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幽蓝光芒划破黎明的寂静,沈墨晴在闹钟响起前三分钟准时睁开了双眼。这个习惯,她已保持了七年——总是会比预定的时间早起一些,仿佛这样可以率先把握住时间的脉搏,主导即将展开的一天。
沈墨晴赤足踏在微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步履精确如同机器的运作,走进浴室。镜中映出的脸庞虽妆容精致,却掩不住连日的疲惫,眼底积聚着长期缺乏睡眠的阴影。这间位于城市中心顶楼的高级公寓,是公司给予的福利,装修风格简洁至极,黑白灰的色调冷漠,所有物品都隐匿于暗藏的柜门之后,整洁得仿似星级宾馆的展示间,却独缺了家的温馨。
衣橱内,一色的职业装排列有序,沈墨晴信手拈来一件烟灰色真丝衬衫与黑色长裤。她的换装动作如同预设的程序般流畅。早餐通常被一笔带过,顶多在上班途中匆忙间解决一个可颂三明治。效率,是她职场生涯的信仰,也是她在广告界立足的根本。
清晨的地铁车厢如同沙丁鱼罐头般拥挤,沈墨晴被人潮推搡着,背部紧贴着陌生人的背包。空气中混杂着食物和香水的气味。她对此早已司空见惯,戴上降噪耳机,打开手机邮箱,开始处理工作任务。屏幕的冷光映照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眼神专注如即将出征的战士。
"沈总监,早上好。"
"墨晴,十点与科讯的提案会议,资料确认无误了吧?"
"客户反馈的邮件收到了,需要立即制定修改方案。"
踏入位于 CBD 顶层的办公室,各样问候与询问纷至沓来。沈墨晴的日程总是排得满满当当,会议从早到晚。午餐通常是助理预订的外卖沙拉,在讨论方案的间隙匆匆吞下。冷却的意式浓缩咖啡,她一饮而尽——这不是品味,而是维持大脑高效运转的必需。
生活犹如被无形的鞭子抽动的陀螺,飞速旋转,不敢有丝毫懈怠。沈墨晴曾认为这样的状态会永恒不变,直至那紧绷的弦在最不经意的瞬间断裂,发出凄厉的哀鸣。
那是一个关乎公司下季度最大订单的提案会议。沈墨晴领着团队连续三个通宵打磨方案,自信数据充分、逻辑严密、无懈可击。
会议室冷气逼人。投影仪的光束照在她脸上,她语速快捷,措辞精准,试图以强大的说服力压倒在场的每一个人。然而,对面的客户负责人,那位眼神锐利的中年女性,眉头却越锁越紧。
"沈总监,"她抬手,指关节轻轻敲击桌面,打断沈墨晴即将展开的数据陈述,"方案很完善,PPT 制作得也十分精美。但是,我总觉得……缺少了点'温度'。我们品牌想要传达的,是一种家的温暖和陪伴。而你呈现的,仅仅是冷冰冰的数字和理性分析,以及市场占有率。"
"温度?"沈墨晴的手指在半空中停滞,这个词在她的世界里显得如此陌生和虚幻。她本能地想要用更多的市场数据来证实方案的可行性,但对方眼中已分明流露出失望。
会议在一种微妙的僵持中暂时中断。沈墨晴起身走向洗手间,冷水冲洗着过度疲劳的大脑。站在洗手台前,她望着镜中妆容精致却透着疲惫的自己,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陌生。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眩晕毫无预兆地袭来。镜子开始旋转扭曲,天花板上的灯光碎成光斑。沈墨晴试图抓住洗手台,却只触及冰凉滑腻的表面。耳畔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余下尖锐的蜂鸣。最后一刻,她的身体像沙袋一样重重摔落,膝盖撞击地面的痛楚成为意识消逝前的最后记忆。
再次睁开眼,是医院病房刺眼的顶灯和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醒了?"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床边,表情严肃地审视着检查报告,"长期劳累过度,神经衰弱,明显的焦虑症状,肾上腺功能严重透支。沈小姐,你必须立即彻底休息,强制休假至少一个月。"
沈墨晴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下周会议已满,但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是男友周屿发来的长信息,核心内容是分手。原因是无法忍受一个「没有温度、永不停歇的工作机器。」他写道:「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并肩作战的合作伙伴,而是一个有血有肉、能感受爱的恋人。」
事业与情感,她构筑世界的两大基石,竟然在同一天崩溃。
出院后,沈墨晴回到那个冰冷整洁的公寓。室内寂静得骇人,只有冰箱压缩机启动的微弱声响。她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照出她苍白的脸。邮箱里塞满了未读邮件,工作群闪烁不停。那些曾代表成就的符号,第一次让她感到强烈的厌恶。
她打开一个久未联系的对话框。对话框里是小雨的头像——她最好的朋友,一年前因癌症去世。最后的对话记录停在:「墨晴,别只顾着奔跑,偶尔也要停下来,看看风的样子。」当时她只回复了一个「忙」字。
此刻,这句话如同迟来的子弹击中她的心。沈墨晴蜷缩在沙发上,肩膀不由自主地颤抖。她错过了挚友的最后一刻,失去了恋人,身体也发出了警告。这些年来的奔跑,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种强烈的逃离**支配了她。她写下辞职信,点击发送。没有解脱,只有虚空。
简单收拾了行李,没有目的地,只想逃离这座钢筋水泥的丛林。
下雨了。雨点敲击着车窗,模糊了世界。沈墨晴在老城区下车,拖着行李箱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这里的生活节奏慢了下来,有老人打着伞悠闲地走过。她感到寒冷和疲惫,像个即将溺水的旅人。
然后,在转角处,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沈墨晴看见了一扇窗户。
在暮色和雨幕中,那扇窗静静散发出暖黄色的光芒。光线透过挂着水珠的玻璃,映照出内部的木质书架和舒适的沙发。门楣上,一块原木牌子刻着五个字——栖迟咖啡馆。
那光线并不刺眼,却如同黑暗海洋中的灯塔。
沈墨晴浑身湿透,走向那扇门,推开了分隔两个世界的木门。
风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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