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毒辣的午后,金穗王国工艺与行商之城青星城,其城门前排了长长的进城队伍。
里头有旅人,有来大批采买货物的权贵家臣队伍,当然,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大量商队。
多色的队伍旗帜在热风中飘扬,像随风浮动的闪亮浪花。
对重返过去的菲比,眼前这些熟悉却又陌生的光景,闪亮的不真实,不真实的让她时常怀疑自己是否还在做梦。
鼎沸人声随风阵阵吹了过来。
戴着暗色兜帽与面罩的菲比,远远看了眼那灿烂又熟悉的景象,便熟门熟路绕到偏远城墙暗角,发动自身重力异能,浮空攀上了城墙。
不过数秒,她就猫儿那般,于城墙之内无声落地,钻入了四通八达的巷弄之中。
此城是边防与商业重镇,没取得城门关卡文件就入城,一旦被巡卫抓到,必定是囚禁或是流放的下场。
菲比当然没有干净到能过城门的身份。
就算有,她一个十六岁少女孤身旅行,也是怎么看怎么可疑,索性跟前世一样翻墙入城,之后再让盟友到黑市,购买适合的通行证件。
背着几乎跟自己一样大的巨型行李,菲比很快窜到了间高大石造建筑后门,定定望着那深灰巨石砌成的宏伟商店建筑。
一路走来,可以看见深灰色石制墙映衬明亮橱窗,庄严、顶级又一板一眼,像极了它的经营者们。
她缓缓举起拳头,敲响了那厚实而朴素的铁造门扉。
铁造门扉厚重,却浮雕着漫地盛开野花的原野图样,丁点细节都不马虎。
这是盘石商会最大的杂货店铺,而盘石商会,是菲比前生里家一般的所在。
她的记忆,始于那让人又冷又饿的圣殿孤儿院,再来是战乱奔逃流离、被炽银帝国相中异能捉去死卫学校,后来跌跌撞撞出逃,终于与盘石商会的伙伴们相遇。
菲比与原生家庭老早断了缘份,虽曾在出逃战事路上遇见好心人收留,却没能有个好结果,还好,最终在盘石商会与眷族身上,找到了能让自己心灵长久栖身的真正家园。
该商会之于菲比就是如此特别的存在,前世与她一路相护相依。
他们目标一致,且并肩走过风雨。
在菲比魔族身分被揭穿后,明知道与魔女结盟往往死路一条,大部分商会同伴却表示,他们其实也是被炽银帝国通缉的存在,不愿离弃,要随菲比争那几乎不存在的得胜可能。
就是那样死心塌地到愚蠢的盟友。
如今重来一世,再度敲响他们门扉,是菲比深思后的选择。
只因为没有她,这个中型商会大约难以熬过日后的黄光灾变。
不与之结盟,盘石商会前路崎岖,且说不定一样被圣女那些人刁难暗害。
与之结盟,如今的她有了知晓明日的能力,盘石商会至少有丝机会,能跟着翻身。
再说,菲比穿越时空前虽被追杀,许多选择不参战、庇护平民的商会同伴们,还是改头换面在各地好好藏着,自给自足隐世而居。
那样的日子,比大部份战火中平民,好上不知多少倍。
只是,与盟友再度相逢、再次走上相仿昨日,依旧让菲比感觉鼻头微酸,心情复杂忐忑。
应门的中年仆役慢慢打开了门上小窗,风霜满布的脸孔皱眉望着她,没好气道:“客人不能从这里进来,请您从店门口进来。”
菲比咧嘴笑了,精确回答了商会暗语:“我带来了上好的丁香、翡翠、贝壳、大麦种子。”
仆役的表情没有变化,依旧紧锁着眉:“亦贩卖刀剑或枪枝吗?”
听到这句,菲比凑近门上小窗,摀着嘴型轻声道:“有的,但永远铭记追随大地女神的赤诚之心,日日祈祷万世和平。”
一如预料中的,门开了。
菲比跟随那变得恭敬的壮硕仆役,他们提着好质地的素雅煤油灯,迂回绕过多个长廊,最后,菲比被领入间精致舒适的会客房间。
“请帮我找欧玛……阁下,”差点说出欧玛姐的菲比,有些神色心虚补了句:“她应该在吧?”
“在的,请您在这等等。”
欧玛曾是位擅长伪装的间谍,后来当上盘石商会主管,暗面下同时还有许多身份与头衔,是菲比非常喜爱与信任的一位商会主管。
进到会客房间,那熟悉的布置风格,让菲比瞬间就感觉放心许多。
因为她知道,光凭自己知道商会暗号,还有背包里那些东西,就足以让自己的老盟友们疯狂,并将自己纳入盘石商会的保护伞之下。
欧玛这边,接到通报时,她正埋首于大量布料,分析着质量与价格。
听到仆役说明,从如海的多色布料样本里抬头,她挑眉有些吃惊:“有小女孩用暗号从后门进来,还指名见我?我可没这种预约,更没人提过有这件事啊?”
