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清一把扶住她没受伤的右臂，触手一片冰凉，还带着因强忍痛楚而产生的颤抖。“还能走吗？”
那女人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眩晕和剧痛，点了点头。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受伤的左臂不慎撞到旁边歪斜的装饰架，痛得她闷哼一声，身体一晃，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了俞清身上。
俞清被她带得一个趔趄，下意识地更紧地揽住了她的腰以稳住两人。
一股极淡的、类似雪松混合着冷冽檀香的气息萦绕鼻尖。
“别逞强，靠着我，我带你出去。”俞清蹙眉，语气上带着一丝不耐，但支撑着她的手臂却稳如磐石。
那女人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尴尬，但她一边点头，一边警惕地看向四周越来越多的袭击者和混乱的人群，指向一条相对隐蔽的撤退路线。
“这边！”
俞清一把抱住她，飞快地往安全区域移动。
二人选择了一间茶水间当做临时安全屋内，俞清迅速反锁房门，并用重物抵住。
她在柜子里翻找，幸运地找到了一瓶未开封的消毒水，转身时，却发现那女人正试图用牙配合右手，去撕扯自己左臂伤口处与布料粘连的衣袖，动作笨拙且牵扯到伤口，让她额头冷汗更密。
“别动。”俞清走过去，拍开她的手，语气带着命令。“我先做个简单的清创和包扎，不然你可能会失血过多。”
金属碎片造成的伤口颇深，皮肉外翻，鲜血不断渗出。
俞清话音刚落，就动作利落地直接撕下自己礼裙内衬的衬裙，那“刺啦”的布料撕裂声在狭小空间里格外清晰。
“忍着点。”
俞清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手下动作又快又准，带着一种经历过无数创伤处理后的熟练。
她注意到对方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绝非养尊处优之辈，那面盾牌也用得极有章法。
那女人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唇色因失血而苍白，但除了在酒精触及伤口时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外，并未发出任何痛呼。
她看向俞清，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多谢。”那女人开口，声音因忍痛而略显沙哑，“我是王储近卫，何毓。今夜之恩，何毓铭记。”
俞清包扎的动作未停，头也没抬：“俞清。你身手不错，就是运气差了点。”
何毓唇角极淡地勾了一下，“比不上俞小姐深藏不露。”
二人之间相互试探，并没有什么救命之恩的温情。
俞清打好最后一个结，直起身，想问獬豸的事情，一时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不过好在那股子气息没再虚弱，俞清想了想，生硬地说道：“注意安全，不管怎么样，也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再受伤了。”
何毓显然没想到俞清这么冷冷淡淡的外表，突然会说出这种关心的话，她难得地卡壳了一下，那股子掌控全场的威严变得有点呆萌，她下意识地、带着点没反应过来的懵然回了一句：“哦…知道了。多谢…关心？”
“没事。”俞清干巴巴地回应。
二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没有话说，茶水间外隐约还有骚动传来，更衬得屋内短暂的寂静有些微妙。
正在这时，何毓身上某个隐蔽的通讯器发出极其轻微的震动，她神色一凛，迅速查看，随即对俞清低声道：“接应的人到了，我们得离开这里。”
俞清点头，率先走到门边，谨慎地探查外面情况，旋即又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便想留个联系方式来日方在。
她还没开口，何毓忽然开口，“俞清。今晚的事，涉及王室安全，还请……”
“我没看见，也没听见。”俞清很上道地说道，“我只是个不小心被卷进来、运气不好又恰巧会点包扎的路人甲而已。”
何毓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第一次上扬出一个微笑的弧度，“加个联系方式，等这事过了，我请你吃饭。”
“行。”
等二人加上好友，何毓给出了更具体的指引。“过应急通道出去右转，第三个巷口，有我们的人。”
“好。”俞清应道，率先闪身而出，动作依旧敏捷警惕。
何毓紧随其后，在离开这间临时安全屋的刹那，她回头看了一眼地上那截被俞清撕下、沾染了两人血污的衬裙布料，目光微动。
王室医疗室内，御用医生团队刚刚为何毓处理完伤口，重新进行了更精细的缝合和包扎。
麻药的效果尚未完全褪去，她靠在柔软的枕垫上，脸色依旧苍白。
门被轻轻推开，二王子赫连琛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脚步都比平时急促了些。“小妹，伤得重不重？”
何毓或者该说是赫连毓，语气轻松，试图宽慰他。“没事，二哥，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
