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离忧愣了愣,以为在和自己说话,可她周围分明没有人。
“上厕所,怎么,要收门票?”
这欠揍的声音和语气,冉离忧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贺嘉树。
熟悉的感觉一下就回来了。
她从墙壁后向外瞄了一眼,看见他和另一个人在走廊边对峙,依稀能根据嗓音和身形辨别出是谭鸣。
事情要从十分钟前说起。
从颁奖台上下来,又顺便跟几位父亲的熟人聊了会儿近况,贺嘉树按照计划好的时间回到自己的座位,回到餐桌前,见冉离忧连人带包都没影了,他问了一下邻座的人,才知道她刚刚自己一个人走的。
于是他先在一楼兜了一圈,问了几个侍应生,再沿着楼梯往上找,直到在走廊里和野生的谭鸣狭路相逢。
谭鸣刚刚差点被他那番发言恶心坏了,什么“从小认识的朋友”,说这话也不怕遭天谴,现在见到本人,愈发觉得晚饭没吃多少是个正确的决定,不然有她吐的。
“别得瑟了,不就是沾了你爹的光吗,离了他你算什么东西……今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是冉离忧?”
“哦,你认出来了,是又如何?”
“我劝你适可而止。”
“呵呵,我不知道你是以什么立场说这种话的。”
谭鸣有点被气笑了,咬了咬牙,“如果我没猜错,你今天带她来,不就是想掩人耳目,劝退那些想和你家联姻的人,顺带再打一下我的脸吗?”
哦哦,她还挺了解贺嘉树的……不过打她的脸是什么意思?冉离忧躲在暗处想。
贺嘉树也不装了,笑道:“对啊,你脸现在疼吗?既然猜得这么准,要不要再猜一下她为什么肯帮我?”
“我的脸好好的,不要脸的人是你。”谭鸣咬了咬牙,“帮你?谁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把无关人员牵扯进自己那堆破事里,还要人家当挡箭牌,你把她当什么了?”
“我既然敢带她来,自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你是不是没有被人信任过?”贺嘉树敛了笑意道,虽然他的笑容本来也不是真的。
“擅自把她牵扯进自己的生活里,你以为会有什么好结果吗?”谭鸣冷笑道,“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放过她吧,也放过你自己。”
“随你怎么说,一旦认定了某件事,我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贺嘉树对她隐晦的“忠告”无动于衷,垂眸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我要去找她了,再见。”
在他离开前,谭鸣开口道:“站住。”
贺嘉树停下脚步,侧头回望,“还要说什么?”
“你是真心喜欢她?”
冉离忧呼吸一滞。
只听贺嘉树慢悠悠地道:“关你什么事?我爱喜欢谁喜欢谁,就算你是丘比特也管不着。”
“好,要的就是你这副自以为是的蠢样……我等着看你笑话。”
谭鸣冷哼一声,径自下楼离开。
……没想到贺嘉树竟然没第一时间否认,躲在暗处的冉离忧垂眸想。
直觉告诉她,以自己和贺嘉树的关系,合作之外的事情,最好不要想太多。
这些话,她等会还是装作没听见好了。
-
自那之后,两人便没再见过面。
随着冬日的气息越来越浓厚,冉离忧早晨起来拉开窗帘,只能看到近处昏暗而模糊的一片楼房,再远就看不清了,城市像是包裹在雾气里。
她换上运动服和运动鞋,踏着还没自动熄灭的路灯,悄悄出门了。
从小区出发,路上一共五公里,嘴里不断呼出白色的热气,身体经由全身活动,像一口锅炉一样开始发热。
每经过一个路口,被建筑物遮挡的天空就亮了几分,除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连锁快餐和便利店,最早开张的是早餐店了,热气腾腾的蒸笼和大锅推出来,总给人一种安心感。
今天的太阳也照常升起。
寒风呼啸,冉离忧一路跑到江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站在人行道旁休息了一会。等汗水冷却,她去公园门口买了杯玉米汁,靠着栏杆,面前就是白茫茫的江景,偶尔有飞鸟掠过。
“嘀嘀……嘀嘀……”
她面色如常地掏出手机,把定时闹钟关掉。
现在是七点整,再过一会儿,她就该回去了,顺便给白卉准备早饭。
关掉闹钟后,手机屏幕退回锁屏,极简的系统默认背景,信息栏里躺着四五条未读消息。
看到这个名字,冉离忧停顿了好久,才忐忑而好奇地点开,心说这人三更半夜不睡觉,给她发什么东西来了。
贺嘉树:被老登制裁了,有事漂流瓶联系,如果我死了就看广告复活我(此条群发)
贺嘉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出国啦,天国.jpg】
贺嘉树:那个画家我让人去查了,有消息开学告诉你
冉离忧一开始还在笑,看到后面那句话,逐渐变得沉默,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样做真的好吗?
