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娄弦独自喝起闷酒。
员外府一别之后,唐渡再没回来,娄弦也不曾去寻他。
酒壶中的酒喝尽,娄弦倒了几下,一滴未出。
她闷哼一声,又去拿新的酒器,手还未碰到壶子,却被拂琵拦了下来。
她看娄弦一脸郁闷的模样,忍不住心疼。
“既然这么难过,又何必呢。”她将娄弦扶到床榻,将桌上的酒壶都收了下去。
娄弦嗤道:“是他误会我在先!他竟然会以为我故伎重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臭道士怎么能这么想我?他凭什么这么想我!”
娄弦憋屈极了。
除了在母亲那受过委屈,她还从未在别处受过委屈。
娄弦越想越恨,越想越生气,她贸然起身,准备冲出客房。
拂琵赶忙将人拦下:“你这稀里糊涂的又去做什么?”
“我去杀了唐渡!”娄弦张牙舞爪,一副吃人的模样,“他敢猜忌我,我现在就叫他去见阎王!”
“哎呀,你消停点。”拂琵重新将人安抚回床榻。
娄弦看着床幔,一双眼睛无力又怅然。
拂琵叹了口气,在床榻边坐下。
“此事是你错了。”
“什么?!”娄弦从床上弹起,一副不甘心的模样,“你说我错了?”
拂琵点点头,语挚情长道:“你不该替莫娘做选择的。”
娄弦怔然抬头。
“莫娘只想重新过她的生活,放下亦或放不下,都是她一人来定。”拂琵道,“我们不是她,不能替她做选择。”
娄弦恍恍惚惚看着地面:“……是我错了?”
拂琵道:“莫娘受控,想是你操控她叫她去杀卢笙,可莫娘并不想陆笙死,她想陆笙活着。”
娄弦不解,迷惘看向拂琵:“可卢笙背叛了她,他爱上了别的女子,还是那个伤害她的女子。”
拂琵想了想:“许是,情至深恨成殇,情丝千万缕,哪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明的。”
娄弦听得迷迷糊糊,一头倒下,酒劲上头,她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拂琵摇了摇头,替娄弦盖上被子。
今夜又冷了些,明日起来恐结冰霜,只是不知人心中的霜,何时才会化。
天边泛蓝,冬日的天总是亮的晚些,街上传来小贩的吆喝声。
清晨寒露,客栈后院的缸上果真结了厚厚一层冰。
娄弦捂着脑袋起来。
昨夜喝了不少酒,脑袋又沉又涨。
拂琵从外头进来,叫娄弦漱了口,便借了客栈的厨房给娄弦温粥。
白米粥甜香清口,原本没什么胃口的娄弦连吃两碗。
见娄弦食欲大开,拂琵还想着再准备些吃食,娄弦将她叫住:“一会儿你出门陪我逛逛吧,看看有什么要买的,路上或许能用到。”
拂琵看出了娄弦的意思,问道:“我们不等唐道长回来了吗?”
想起昨日唐渡看她的眼神,陌生又冷情,既不回头也不寻她。
娄弦凝滞半晌,将碗放到桌上,擦了嘴说:“他不会回来了。”
明明说的随心,可拂琵还是察觉到娄弦眼里的一丝落寞。
她叹了口气,将桌上的碗勺拿了下去。
街头热乎乎的甜糕出锅,米香气扑面而来,糕铺老板拿油纸一裹,三五两下叠成块状递给食客。
娄弦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里面冰渣粒直冻牙。
她和拂琵漫无目的的走着,也没什么要买的东西,便找了家馄饨铺坐下。
老板掀开锅盖,盛出饱满圆润的馄饨,撒上葱花,再浇一勺热汤,香味儿瞬间激发出来。
娄弦搓了搓手,喝一口热汤暖了身子,拿起筷子吃起来。
逛了一早上,娄弦没怎么说话,兴致也不高,拂琵吃着馄饨,一边偷偷观察着娄弦。
“别看了,一会儿馄饨凉了。”娄弦头也不抬,将馄饨吞下。
拂琵默默吃着,也不知该说什么。
她正低头,余光瞥见角落似有什么人在看她们。
她转头望去,街上商旅小贩人来人往,并没有什么奇怪。
大抵是自己看错了。
拂琵摇摇头,继续埋头吃馄饨。
两人吃的心满意足,结钱离开起身朝客栈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拂琵又回头看去。
行人交错,孩童相奔,一切如常。
奇怪,怎么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她们。
“阿弦,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你说会不会是唐道——”
拂琵话说一半,身旁哪还有娄弦的身影。
街巷胡同处,娄弦双手环胸,一条腿拦着去路,将人逼至墙角。
她蹲下,一只手戳了戳对方的脸颊,纳闷:“你是谁家的娃娃,一直跟着我们做什么?”
那娃娃穿着一件红肚兜,扎着冲天辫,白胖圆润,手脚处还带着四只金镯,憨态又可爱。
刚才娄弦就察觉有人在跟踪她们,原以为是哪里来的仇家,没成想是个小孩。
面对娄弦的质问,这小孩非但不害怕,反而像见到救命稻草般抓着娄弦的大腿哭诉。
“我可算找到你了,你快去救救我主人,他受伤了。”
小孩一把鼻涕一把泪蹭到娄弦衣裙上,娄弦嫌弃的将人推开,拍了拍蹭脏的衣服说:“你家主人是谁,我不认识。”
“认识认识。”肚兜小孩赤着脚又蹭上来,“你是我家主人最好的朋友呀,你们在荆州一起除活尸,又一同入幻境,你怎么会不认识呢?”
娄弦狐疑,重新打量着眼前的胖娃娃。
见娄弦不说话,胖娃娃着急道:“我叫滚滚,苍邺是我的主人,你不记得他了吗?”
