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越来越深，寒潮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这座小城，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就要来了。
午后阳光淡淡的，吕铭钰戴着纯白色耳罩，围着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穿得暖暖和和地走进教室。不过她今天没抱热水袋，只是戴着手套，手里多了一个印有雪花图案的纸袋。
课间，梁立人很自然地凑到她身边。
吕铭钰把手套摘下来，套在梁立人冰凉的手上，里头还保留着她的体温。她又取下耳罩，撩开梁立人耳边的头发，小心地戴在她那通红的耳朵上，最后把围巾也一圈一圈仔细给她围好。
吕铭钰歪着头打量她，眼睛笑成了月牙，说自己在堆一个雪人，就差一根胡萝卜大鼻子了。
梁立人也跟着她笑，说雪人是冷的，可她现在不冷，可暖和。
“你见过雪吗？”
梁立人想了想，摇摇头，“没见过真的，只在电视里看到过。”
“我见过真的。”吕铭钰凑近她，眼睛里好像闪动着回忆，“白花花的一片，摸上去冰冰凉凉的，有点儿冻手。”
“像碎碎冰，但不好吃，一点儿味道都没有。”她那语气和神态，好像还带着点嫌弃。
“你还吃雪啊？”梁立人瞪大眼睛。
“就、就尝了一小口嘛……”吕铭钰红着脸辩解，但马上又兴奋起来，“但是雪花真的超——级漂亮！每一片儿都是六个角，长得还都不一样，好神奇呢。”
“你在哪儿见的雪呀？以前天赐下过雪吗？”
吕铭钰摇摇头，“我是在北京**广场上见到的。我还在那儿堆了一个雪人儿呢，跟你长得一模一样。”说着，她自己先咯咯地笑了起来。
“就是没人陪我打雪仗，好想打雪仗啊……”她撅起小嘴，趴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梁立人也跟着她一块趴下去，下巴垫在手套上，“我也想打雪仗堆雪人，要是我们这儿也下雪就好了……”
两张脸面对面趴在桌上，呼出的白气在空气里悄悄融在一起。
吕铭钰看着她，表情认真，“我带你去看雪，好不好？”
梁立人眨眨眼睛，“你带我去看？去哪儿看呀？我们这儿又不下雪。”
“哎呀，我们可以坐飞机去会下雪的地方看嘛！像北京、哈尔滨，北方好多好多地方都会下。”
“可我们没钱坐飞机……”
“等我长大不就有钱了？”吕铭钰眼里满是憧憬，“我会努力挣好多好多钱，然后我俩就可以到处去玩儿了。”
梁立人看着她的笑眼，看了好一会儿，点点头，“那我们一起挣钱，一起到处去玩儿。”
“那说定啦！”吕铭钰直起身，伸出小指，“我们要一起长大，一起挣钱，一起去看雪，还要一直在一起玩儿。”
梁立人也坐了起来，笑着把右手手套摘掉，用自己的小指勾了上去。吕铭钰勾住她的小指晃啊晃，然后大拇指用力地按在一起，像是完成了世界上最郑重的仪式，在彼此的生命里盖了个戳儿。
课间喧闹，两个少女稚嫩的承诺也淹没在其中。
不过梁立人凑过来的初衷可不是为了这个。她身体向后一靠，倚着前面的课桌，眼睛往吕铭钰脚边那个纸袋瞄。但袋子口被仔细地折好了，什么也看不见。
“你袋子里装的啥呀，铭钰？”
吕铭钰伸手去挡她的视线，“现在不能给你看，你不许看！”
“现在不能，那啥时候能？”
吕铭钰面颊泛起淡粉色，“你干嘛……非要知道我袋子里有什么嘛？”
“我好奇呀！”梁立人凑过来，“要是我提个神神秘秘的袋子，你不好奇吗，铭钰？”
吕铭钰看着她，摇了摇头，眼神却软软的。
“噗！”梁立人装作中箭的样子，捂住胸口，歪倒在桌上，“好吧。”
吕铭钰被她“吐血”的夸张表演逗得笑出了声。
下午五六点，值日的同学打扫完，背起书包回家时，天已经差不多黑了，北风呼呼地刮。
梁立人负责最讨厌的倒垃圾。学校的垃圾场在围墙那边，得两个值日生抬着死沉的垃圾篓，爬上爬下十层楼。
吕铭钰一直没走，安安静静地在教室写作业，说要等她一起回家。
梁立人和搭档抬着空篓子回教学楼时，冻得直缩脖子。她抬头一看，整栋教学楼的灯都快灭光了，只有零星几扇窗户还亮着暖黄色的光。
就在那片微弱的光亮里，她看见了吕铭钰——她趴在走廊栏杆上，正冲自己笑呢。
那个搭档也看见了，笑着朝吕铭钰挥手。梁立人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觉得这人根本是在“自作多情”。