晚宴结束那天,从公馆开车回去的路上,贺嘉树无意间提起上次画展的事。
“那幅画,和你同名,作者也和你同姓。”
贺嘉树支着脑袋靠在窗边,眺望着高架桥下面阑珊的灯火,“不太可能是巧合吧。”
两人的家庭都不算完整,现在想来,结合种种细节,他兴许很早就察觉到了什么吧,只是冉离忧不说,他也没问。
某些方面,冉离忧和贺嘉树还挺相似的,既然选择了去做,那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走一步看一步吧。
冉离忧回到家,第一件事是先把昨晚熬好的红枣山药粥小火加热,再做一份虾皮炒蛋当佐粥小菜。洗手间的灯亮着,传来盥洗的声音,说明白卉已经起床了。
电视里播放着晨间新闻,今天是周六,临近年关,花市很热闹,可惜她妈妈要加班。
白卉拉开椅子坐下,余光瞥见桌上只有一只盛着粥的白瓷碗,疑问道:“你吃过了?”
“嗯,晨跑完顺便去吃了点,已经不饿了。”声音从厨房半开的推拉门后传来,冉离忧边清洁台面边道。
“吃的什么?”白卉追问。
“……煎饼果子。”她迟了一会才回答,显然有些心虚。
对白卉撒谎这种事,自己不太能办得到。
公园边上那家早餐店的煎饼果子实在太香了,她路过了好多次,这次终于没忍住,买了一个来尝尝。之前贺嘉树那样胡吃海喝都没长胖,她只是吃个煎饼果子,应该不要紧吧。
女人放下手中的碗筷,刚画好的精致柳眉微微蹙起,于沉默之中予人压力。
“离忧,我不是跟你说了很多次吗,不要随便吃外面的东西,这种不健康的东西更要少吃。”
她的嗓音很温和,但语气很严厉,数十年如一日。
“嗯,我知道……”
“以后别再吃外面那些脏东西了,都不知道用的什么油……吃的还是自己家里做的最安全卫生。”
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才中止突如其来的说教,加快速度解决面前的早餐。
冉离忧暗自松了口气。
“对了,有件事要和你讲一下。”
她一发话,冉离忧刚松下来的那口气又重新提到嗓子眼。
“好久没回去过年了,你叔叔婶婶他们说干脆今年聚一下,吃个热闹的团圆饭。”
“哦……行。”
冉离忧心里清楚,白卉实际上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只是知会她一声罢了,只要是白卉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冉离忧基本上没有选择权。
“那就这么定了,我现在订票,晚了不好买。”
随着出票短信从手机屏幕上弹出,白卉长舒一口气,仿佛解决了一件什么麻烦事。
冉离忧的心情却有些莫名的沉重。
-
老家的亲戚多到她记不清该怎么称呼,好在来高铁站接她们的这位她还记得。
“二叔。”
“哎,离忧,放假啦。”
两人合力把行李箱和大包小包塞到后备箱里,她妈妈已经坐在副驾上打电话了。
几年过去,街道又翻新了一遍,窗外的景色显得有些陌生。
“卉,这次回来待几天?”
