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怎么走也走不完，一路向下，黑暗中像是通向地狱的道路。
一片沉默后，莉莉丝无端地指责恶魔：“你长眼睛了吗？”
巴菲罗斯不明所以地瞪大了眼，撇嘴委屈道：“长了啊，还有黑暗呢，都是我的眼睛。”
这么说，自己岂不是被恶魔的眼睛包裹了？
莉莉丝忍不住开始想象，密密麻麻的、闪着光的血红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她。巴菲罗斯就总是这样不发一言地凝视着她，莉莉丝被盯毛了，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他，对方才大梦初醒似的移开视线。
莉莉丝打个寒战，面露嫌弃，噫，好恶心，听起来对人的精神状态不太友好呢。
不对！莉莉丝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被恶魔转移了话题，连忙把眼睛什么的推出自己的脑袋。
“我是说，你应该牵着我，”莉莉丝很没好气地伸出一只手，“这么黑，我怎么看得到台阶？”
见恶魔呆愣，莉莉丝没劲地喊着：“算了算了！说也没用。”
女巫悬在半空的手顺势拽上了他的衣袖。
没有温度传来，巴菲罗斯庆幸之余又有点怅然若失。
两人的步频并不统一，恶魔时快时慢，每当他落后或超出半个身位时，女巫的手像一条绳子毫不留情地把他拽回女巫身边。三番五次后，巴菲罗斯自觉无比狼狈，烦躁之意窜上心头。
巴菲罗斯有些恼火，凭什么自己要按女巫的步频来？凭什么不是女巫去迁就他呢？
他用力，想撇开袖子，莉莉丝顺着力道撞到他身上。
恶魔已经想好托辞了，比如是你看不清脚底、自己绊自己，他好心想扶她却没想到她自己不领情。
几秒过去，只是一阵安静。
巴菲罗斯疑惑地眨眨眼，怎么回事？女巫向来是得理不饶人的，怎么今天转了性？
莉莉丝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嘴巴张大却由于恐惧发不出半分声响。
一道乳白色的影子静止着，像一个幽灵，拦在他们面前。它在这里看了多久？它会不会下一秒就暴起，还是飘到上空？不，莉莉丝忍不住弯了一下嘴角，她绝没有吐槽温莫姐姐的意思。
自诩为两人组中的智力天花板，莉莉丝认为，这时候该推武力天花板上去对付它。
“只是个雕像。”巴菲罗斯平静的声音响起。
提起的心猛然坠地，一阵凉意迅速由心脏蔓延到四肢，又从末端指尖消解。莉莉丝打着哆嗦吐槽道：“谁谁谁这么有病，搞个幽灵雕像放这？”
“还有谁？”巴菲罗斯丝毫不意外地撇撇嘴，“当然是那个面具人呗。早说过光明阵营这群道貌岸然的，没一个好东西。”
面具人是什么鬼？莉莉丝有点想笑，这什么奇怪的称呼。
虽然她承认神父是有点万年面瘫的意思吧，总是一副温和的笑脸。该死，莉莉丝紧抿着嘴不笑出声，巴菲罗斯之前有这么毒舌吗？
恶魔拉着女巫的手，细细地感受一层浇铸的乳白石膏下空无一物的黑暗。这雕塑只有一个外壳，莉莉丝大为震惊，这就好像人只有衣服但没有肉身。
神父为什么要放这样一个幽灵雕像在这里？是想说人除了肉身其实不剩什么吗？还是说人的衣袍下其实空无一物呢？
那人还剩什么呢？
这个念头在莉莉丝的大脑里刚冒出来，下一秒手上的灵魂契约灼热一瞬，巴菲罗斯牵着莉莉丝的手向前走去。
莉莉丝睁大了眼睛，心脏擅自奔跑起来。两人相链接的手上，契约法阵交缠。莉莉丝觉得它们也许在闪烁，没来由地，她觉得女巫和恶魔的手牵在一起，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莉莉丝走得有点不耐烦，开口制止：“停一下，这台阶怎么这么长？他自己也走这么远？”
恶魔不屑：“他那么大年纪再不走就没得可走了。”
但这不对吧，教堂有这么深吗？莉莉丝没有说出口，还是向前走去。
因为她一转头，乳白色的雕像如背后灵一般，紧紧地跟着他们。
巴菲罗斯感觉自己像鲨鱼一样，血腥气近在咫尺，却无从探寻，只能漫无目的地走下去。
当女巫和恶魔还在黑夜里摸索时，神父伸手去推门，指尖还未触到门板，门就自己开了。
