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陛下,臣自己来就好。”
苏文澜惶恐地伸出手,想要接过陆玄珍手里的药碗,却被人灵活躲开。
陆玄珍强硬道:“朕来。”
眸底闪过一抹心虚与尴尬,原本苏文澜身子就没恢复好,昨日她又把人晾在观赏台大半天受了寒,今天泡温泉她还不老实。
沈锐、沈统两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尊贵无比的皇帝,亲手给苏文澜喂了一碗药。
而且还满脸心疼!
砰——
碗碰到桌面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
陆玄珍起身把药碗放到桌上,又重新坐回苏文澜身边,贴心地掖了掖被角。
“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臣没什么事,您别担心,许是温泉里太热,水汽蒸得有些难受,臣一时不能适应才不小心晕了。”
苏文澜温和笑道。
她胡乱点了点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等回宫以后让太医好好给你调养一下,你底子不好,多吃些药膳应该有用。”
说着,陆玄珍突然转头看向沈统:“沈侍卫,冬狩进行的如何了?”
沈统捂着胸口上前一步。
“回陛下的话,猎到的猎物数量已和往年相近,剩下几日是众人在围场随意逛逛,只等庆宴论赏了。”
“那明日就举行庆宴吧。”
陆玄珍顿了顿,又补充道:“一切从简。”
沈统:“……是。”
“表兄,你过来看看文澜的脉象。”陆玄珍又招呼沈锐过来,没再关注沈统。
沈锐:“……是。”
现在他们兄弟两个加起来,都比不过苏文澜一根头发丝。
沈锐又确认了一遍苏文澜的脉象。
当真是经脉尽堵、药石无医之象,这才放下心,看来那药起作用了。
可他面上仍说:“陛下,苏大人一切安好。”
闻言,陆玄珍松了口气。
“那就好,你们都早些回去休息吧,庆宴明快举行,尽早回宫。”
-
翌日,庆宴提早举行。
陆玄珍已是皇帝,自不会再参与评比,而是根据呈递上来的名单,进行论赏。
拔得头筹的人竟是个女子。
她惊叹之余,忙命令道:“你上前些,让朕看清楚你的模样。”
原本嘈杂的人声,此刻突然静到落针可闻,众人皆停住手中动作,朝宴席中央看去。
容黛顶着无数道探究目光上前。
镇定自若道:“正六品百户容勇之女容黛,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她跪倒在地,施施然冲陆玄珍行了一个大礼。
陆玄珍细细打量了一番。
满意收回眼:“容黛?朕记下了,朕现在赐你为大周勇士,赏黄金百两、佩剑一柄。”
容黛道:“谢陛下恩赏,但臣女不想要这些。”
在场众人见此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你想要什么?”陆玄珍笑容变淡。
名誉和金银都不要,那想要什么,是要为她父亲讨官,还是为她自己索官?
容黛:“陛下创办民学,意欲推行科举广纳人才,让天下寒门学子也可参政议事,臣女钦佩不已。”
“今听闻陛下准许女子参与科举,分设文武两科,臣女想求一个恩赏。”
“臣女想入民学。”
“只想要这个?”陆玄珍身子微微前倾,探究打量着容黛。
容黛回答干脆:“是。”
陆玄珍又道:“以你的才能,朕可直接封你个千户。”
帝王的试探之心此刻又蠢蠢欲动,她忍不住抛出一个华丽的诱饵。
然容黛不为所动。
“陛下,臣女想要凭自身才能获取功名,而非投机取巧,臣女为天下学子表率。”
她顿了顿:“就算来年开春科举,臣女有幸入闱,也想从一个小兵做起,一步步成为将军。”
陆玄珍凝视她许久。
久到宴上众人都不由攥了一把冷汗,担心此女触怒天子。
“好!好!好!”
陆玄珍突然鼓了几下掌,道:“朕允了!明日起你便是民学的学子,文澜你回去安排一下。”
坐在她下首的苏文澜应下:“是。”
除容黛外,其余人都接受了皇帝的赏赐,冬狩庆宴顺利进行,马上进入尾声。
回宫在即。
陆玄珍心情尚可,没留意多饮了些桂花酿。酒水入口芬芳,甜沁润心。
脸颊立马染上一抹红晕。
她眯着眼看了看苏文澜。
冲他举起酒杯:“文澜,你以茶代酒敬朕一杯。”
苏文澜身体一僵。
不理解她为何突然要他敬酒,但还是照做,起身举起茶杯,就要祝词。
“离朕那么远做什么,你上来!”
