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带他走。”
床幔遮掩处,苍邺原本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了。
娄弦站起来,挺直腰杆,正色看着烛祁。
“苍邺不欠你们任何人,非要说欠,也该是你们欠他。”
娄弦继续说:“苍邺救了虞海绒两回,下回她要是在想不开,那就由她去,一人轻视生命,总不能再搭上一人吧。”
当初苍邺救下虞海绒,就是为了让她好好活下去,结果她说服毒草就服毒草,浑然不将这条命放在心上,要娄弦说,死了也该。
烛祁低头笑了笑,眼底却渐渐浮上阴戾。
他敛了表情抬头,起身。
他生的比娄弦高些,宽大的玄黑衣袍笼在身上,低头压制:“若我说不呢?”
语气幽然,如毒蛇攀附。
娄弦自然不惧,微微仰头看他,眼里是藏不住的冷凉。
“那你试试。”
音落,娄弦周遭气压忽升,层层朝烛祁叠去。
烛祁滑步挪身,也提了气朝娄弦压去。
两相对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极清冷的声音:“我说,别把我的东西打坏了。”
娄弦愕然回头,苍邺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抬腿微曲,一手搭在膝盖之上,俨然一副悠闲的模样。
这会儿摆上什么姿势了!也不知道他俩打架是因为谁!
娄弦心中咒骂。
趁烛祁不注意,娄弦抬手一抓,拎了苍邺的衣颈破窗而出。
掠过湖面,苍邺顺势搂住娄弦的腰,语气暧昧:“这么着急带我走?”
“闭嘴!”
娄弦朝后一瞥,烛祁紧随其后,他目光森冷,势必要将苍邺留下。
水面忽然掀起波涛,气势汹汹炸来,娄弦心中一惊,连同苍邺一起侧翻落地。
湖水溅了她裙角,娄弦暗骂,阴沉着脸正要上前,忽觉腰间的手一松,有人挡在了她前面。
“我来。”
话落,苍邺一改常态柔和,脸上露出少有的冷沉。
“烛祁,别逼我。”
苍邺为赤蛟,烛祁为水虺,二人认识三百余年,游过山河万川,饮遍人情冷暖,最终却走向如今分崩的局面。
这是苍邺不想看到的局面,他从始至终都未想对烛祁动手。
烛祁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动容,反而带着杀气,步步朝苍邺走来。
“你必须留下。”尽管烛祁心中千百个不愿,可为了虞海绒,他可以忍。
“海绒体内幽冥草未清,你不能走,也走不了。”
苍邺知烛祁心中顾虑,缓了脸色说:“我的血能解幽冥草之毒,只要海绒醒来,她的性命便无恙,日后哪怕是再毒的草药,也不会对虞海绒造成威胁。”
烛祁眯了眯眼睛,听出了苍邺话中的意思。
他微微抬下巴,语气试探:“你要跟这女人走?”
苍邺面色镇定,没有回答烛祁的话,显然是默认。
方才在湖亭阁,他什么都听见了。
其实也算不得是跟娄弦走,只是他不喜被人威胁,更不喜被人束缚,只要他不愿意,没人能将他困在这。
“好。”烛祁点点头,算是得到了答案。
他最不喜,最看不惯的,就是苍邺这副神情自若,高高在上的模样,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苍邺是大妖赤蛟,自己却只能从地蛇化为水虺,不论他多努力,都够不上蛟龙之资,可偏偏苍邺却能不费吹灰之力化蛟为龙。
虞海绒也是,明明是他和苍邺两个人救了她,可偏偏虞海绒眼中只有苍邺,从未瞧见自己。
他一直都是被比下去那个。
所以在九巨山脉,他要杀了苍邺,不仅仅是因为虞海绒,更因为他的不甘。
他要赢一次。
烛祁眸色一厉,陡然朝苍邺杀来。
苍邺凝神,正起势相搏,忽而一记寒光擦过,天悲戟直直朝烛祁扎去,随后一道红影紧跟而上。
苍邺有些无奈:“不是说好我来吗?”
一天天叫姑娘家护着,这算个什么事儿,娄弦不喜欢太窝囊的男人吧?
苍邺莫名苦恼起来。
娄弦道:“你放了这么多天血,回头还得我救你。”
弯弯绕绕的,还不如她直接出手,省事。
苍邺苦笑自言:“好歹也让我表现表现啊。”
那头娄弦打的不可开交,根本无暇顾及苍邺。
烛祁的修为虽比不上苍邺,可实力终究不低,娄弦三五下还不能轻易将人拿下。
苍邺叹了口气。
哪能真让姑娘家一次又一次为自己拼命,回头人情越滚越大,搭上自己都不够还的。
娄弦正抬戟去挡烛祁的内气,忽而一道蓝光遮来,两相碰撞,瞬间击碎。
苍邺悬在半空,身上凝成几道光晕。
他只身未动,那几道光晕相应聚成一团,只见苍邺抬手一拂,光晕受召朝烛祁打去。
烛祁眯了眼,下意识去挡那光球,光球速度极快,不等烛祁反应过来,整个人生生被压入湖底。
只听一声巨响,湖水飞溅四散,苍邺抬袖一挡,完完整整将水珠挡下,娄弦滴水未沾。
她有些诧异的看着苍邺。
伤成这样,竟有如此本事,还以为大妖只是个噱头,原先都是演给她看的?
