手放在方向盘,没有空隙去摁掉副驾上轰鸣的手机。
他无奈,只能用车载蓝牙接听。
“喂......”
“陈懿!!!”盛延北在咆哮,“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待一个晚上???我就出差两天你就去找别人了?!!”
红绿灯交替闪动,面前斑马线行人撑着伞在烈日下前进。陈懿没戴墨镜,早被穿过玻璃的直射日光晒得眼睛疼,他扶着眉头,没好气道:“我去哪里都和你没关系吧。”
盛延北不知道他家里那点破事,解释起来也很复杂,之后见到面再说。
“昨晚我已经加急返程,你别想跑!”
蓝牙那边的怒吼还在继续,陈懿想到他可能已经下了飞机,正开着他那台巨大如象的越野车轰轰烈烈地往家里飞奔,打了个微妙寒战。盛延北能说这话想必已经是说到做到,他盯着转绿的交通指示灯,松开刹车让车子继续前行。
“你再动粗试试?”
盛延北那边忍无可忍又咬牙切齿:“我不动粗也有的是办法让你欲生欲死,之后几天也别想爬起来上班。”话语中藏了许多让人羞耻的暗示。
“你以为我会怕你。”陈懿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有本事真让我上不了班。”
对方在车上明显吞咽口水,对陈懿没有表现出非常抗拒的表现很是稀奇,掩盖不及他的情绪,本来是要骂人的,一下转为:“给老公等着!”
“等你个头!我回去就让人把你的东西扔进垃圾站。管得又多脾气又大,我车修好了,借的车待会就还给你,不欠你的。”
盛延北还在哼哼唧唧:“犯得着跟我计较这么多?不管,你得跟我好好解释清楚!”
陈懿没有理会。他依旧开着车,想着回家后的事情。
回家的路上又经过上次盛延北来接自己的那段岸边公路。蔚蓝的海水拍击堤坝,泛白浪花时不时飞越栏杆。陈懿余光看见远处的海平面,黑色的礁石在水色和日晒的覆盖中呈现洒满金粉状的灿烂光滑。
真是一番美景......如果没有蓝牙里喋喋不休的聒噪,陈懿想自己应该会停下车吹吹风再走,他身上很累,况且,刚从池争那跑出来,他发现自己漏了只腕表在池争那,真麻烦,那只表花了他大半个月工资,但他也不想再因此和池争产生联系,平白损失爱表,倒霉。要是池争识相点,把手表送回公司,他就不会肉疼这么久了。
陈懿理应在闷热的下午14时26分抵达家中。
如果没有忽略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跟在他身后车道的黑色桑塔纳,此时关闭所有提示灯光,抬高车速,开始急速逼近的话。
盛延北还在气急败坏地对着话筒说什么。他刚下高速,身后坐着他的司机。
本该是来接他的司机,被嫌弃开车技术太差,被丢在后座正死死抓着车把。刚才的飙车差点让他呕出早餐。
盛延北正在车机系统上翻找陈懿的定位。
就听见一阵剧烈的、极端刺耳的碰撞撕碎,几吨的金属材料像空的易拉罐被挤压、断裂,然后抛掷向前方。
建筑撞损,重物落水喧腾,之后,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盛延北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被人追尾了,紧急制动防御,可是下意识绷紧身体后,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的情况。车辆没有出现顿挫、形变,亦没有被追尾后的向前惯性滑动。他的意识也保持清醒,周围正常。
他握着话筒,缓缓抬头,一瞬间身体僵硬成石块。
更致命的判断爬满他的心脏,然后,化作世上最凌厉的尖锐,骤然刺向血肉。他从来不会设想更不敢想象的事情,就在刚才的几秒钟,可能会成为一个恐怖的事实。他的通话中捕捉到一场巨大的事故,而事故的主人,可能......亦大概率是。
是陈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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