“三四天吧,嗯……项目就按我说的结了,别拖到年后。”
“这么快就走?多待几天呗,娟娟要小升初了,她妈还想让离忧多帮忙补补课。”
白卉小声交待两句,挂了电话,转过头笑着道:“哥,年后没多久就返工了,我得回去上班,离忧今年也要升高三了,至关重要的一年。”
车开到小院门口,有两个小孩窜了出来,嘴里嚷着“小姨小姨,有没有买平板”。白卉一人塞了一个红包,把后备箱里买的零食玩具都拎出来,包括一个新的没拆封的平板电脑,堆在门口,“哎,娟娟,这个是……嘟嘟,去玩吧。”
像打发小狗一样。
简单跟屋子里打麻将的亲戚们打过照面,冉离忧便主动去厨房帮忙了,比起锅碗瓢盆,她更不擅长应付客厅里一惊一乍的小孩。
二婶胖胖的,围着油乎乎的围裙,一边切肉一边压低声音找她打听,“你妈找新男朋友没有?”
冉离忧择菜的手微微一顿,有些尴尬,“不知道,没有吧。”
“那二婶过两天给她介绍一个,你不生气吧?”
“我、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哈哈,就是不知道她怎么想……”
年夜饭的饭桌上,薪资,配偶,成绩……永远绕不开的话题。对于小一辈来说,成绩太差不行,在座的长辈能拿唾沫一人一句淹死你,太好也不行,会成为捧杀的中心。
“离忧成绩这么好,清北肯定不在话下吧?考上了你妈妈要办升学宴请吃饭啊。”
“说什么呢,别给孩子太大压力。”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觉得我们离忧考不上?看不起谁呢,你说是吧,卉?”
白卉半转过身讲电话,笑了一下表示没听清,桌上尖锐的目光转而来到冉离忧本人这里。
冉离忧客气地笑笑,“我会努力的……以茶代酒,我敬叔叔一杯。”
变着花样说顺耳的祝词,没完没了地敬酒,室内浑浊的空气几乎要让人窒息。
酒过三巡,大家各自找人说话聊天,冉离忧看见二婶跟白卉小声说了几句什么,脸红红的,估计没少喝,她妈浅淡地笑了笑,似乎没太在意。
其实白卉也不喜欢这个地方吧,冉离忧默默想。
只是碍着一些亲戚情面、还有莫名其妙的人际关系,每隔几年都不得不回来一趟。回来的话,即便有什么不好听的,也是当面讲,哈哈大笑一声,当玩笑过去了,不回来的话,流言蜚语更多。
年初一,一大早就得起来走亲戚,一个枯燥而冗长的过程。年初二,冉离忧想着总能睡久一会了吧,又天刚亮就被二婶喊起来,说二叔要带弟弟妹妹们去集市补充点年货,捎上她一起。
中午在外面吃,下午回来的时候,冉离忧进门就看见她妈坐在客厅里,还有个不认识的男人。二婶也在,喊她过去叫人,说这是你张叔叔,记得不,小时候还抱过你。
冉离忧装傻微笑,余光瞥见她妈表情有些僵硬。
“哟,老张,来喝茶啊,刚好我妹妹带了好茶来。”二叔停好车也进来了,拎着两袋东西。
“还用你说,好茶早就泡上啦——”二婶咯咯笑着道。
这个老张翘着二郎腿,从衣服里摸了根烟出来,点开打火机,旁若无人地抽了一口,享受地眯了眯眼。
“我觉得挺好的,白小姐,看你意思?”
白卉没说话。
二婶刚想开口打圆场,老张就抢先表态了。
“这样吧,有些事还是直说了比较好,我在县城有套房,自己也有车,离过两次婚,孩子都在前妻那里,一个刚工作,一个上小学。我自己呢,是跑材料生意的,收入也还可以。”
他一边敲着烟灰,一边露骨直白地打量坐在他斜对面的白卉,“挑来挑去的,还不如早点搭伙过日子,你说是吧?呵呵呵。”
二婶笑嘻嘻地道:“卉啊,他这条件也挺不错了,县里好几个寡妇对他有意思呢,要不你考虑一下?也是为离忧好嘛。”
冉离忧觉得有点崩溃,为她好?为你自己的提成好吧。只是回来吃个饭,为什么要给她多个爹?别太离谱了。
连她都觉得不舒服了,她妈心里肯定更难受。
可白卉只是点了点头,笑着道:“嗯,我再考虑一下,今天也不早了,先到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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