见娄弦一副惊讶的表情,苍邺满足极了:“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
娄弦嘴角一抽,眼神不屑:“与我当初比起来,略逊色。”
这话可不是吹牛,娄弦风头正盛的时候,凭一手魄天炽火,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天地间就没有她畏惧的人。
只不过后来遭人背叛,着了姒地的道,丢了魄天炽火不说,体内的魂珠也大散,到底是比不了从前了。
听娄弦这么一说,苍邺来了兴趣:“哦?这么说来,弦弦还有更厉害的时候。”
“有多厉害?”
娄弦额角一跳:“我不是说——”
算了算了,他也没长耳朵,说了也不会听,只要自己把耳朵关起来,选择性听他说话就行。
不过一个称呼而已。
娄弦深呼吸一口,微笑看着他:“厉害到能红烧赤蛟,清蒸赤蛟,油焖赤蛟,爆炒也可以。”
丢下一句话,她自顾走了。
趁现在烛祁没爬上来,赶紧走。
正迈出一步,听见身后传来吐血的声音。
娄弦转头,见苍邺捂着胸口,还勉强对着她笑:“刚才,好像用力过猛了。”
放了几日心头血,又捱过毒发,再厉害一时间也不能做这么多事。
娄弦扶额,到底是朝他走了过去。
自己能解封,好歹也是托了他的福。
她将苍邺的胳膊扛在肩头,一手托住他的腰,慢慢带着他走。
苍邺嘴角还挂着血迹,却忍不住低头先去看娄弦。
他喜欢这样近距离看她。
娄弦的表情有些不情愿,可又不忍心,这样矛盾的表情叫苍邺忍不住想笑。
他悬着嘴角,不敢把全身重量压在娄弦身上。
虽然她平时总喊打喊杀,可到底是个姑娘,他架在娄弦身上,总觉得稍稍一用力就能将人压垮了。
毕竟这是第一个说要带他走的人。
苍邺抬了抬胳膊,减了重量,身体却自主朝她靠近了些。
察觉到身上的分量一轻,娄弦抬头,正对上苍邺注视她的眼睛。
她下意识朝后一仰,奇怪看着苍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这反应。
苍邺忽然低笑出声,抹了嘴角的血迹:“躲什么?”
躲?她躲了么?
娄弦轻嗤一声,扫了眼苍邺指腹处的血迹,想和他拉开距离:“别抹到我身上。”
苍邺将娄弦肩膀一环,将人拉了回来:“我是这种人?”
娄弦脱口而出:“你不是?”
苍邺也不反驳,只笑:“是是是。”
娄弦也不搭理他,自顾扛着他走。
当时真是鬼迷心窍了,竟然还要带他走,不过话都放出去了,待出了闇狴城,桥归桥,路归路,替她破封的恩情也算是还了。
娄弦心中念叨,忽听见上头传来气音。
苍邺不知何时正了神色,如春湖的水温润:“弦弦,你真好。”
娄弦原要反唇,又见苍邺说的认真,嘴角还悬着笑。
她滞了半晌,将话咽了下去,生硬道:“我也知道我好。”
……
……
拂琵等了娄弦许久,又不好进屋去看虞海绒,便回去收拾了东西。
她们来闇狴城本也没带什么,又提前带了些过去,眼下只装了一小包袱。
娄弦离开时脸色不算好,也不知道她和苍城主谈的怎么样了。
正纠结要不要过去看看,娄弦架着苍邺推门进来。
拂琵一惊。
苍邺的衣袍上染了血渍,胸口处晕开一团血花,整个人强撑在娄弦身上。
“这、这是怎么了?”拂琵站在原地想去帮忙,最后又将手收了回来。
桌上的包袱已收拾妥当,娄弦只道:“走吧,趁烛祁没有追过来。”
拂琵也不多问,赶忙点头。
这是动过手了呀。
她抓过桌上的包袱,忽又想起什么,欲言又止说:“虞姑娘那里,要不要……”
娄弦没有说话,转而是去看苍邺。
她们与虞海绒的交情说不上多深,走了也就走了,可苍邺不一样,不但有着从小养到大的情分,虞海绒还夹了其余复杂的情感。
娄弦等着苍邺做决定。
苍邺却笑的坦然,一副都放下的神态:“走吧。”
他去看虞海绒没有什么意义,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了,她想要的,苍邺给不了,只要知道她醒了,还平安,就足够了。
几人再没说什么,朝生门殿外走去。
苍邺虽受了伤,可好歹也是过去的城主,三个人畅行无阻,没有多事的人去拦他们。
待离开生门殿,娄弦撤下苍邺的胳膊,苍邺“嘶”了一声,满目哀怨看着娄弦。
娄弦视而不见,直奔主题:“你今后什么打算?”
苍邺理所应当:“不是跟你走吗?”
她说要带他走,回头还问他今后什么打算,这是要将他撇下啊。
娄弦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纠正了话说:“我是不忍看你做虞海绒的血囊,好心把你带离闇狴城,你跟着我不合适。”
苍邺气笑了:“怎么不合适?”
娄弦没有回答他的话,只道:“要我说,你赶紧再去求求柳式通,让他把你体内的毒虫清干净了,时不时发作一下,怪麻烦的。”
娄弦看了苍邺一眼,好心劝他。
话说完,准备各奔东西,一抬头,瞧见远处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娄弦诧异:“唐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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