她顺手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墙壁内嵌的显示屏，“情况怎么样了？”
屏幕亮起，恰好是帝国官方电视台的紧急新闻直播，画面背景正是一片狼藉的皇家园林现场，漂亮的女主播面容肃穆，语气沉痛而饱含力量：
“……再次重申，帝国安全部门已初步判定，此次恶性恐怖袭击由极端组织‘白龙’策划并实施。该组织长期以来散布仇恨言论，煽动性别对立，其反社会、反人类的暴行令人发指，帝国上下绝不姑息！”
镜头切换，展示了被控制住的袭击现场，以及秩序之鞭成员巡逻的画面。
赫连毓皱了皱眉，“白龙最近太活跃了。”
“他们就是一群疯子！”赫连琛的声音里带着未散的后怕与压抑的愤怒，“这次分明是冲着我来的！”
“二哥最近还是减少公开露面为好。”赫连毓的视线仍停留在屏幕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能推的活动都推了。”
赫连琛微微一怔，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这次灯会你本应该不来的，临时改变主意，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赫连毓唇瓣微动，正要开口，却被电视里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声音打断：“女王陛下与王储殿下对此次事件表示极度愤慨与深切关注！我们坚信，在女王陛下的坚强领导下，任何企图破坏帝国稳定、撕裂社会团结的阴谋都不会得逞！帝国武装力量与执法部门有能力、也有决心捍卫每一位守法公民的安全与尊严！”
待这段官方声明播报完毕，赫连毓才将目光重新投向赫连琛，声音压得更低：“白龙背后必然有新的势力支持，否则不可能弄到这么精良的装备，计划还如此周密。而且，”她顿了顿，眸色渐深：“我总觉得，这次的手法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
“说不上来，这次袭击的风格，和他们以往的做法有些微妙的不同。我们的人至今还没能深入核心，还需要时间...”
“卧底的事...”赫连琛刚开口，医疗室的门便被推开。女王赫连明瑾与赫连玥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带着刚从发布会现场带来的肃穆气息。
作为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女王，时间似乎格外优待她，并未在她脸上留下过多沟壑，反而将岁月的沉淀淬炼成了一种超越容貌的、不容置疑的威仪。
她的面容轮廓清晰利落，继承了赫连家一脉相承的优秀骨相，颧骨微显，下颌线条紧致而分明，透着一股内敛的坚韧，一双凤目不怒自威，当被她注视时，会让人产生一种无所遁形的压迫感。
她并未穿着过于繁复的朝服，仅是一身剪裁极佳的深紫色立领长裙，唯一的装饰是胸前一枚造型古朴、镶嵌着深邃蓝宝石的凤凰胸针。
全身上下，再无多余缀饰，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磅礴气场。
“妈妈，姐姐。”赫连毓和赫连琛同时问候。
赫连明瑾的目光首先落在赫连毓受伤的手臂上，“伤情如何？”
“并无大碍，让您担心了。”
女王走近几步，看着女儿，语气听不出喜怒：“我记得，今晚没给秩序之鞭的领导权限，也没有授权你来负责这次灯会的安保，怎么你何时又干上了近卫的活计？”
她的目光扫过赫连毓沾着血迹的制服，“这身装束，倒是比宫装更衬你的性子。”
赫连玥在一旁立刻解释道：“母亲，毓儿已经和我解释过，她拿到密报实在紧迫，情急之下……”
女王抬手制止了赫连玥的话，目光依旧看着赫连毓：“从小到大，你便不是个安分的。嫌宫廷礼仪束缚，觉得王室高高在上不接地气，变着法地往外跑。去军校旁听，混进警队实习，甚至伪装成商队护卫跑去边境，这次更好，我都不知道你的消息渠道已经连接到白蛇组织内部了，还以身犯险，差点把命搭上！”
女王三个孩子，唯独赫连毓不同。
她太不同了，离经叛道、充满反叛和探索精神。
所以她也与传统王室成员不同，为了她的安全，并没有对公众曝光她的长相。
女王继续说道：“下个月就是你的成人礼，届时全帝国都会看清你的模样。可你现在是打算让子民们见识一位裹着绷带的新晋王女么？”
赫连毓垂下眼帘，唇色又白了几分：“我知错了。”
“母皇，”赫连琛适时上前，将一杯温茶递到女王手边，“幸亏毓儿及时应变，否则今晚的伤亡恐怕........”他刻意停顿，没有说下去。
女王接过茶盏，她凝视着赫连毓低垂的侧脸，终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初步审讯和线索指向，大部分袭击者，都来自西区的那个‘幸福巷’。”
幸福巷，帝都乃至整个帝国都臭名昭著的贫民窟之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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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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