“哦,苍邺啊。”娄弦拉长尾音,滚滚充满希望的看着她。
下一瞬,娄弦朝巷口走去,丢下一句话:“不记得。”
不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主人总提起她,她就是主人最好的朋友!
见娄弦要走,滚滚赶紧追上去,抱住娄弦的大腿不松手:“你别走你别走,我主人受了伤,你得去救他!”
娄弦不耐烦地去扒滚滚的脸,别看滚滚个头不大,劲却足的很,娄弦被困的寸步不能前行。
她瞬间来了脾气:“你别以为我不打小孩,你赶紧给我松开!”
“我不!”滚滚抱得更紧了,脸狠狠贴着娄弦的腰。
娄弦撸起袖子,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拂琵听见巷口处传来娄弦的声音,赶忙停了脚步,正见娄弦一副要揍人的模样,低头一看,还有个小孩扒在她身上。
拂琵惊愕,上前想将滚滚抱下,不想滚滚力气这么大,像是黏在了娄弦身上。
“这娃娃是怎么回事?”拂琵满头大汗。
娄弦咬牙,还在与滚滚斗争:“我也不知道。”
“救我主人!救我主人!”
娄弦被逼没了脾气,认下命来:“救救救,我救!”
一听娄弦答应救苍邺,滚滚连忙抬起头:“你答应了?”
“松手。”娄弦黑着脸,等滚滚从身上下去。
既然娄弦答应救主人了,滚滚很是听话的松开手:“那你赶紧跟我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滚滚急切的等着娄弦,娄弦却瞥了他一眼,轻嗤道:“我专骗你这样烦人的小孩。”
她拍了拍被抓乱的衣裙,毫不犹豫朝巷子外走去。
一听娄弦反悔,滚滚蹬着腿就追上来:“你答应我的,你怎么能反悔?”
“反悔了,怎么样?”娄弦头也不回离开,懒洋洋应道。
拂琵见状问:“这小娃娃好像很着急,他的主人是谁啊?我们真要见死不救吗?”
拂琵的话落到滚滚耳里,他换了个方向扒住拂琵:“我主人是苍邺,烛祁发现了主人的藏身之处,为了不连累阿含谷,他暴露了踪迹将人引开受了重伤,就快死了!”
“烛祁?”拂琵惊讶看着娄弦,“那不是……”
拂琵脸上起了忧色。
娄弦脚步一驻,略微停顿。
闇狴城的人?
想起那日苍邺在阿含谷发病的模样,恐怕这回追杀他的人也是下了死手。
“你主人在哪儿呢?”
滚滚止了哭声,愕然抬头。
娄弦不耐烦说:“你不是说他快死了吗,人在哪儿呢?”
滚滚这才反应过来,娄弦这是答应帮忙了。
“你们跟我来。”他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块玉贝。
娄弦当是什么小精怪,原来是苍邺一直挂在腰间的玉贝。
九巨山脉。
此处大雪纷扬,银霜素裹,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长春树积了酥雪,细枝无法承受重量落了下来。
雪粒松散,脚踏上去踩出深窝,附近没有遮挡之物,北风呼啸,刮的脸生疼。
天地白茫间,有一处血迹融了山雪,一路延伸至山洞口。
苍邺面色苍白躺在洞穴出,他的腰腹处有一道很深的刀口。
他无力搭在腰间,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
血脉处又疼又痒,体内的毒虫没有清理干净,还残留些许,一旦过分运力,那些毒虫便开始受激,争先恐后想要钻出来。
苍邺忍着疼吐出一口气,白气化雾,实在太冷了些。
他流了不少血,顺着血迹,烛祁的人很快会找到这里。
苍邺闭上眼,开始调理内息,还未运气,一口黑血呕出。
“啧,伤的这么重?”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苍邺抬头,还未看清来人,滚滚一脸担心扑进怀里:“主人!”
他安抚滚滚,有些意外的看着娄弦。
她站在洞口处,面无表情看着他,瞧不出担心,也没有幸灾乐祸,就是这么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苍邺擦去嘴角的血迹,有气无力的说。
娄弦抬了抬下巴:“他叫我来的。”
滚滚的脸从苍邺怀里埋出:“我费了好大得劲她才肯过来。”
苍邺笑着摸了摸滚滚的头,而后看向娄弦:“你走吧,烛祁很快会找到这里,我不会连累你。”
娄弦涌起一抹不悦的表情:“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把我当什么了,叫我来我就得来,让我走我又得走?”
娄弦走到苍邺身侧,看着他腰腹不止的血流,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粉。
“放心,这是柳式通给我的止血药粉。”她拿开苍邺紧捂的手,打开瓶口轻轻撒上药粉,“你知道的,我不会救人。”
娄弦低头,专心给他抹药。
她的鼻尖冻得有些发红,高束的墨发垂在脸侧,没了往日的疏冷,反而有些灵动。
苍邺静静注视着她,看着她微动的睫毛,忍不住想凑近些。
“别动,药粉都撒偏了。”娄弦责道。
苍邺又躺了回去,他看娄弦点着药瓶的动作,不经说道:“我知道你不会救人,可你好歹将药粉洒在我伤口上吧。”
那些白色粉末大半都落在了苍邺衣裳裂口处。
娄弦不耐烦瞪眼:“那还不是你乱动?”
她从未给人疗过伤,好不容易大发慈悲一回,竟还对她指指点点。
“我何时……”苍邺还想反驳,见娄弦一副吃人的表情,又将话咽了下去,“行行行,我乱动,是我乱动。”
苍邺撇过头,又忍不住去看娄弦的表情,见她点药瓶的动作更大力了些,苍邺想笑,却又怕娄弦发觉,生生将嘴角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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