虽满心疑惑,欧玛还是挂上职业微笑,快步抵达了会客房间。
只是随从刚开门,他们便看见里头坐了个憔悴的怪异少女。
被自行启动的唱片机乐曲、浓郁的茶香,亦流泄而出,昭示着这位神秘访客的放松随意,把此处当自家似的。
她不只自己开了机器放音乐,还指定了高级茶叶,让人泡给她喝。
少女一头浅亚麻色及肩短发,五官清秀无害。
那双眼尾微微上钩的灰眸,为其模样添上了不少娇俏,只是此刻,那好颜色的相貌因旅途奔波而显得邋遢狼狈。
黑眼圈深的跟失眠患者似的,神情也有些浮躁稚气,头发看起来脏兮兮的,可是其脱下斗篷后腰间所系磨损刀具与枪械,却能看出其身经百战。
欧玛本以为,此少女是商会成员迷路子女前来投靠之类,现在一看,却觉得应该不是。
带着礼貌浅笑,她在少女面前坐下,温温招呼道:“我是欧玛,请问怎么称呼?找我又有什么事呢?”
见欧玛本人真的来了,后面护卫也都是可信的老面孔,菲比眨眨眼,目不转睛贪婪的望着欧玛许久,才柔声回答:“我是菲比,流浪佣兵兼行商,金穗王国平民,带了贵商会绝对会有兴趣的商品。”
说着,在眼前数双狐疑成人目光中,她从巨大背包拿出了多个手掌大木瓶,算一算,这些质量粗糙、脏兮兮的深褐色木瓶总共十多个。
“这是黄眼热的治疗药。”菲比平静说道。
毫不意外的,她看见了在场所有人眼中的惊愕与猜疑,那并不是普通的震慑,而是彷若被壮汉拿重锤狠狠击中般的思考停止。
欧玛甚至坐直了身体,眼都忘了眨。
黄眼热是什么?
是举世闻名的、令人绝望的致命传染病。
近年,炽银帝国好不容易研发出了治疗药物,可是那以满世界殖民弱国闻名的强大帝国,却将药方列为机密,只愿将解药重金出售,药方完全不愿公布。
至于原因,所有人都知道,因为炽银帝国打从心底相信进化论,信仰适者生存,弱汰强存。
强者研发出的药物,自然要弱者付出高昂代价取得了。
这让人恨透的冷血帝国,不只殖民了菲比母国金穗王国南方土地,还在殖民地开出了天价贩卖此药物。
百姓们只能带着财宝,倾家荡产来换,不然就得以多年劳役甚至是为奴,才能换购。
在菲比的上辈子,她24岁那年,也就是8年后,母国才恢复了部份元气,想办法拿到了药方、大量制造与贩卖。
但这么多年里,无疑已经死去了成千上万的无助人口了。
“妳开价多少?”欧玛问道。
此刻的她目光灼灼,那双眼眸看都不看菲比,只是直直望着木瓶,几乎要望出了血丝。
现下只要是商人,甚至只要是人,都会对黄眼病解药有巨大兴趣,而且菲比带着盘石商会暗号前来,药品为真的机率非常高。
但菲比理解,欧玛眼中那炽热光芒,不只是因为看见买卖利益,还有更多东西。
上一世,欧玛相依为命的唯一妹妹,就是在今年底死于黄眼热。
欧玛竭尽所能,好不容易四处借了好大一笔钱,怀抱着能与手足继续并肩老去的希望,去南方殖民地城市买药,最后还是却因为药物太抢手缺货,没能救到妹妹的命。
跟欧玛有类似遭遇的人,数以万计。
“我这里不只有药,还有药方,你们可以先拿着这些药去确认真假……”
欧玛眼神凌厉的打断菲比:“如果药方是真,妳想要什么?”
看着连分秒都等不下去的欧玛,菲比蹙眉只觉心痛,快速答出心中准备好的答案:“我想要加入盘石商会,想要你们的人脉与保护,至于药物开价,我只要50金币及今后利润的百分之五。”
“不,我们要给您200金币,并愿意答应您的条件。”欧玛斩钉截铁道。
“这样呀……但我独身一人那么多钱不安全,就先放你们那,需要再跟你们连利息取。”
只不过,应该不会有需要向你们拿钱的时候,因为今后需要花钱请你们帮我做事的机会,可多了,菲比默默在心中想着。
不欠你们巨额债务就不错了。
在她签写合约与入会数据时,药物与药方快速的被取走,欧玛亦不断与身边执事、护卫窃窃私语,表情激动,就连那头蓬松蜷曲的棕发也神采飞扬起来。
前辈子总在妹妹忌日酒醉痛哭的欧玛,跟眼前意气风发满面希望的欧玛,真是大不相同。
菲比忍不住眼光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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