陆玄珍见他在桌子后面迟迟未动,似乎就打算站在那里敬酒,立马不虞地皱起眉毛。
等苏文澜走上来。
她立马吩咐宫女:“去给文澜搬个凳子。”
苏文澜再次举起茶杯:“愿君万岁,岁岁常安,顺遂无虞,所愿皆得……”
“文澜,朕不想听这些。”陆玄珍打断他,“朕想听你自己说。”
她眸中染上些许醉意。
眼前开始变得朦朦胧胧,可她却比往日看得更清楚。苏文澜,现在陪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叫苏文澜。
陌生的情绪涌上心间。
她突然很想知道苏文澜对她,到底是何种感情,她甚至想要剖开他的心,看看里面是否只装了她一人。
苏文澜愣了愣。
他不知道陆玄珍想听什么。
陆玄珍抬手揉着太阳穴,轻声催促:“朕想听听你的心里话。”
他的心里话吗?
苏文澜也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他心里藏了太多见不得人的秘密了。
见他一直不说,陆玄珍扫了眼台下,以为是人多他不好意思,轻轻往旁边挪了个位置,身体靠在一边扶手上。
“你过来,只和朕一个人说。”
苏文澜凑上前,弯身把嘴贴到她耳边,还未开口一个踉跄就坐了下去。
“和朕说吧。”陆玄珍弯弯眼。
“臣只想、只想您能开心。”苏文澜犹豫着开口。
陆玄珍有些失望:“只有这个吗?”
“那您还想听什么?”
“不是朕想听什么,是你想对朕说什么,嗯……算了文澜,说说你的心愿吧。”
“臣吗?”苏文澜眼神茫然,
他没想过这些,而且心愿这个东西有了也不一定能实现,他只有贪念。
陆玄珍朝他耳朵吹了口气。
“对啊,你们个个都祝朕怎样怎样,那样真是太无趣了,朕想要什么没有?”
“这些日子你尽心尽力,朕都看着眼里。文澜,你很合朕的意,所以朕允你一个心愿。”
她换了个方式,想要问出苏文澜心底最深的渴望。
她想知道他的心。
苏文澜深深吸了口气:“什么心愿都可以吗?”
陆玄珍应下来,期待地仰起脸。
“臣不求名分,只愿能与陛下朝夕相见,永不分离。”
“这有何难?”陆玄珍轻笑。
他垂下眼眸:“可臣因年少坎坷,身子素来不太好,只怕、只怕不能长侍奉于君前,万一哪天陛下嫌弃了……”
“怎会?”陆玄珍打断他,“朕非薄情之人,文澜未免过于杞人忧天。”
苏文澜小心翼翼看她。
“那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陛下都不会赶臣走吗?”
“朕为什么要赶你走?”
陆玄珍不解,他又没做错什么。
况且就算是真错了,未尝不是没有改过的机会,没必要一棒子打死。
“臣只是怕。”苏文澜轻声说。
陆玄珍反握住他的手:“不要怕,朕答应你,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朕都不会将你赶出宫去,这样可好?”
苏文澜喉咙一哽:“……好。”
眼前随之模糊起来,尽管她现下喝醉了,或许等酒醒后,她便全然不记得自己从前说过的话。
可他的心还是忍不住为之动容。
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都不会赶他出宫。
陆玄珍举起盛满桂花酿的杯盏。
手腕突然一歪,杯中酒水悉数洒到地上,桂花酿的清香顺着冷风,丝丝缕缕钻入鼻尖。
她眼底划过一丝茫然。
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苏文澜手背。
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里。
沈锐、沈统二人默默对视一眼,很快两人一前一后暂时离开了宴席。
默契十足地出现在了围场边。
沈锐:“这个容黛是怎么回事?”
“正六品百户容勇之女啊。”沈统一脸茫然回道。
沈锐噎了下,道:“这话也就你信,尽快查明她的真实身份,别让有心之人伤害了陛下。”
-
回宫次日。
陆玄珍挑了些冬狩猎到的猎物,派人送到了尚衣局。
雪狐三只,老虎一只。
其中有两只雪狐是旁人猎的。
雪狐就依照先前所想,给苏文澜做件狐皮大氅,若是还有剩余,就做成围脖、帽子之类的。
老虎算是她与沈统一起猎的,且沈统也因此负了伤,怎么也要有他一份。
那就做双虎皮绒靴给他。
苏文澜、沈统都有了。
那也不能薄此厚彼,独独把沈锐给落下。送他什么合适呢?
陆玄珍细细思索着,可搜遍所有记忆,她也不清楚沈锐的喜好。
他好像永远都只会回答“好”。
沈统心直口快,个性鲜明;苏文澜自卑敏感,患得患失;苏太傅善良正直,温柔慈悲。
那沈锐呢?
他像她的影子。
近在眼前,却又最容易忽略。她早已习惯他的存在,就像习惯自己一样。
陆玄珍吩咐宫人:“等会从冬狩带回来的猎物里再挑头鹿,给沈太医做副手套。”
“还有……”她语气一顿,“做一套紫毫笔。”
“要用最好的野兔。”她推开门。
外面寒风凛冽,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她脚下步子未曾减缓半分,匆匆奔向长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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