回到教室，她招呼吕铭钰：“收拾好了吗？我关灯喽。”
“等一下下，”吕铭钰声音里有点急切，“还有一点儿小事。”
等那个搭档也走了，整个学校静得好像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吕铭钰这才提着那个宝贝了一天的纸袋，有些害羞地走到她面前。
梁立人不自觉地缓缓站了起来。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立人。”吕铭钰双手把袋子递过来，脸颊红扑扑的，眼睛在灯光下像温暖的蜜糖。
梁立人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谢……谢谢！”
就要接过袋子的瞬间，她猛地顿住了，想起自己刚倒完垃圾，手还脏着。
“我……你……你等我一下！”
她转身冲出教室，飞奔到厕所，在刺骨的冷水下使劲搓手，没带纸，就胡乱在棉衣上蹭干。再跑回来时，塞在衣领里的长发都被风吹得乱糟糟的。
等她喘着气终于回到教室，脸上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风尘仆仆。像一个旅人，独自走了很远的路。
带着一身凉气，她很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回吕铭钰面前，朝她摊开双手，“铭钰，我……我把手洗干净了。”
吕铭钰看着她那认真的傻样，噗嗤笑了。梁立人也不好意思地跟着傻笑起来。
袋子被轻轻挂在她的手上，“打开看看？”
“哦，好。”
梁立人小心地拆开这份沉甸甸的礼物。袋口打开的瞬间，有股积攒的暖气扑面而来。
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套全新的保暖装备：毛茸茸的黑色耳罩、叠得方方正正的红围巾、说不上是啥颜色的浅色五指手套，还有一个充电热水袋和一支唇膏。
她突然觉得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使劲地把那股瞬间涌上来的情绪咽回去。
“耳罩和我的一样，就是颜色不同，你是黑色的，唇膏也是我的同款，”吕铭钰一一介绍，“手套我给你挑的，热水袋晚上睡觉可以放被窝里。”
最后，她才捧出那条围巾，“其他都是买的，但这个……是我自己织的。”
她递给她，“你摸摸看，舒不舒服？”
梁立人接过来，那毛线摸着很是柔软，一点儿不扎手。她用力点点头。
“我织了好长时间呢，”吕铭钰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怕被爸爸妈妈发现，他们肯定会觉得我在学校和男生谈恋爱的……”
看着少女有点小烦恼的可爱表情，梁立人笑了笑。她展开围巾，发现是由一半红一半米白色毛线交织而成，尾巴那儿还绣着一个小小的“人”字，像一个专属标签，忍不住用拇指摸了摸。
“喜欢吗？”吕铭钰歪着头，小心翼翼地问。
“嗯，喜欢，你织得真好看。”
吕铭钰眼睛弯成了温柔的月牙，“那我现在就给你戴上？”
“好。”梁立人乖乖低下头，让她把围巾一圈圈绕在自己脖子上，却又瞥见了吕铭钰手指上缠着的创可贴。
“你这里……”
“被那个针小小地扎了一下，有个印子，不好看。”吕铭钰想把手指藏起来。
“还没好吗？扎得很深？”
“快好了，一点小口子而已。”
吕铭钰又给她试戴手套和耳罩，在梁立人那有点害羞的笑容里，欣赏着被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小雪人”，满意地笑了，眼睛漾开一圈圈暖色的光。
两人一起走出教学楼时，看到校门口有个中年男人正和保安说话。
吕铭钰突然紧张起来，“我爸爸来了！我先走了！”说完就小跑着过去，留给梁立人一个越来越远的背影。
当梁立人走到校门口时，正好看到一辆白色小车消失在夜色里。
冷风吹来，她把脸埋进柔软的围巾里，闻到一股属于吕铭钰身上的淡香。眼眶突然有点发热，脸上冷热交汇，心里胀胀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里头乱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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