告解室猛地亮起来，在黑暗中孤独地发着光。
柔和的光线洒落，神父陡削的脸上阴影重重。帘子已经被拉开，光延伸到内室，没有任何阻隔地钻进向下的黑暗中。
巴菲罗斯猛地僵住，有光，四面八方的光包裹着他，丝丝缕缕地瓦解着黑暗。
但恶魔的气息越发浓重，空气中的浓度几乎能勾勒出一个实体来。
一片漆黑中，同类的呼唤硬生生地开辟出一条通路来。
巴菲罗斯着迷似的，用加快的脚步回应着。
莉莉丝确信这很不对劲，恶魔显然陷入了一种狂热状态，根本听不见她在叫他停下。但她也无法独自返回，转头看了看一片漆黑的来时路，咬咬牙跟了上去。
视野逐渐明朗起来。莉莉丝惊呼，是光！
恢复视觉后，听觉也一并恢复，在黑暗中莉莉丝总感觉巴菲罗斯在喃喃自语，但又听不清，问他也不答话。她把恶魔的异常归结为，眼睛太多，感官处理不过来了。
令人心惊的吼声传来，巴菲罗斯反而更加兴奋。嗜血、暴虐的本能在一瞬之间复苏，控制他朝着光亮处前进。
这太诡异了，莉莉丝忧心忡忡，被视为邪恶化身的恶魔在光明圣地这么如鱼得水，这能说明什么呢？是神父有点邪恶了，还是恶魔有点正义了？哪种情况都很危险啊。
光线停在了烛台上，千盏百盏蜡烛安静地燃烧着，照亮了对面牢笼里的一群恶魔。
先前嘶吼的恶魔瑟瑟发抖，弱肉强食的本能让他们瑟缩着，翻愣着只有眼白的眼睛。
莉莉丝立住，直面黑压压的邪恶生物。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思索着如何实现先前的计划，现在是个好时机吗？
很显然不是，牢笼似乎并没有钥匙，先前他们认为的，神父与恶魔合作似乎并不成立。看吧，这群东西比巴菲罗斯还要蠢一个巴菲罗斯，神父应该只是单纯关押着这群恶魔。那怎么放出来他们去捣乱呢？女巫陷入了沉思。
这群恶魔身上缠绕着锁链，泛着不详的黑气，所有锁链束在一起通往不知名的地方。
饥饿的**吞噬了巴菲罗斯，他抬手，要拥抱对面的同类似的，吸收着不断壮大的黑气。一丝莫名的熟悉感涌上恶魔的心头，但力量、本源、**这些在人类社会被压抑许久的东西一股脑泛上来，把巴菲罗斯不甚清醒的头脑包围起来，逼迫他屈服。
巴菲罗斯用最后一丝理智试图与对面的恶魔对话，但牢笼里的同类更像是未开化的兽类，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吼叫，根本无法交流。
巴菲罗斯有点焦躁，力量的回归让他的手蠢蠢欲动。他的内心在叫嚣着，它们不是你的同类，它们甚至都不会对话，杀了它们，力量将为你所有。
对面恶魔更加瑟瑟发抖，可怜地呜咽着。他们知道，这是强者大开杀戒的前兆。
果不其然，巴菲罗斯抬手，毁灭性的力量从掌心迸出，在瞬息之间抹杀了一个同类。爆开的黑雾被巴菲罗斯如漩涡般尽数吸进去。
莉莉丝从沉思中惊醒，吓了一跳。她对这些黑气和锁链一无所知，但恶魔血色渐深的眼底让她直呼大事不好，巴菲罗斯马上就要失控了。
女巫立刻冲上去制止恶魔，口袋内的缩小法杖再次派上用场。她像对待一条护食的狗一样，猛击巴菲罗斯的脑袋，力道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刚才仿佛孕育着雷暴的黑气转瞬间化为轻柔的雾气，缠绕着巴菲罗斯，试探性地把自己塞进去。但巴菲罗斯只是难以置信地咳嗽两声，喷出一股黑气，扑灭一大片蜡烛。
这下什么力量**的都被砸出恶魔的脑子，巴菲罗斯的理智久违地回归了。
巴菲罗斯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莉莉丝，一根手指委屈地指向对面的恶魔：“为什么阻止我？这可是大补啊。”
莉莉丝气不打一处来：“没人盯着你就乱吃东西，你是狗吗，巴菲罗斯。而且，人家恶魔怎么你了，都是恶魔，人家就没有生存的权利吗？你都吃了我还怎么放他们出去捣乱？”
巴菲罗斯这才放下心来，还以为莉莉丝真生气了，原来是担心计划失败。
想通这一点，恶魔这才一脸神气地开口：“放心，我有分寸，这和神殿里一模一样。我怀疑天使身上的锁链和黑气跟这有关。”
莉莉丝警觉地盯着巴菲罗斯的神情，咬牙切齿道：“神殿？原来你在神殿里早就乱吃过这东西，怪不得回来之后变傻了一万倍！”
恶魔委屈：“什么乱吃，我不是跟你说过吗，那是我的力量！”
女巫面无表情道：“现在，巴菲罗斯，记忆共享，我要原原本本知道神殿里发生的一切，包括你做了什么。”
巴菲罗斯视线飘忽不定，业务不熟练的恶魔还在记忆里翻找怎么共享记忆。
莉莉丝的视线停留在排排蜡烛上，这和白天所见的、由信徒供奉的那些一模一样。她心中划过一丝不忍，这样的信仰值得吗？他们知道自己花钱供来的蜡烛专门用来照亮这群邪恶生物吗？枯枝般的手臂再次出现在脑海里，她没有干涉，任由那手臂一遍一遍地点亮蜡烛，
教堂外，莱欧咬牙切齿地紧盯着瑟希，用眼神示意：你不是说不会再被抓到了吗？
瑟希一摊手。
莱欧又努努嘴示意道：他们呢？
瑟希一耸肩。
莱欧痛苦闭眼。
杀了他吧，怎么烂摊子都要他来收拾啊。
金发骑士发泄般地一撩头发，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容：“让我来上报吧，毕竟我对这个流程最熟悉。”
后面的长袍人没有任何回应。
莱欧有点心里发毛，这群黑袍子在黑夜里飘来飘去，大半夜的真是瘆人啊。不过还好他有大杀招！莱欧为自己鼓劲，莱欧，你可以的，不要害怕，加油。
莱欧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暴喝一声：“让我上报神父！这可是公主的信物，谁敢不从？”
黑夜里一枚带着花香的精致首饰熠熠闪光，亮瞎众人双眼。
瑟希愣了一下，发出惊天爆笑，火红的头发一前一后地摆动着。
“哈哈哈哈、莱欧，你真是豁出去了啊哈哈哈哈哈、”
长袍人默许地让出一条路来，见此信物如见王室成员，王权岂是他们这些普通教徒可以对抗的呢？再说，这种信物，说不定以后骑士长就成公主夫了呢。
骑士的脸通红，手里紧攥着那枚首饰。他不住地忏悔着，对不起公主，我知道你对我有意思，但你先别有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会解释的。
瑟希揶揄的眼神紧随其后，嘴里“唉呀唉呀”地叹息着，见莱欧转身警告的眼神，熟视无睹地继续：“唉呀我们的小莉莉丝怎么办好呢，恶魔是个傻的，骑士是个花心的，不如和我一起吧。”
“瑟希！”
“哎呀开玩笑罢了。”
莱欧又回到了教堂门口，守夜人苍老的面容似笑非笑，什么都没问就放行了。
黑暗中告解室的光亮着。
莱欧和瑟希对视一眼，面色凝重起来。
来晚了，写到剧情点了，好卡。
最近不是听完荒原狼又开始听悉达多了嘛，我发现自己对于宗教浅薄的认知并不足以支撑这篇小说的内容。我的认知仅仅来源于我知道的人、我见过的教堂还有课本上几笔带过的历史，但刻画神父和教徒这些触及到权力的形象就有点不够用了。神父必然最初是怀有信仰的，这种信仰几乎是要求信众献上一切、超脱世俗的，所以最初他与权力的分割应该是清晰的，但是是什么让他发生了转变呢？或者说是作为一个虔诚的信徒，发现了信仰的漏洞是可怕的，我几乎立刻想到了死亡。对于死亡的恐惧似乎在任何宗教里都没有完美的解释，虽然可能都倡导今生转世等等，但一个很普遍的认知就是人死不能复生，这个矛盾几乎是不可调和也无法解释的，所以对于死亡的恐惧或由此衍生出的对于未知的恐惧可能是驱使神父变化的根源。
呜呜呜下一本书一定先做好功课，写完完整的大纲再写，不然边写边想好痛苦，每天都在猜他们之间的故事还有后续会怎么做。最后我们一起默念，这是本轻松的小说，所有的都会隐在情节之下。
以及这个破班终于上完了，我真的要吐血了，今天是last day给我派了一堆活，下班前20分钟给我一个新活让我搞完，赶紧拜拜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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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三路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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