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
墨今安亦如往常在厨房守着药炉,她望着烧着正旺的火苗,心里也在期许希望兄长的病能早日好起来,也希望墨家的日子如同这火苗般旺。她刚把药罐从灶上提下来,就听见院外传来丫鬟孟秋带着哭腔的说话声。
她稳稳的将药倒在碗里,随后端着药碗出去,正撞见周婆婆安慰着哭泣的孟秋,嘴里还骂骂咧咧:“一群没良心的东西,救命的药材也要坐地起价,还这么羞辱人!”说罢,周婆婆就撸起袖子,往外去打算讨个公道回来,孟秋紧紧拉着周婆婆劝她不要冲动。
墨今安看到这一幕便走上前去,周婆婆二人并未看到身后的墨今安。
“怎么了孟秋,发生了什么事。”墨今安还在想什么事让周婆婆生这么大的气。
孟秋听到自家小姐喊自己,没注意一个踉跄跟周婆婆一起摔在地上,墨今安将手中的药碗赶忙放在院内的石桌上,快步上前将二人扶起来。
墨今安扶起孟秋时注意到了她泛红的脸颊,和闪着泪光的眼睛,心里瞬时明白了孟秋定是让人欺负了。墨今安自幼与孟秋和仲月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她心疼的想摸一下孟秋的脸。
孟秋见状别过脸去,她实在不忍心让小姐为自己担心,牵扯着笑脸对墨今安说道:“没事的小姐,我是不小心摔倒了。”
“什么情况能摔成这样,孟秋你实话实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墨今安一时被孟秋拙劣的谎言气笑了。
孟秋看到自家小姐板着脸只好怯声说:“小姐您半天吩咐奴婢去善济堂给少爷拿药,奴婢去时刘大夫出去看诊了,店内管事的是他侄子,平时少爷的药今日去拿价格居然两倍不止,我与他争辩,却被他直接打了一耳光。”
墨今安见她支支吾吾的不敢往下说,就示意她接着说下去,她知道刘大夫是个好人,但是她对他那个所谓的侄子没有什么了解。
“他还说整个南城谁不知道少爷是个病秧子,吃了那么久的药还没好就......就不该白白浪费那么好的药,早日转世才是良策。蒲柳那孩子帮我说话还挨了一脚,看样子也伤的不轻。”
孟秋抽泣着说完刚刚调整好的情绪又上来了,泪如雨下周婆婆听的心疼连忙用手绢帮她擦着泪水。
墨今安听到孟秋这样说,谅是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气愤不已。
“墨家地位是比不上从前,但是也不见的是任人欺辱的。”自从祖父告老还乡,这种羞辱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无论如何她咽不下这口气。
墨今安扫了一眼桌子上煎好的药,便对着周婆婆吩咐。
“周婆婆麻烦你帮药送去给兄长,我去去就回。”
无论是为了拿药还是因为那番言论,墨今安都打算去一趟药铺。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从孟秋手里接过钱袋子,气冲冲的往门外走去,只留给二人一个清瘦又坚韧的背影。
周婆婆望着自己小姐的背影,忍不住一阵心疼,墨今安是她一手带大,老太爷年事已高,夫人少爷又是体弱多病,偌大的府邸全靠小姐一人撑着,想着想着眼角不经意就流出了泪水。
墨今安一路上都在想在孟秋的话,她虽不常外出,但是前往药铺的路记得一直都很清楚,祖父也曾夸过她的记性比寻常人好。没多久就到了善济堂,她站在门口望了望那块匾想到孟秋的遭遇只觉得讽刺。
墨今安气势汹汹的走进药铺,刘虎便注意到了她,他眼前一亮只见眼前女子,身形偏清瘦,眉眼细长带几分英气,不施粉黛却肤色偏白,身着素色长裙,发髻仅用白玉发簪固定,黑发如墨分出一缕秀发在胸前,气质不凡。
刘虎看到墨今安不以为意以为又来了一位好欺辱的闺阁女子,便吊儿郎当的向墨今安走去,墨今安看他走来还没开口,他就歪嘴笑道:“小娘子这是拿什么药啊,药方给我,哥哥我啊帮你好好看看,有什么病呀我也能医。
墨今安侧身避开,将药方护在胸前,抬眸时眼底已没了平日的温和:“敢问阁下,这药材定价需报官府备案,不得随意哄抬。昨日三百文,今日七百文,善济堂这是要违律不成?”
刘虎脸色一变,听到她的话收起了刚刚的嘴脸:“哪来的丫头,竟来我善济堂闹事,当你刘爷爷我是吃素的吗!”墨今安不退反进,将手里的方子拿了出来。
“这方子上的当归、党参,如今都涨了价,一口价七百文,少一文都不卖。这是您刚刚对我丫鬟说的话,昨日来问时还只要三百文,不过一夜竟涨了近一倍。”
刘虎再傻也听出来了,她是刚刚那位小娘子的主人:“有钱你就拿,没钱你就滚,实在不行小爷我善心大发一下,连你同刚刚的小娘子一起收了,这善济堂的药材随你们取。”
墨今安听到他的话看到他那副令人恶心的嘴脸,直觉让人作呕,她指尖指向药肆门外悬挂的“悬壶济世”匾额,声音清亮得让周围拿药的看客都静了下来:“匾额上写着‘济世’,你行事却如此霸道,莫非是觉得我们百姓好欺?今日你们若不按原价售药,我便去府衙递状,看看官府是护着百姓,还是护着你们这些囤积肆意抬价的奸商!”
她本就生得清秀,此刻脊背挺直,目光灼灼,说话声线偏柔却不怯懦,倒让刘虎那地痞僵在原地。周围看客也纷纷附和,一旁的药童见状,只好上前打破僵局:“墨小姐您消消气,刘大夫今日出去看诊了,刘公子今日帮忙看一日店铺,对药材价格不甚了解,小的这就去给您拿药。”
药童屈身向前,墨今安不忍心为难他,便把药方抵到他的手中。
“麻烦你了。”
墨今安为了不打扰其他人看病拿药,往旁边站了站,丝毫不在意他人打量的眼光,可耳边却听到他人不断的非议。
“那就是墨家大小姐,听说他们家老太爷犯了错事,十几年前搬过来的,连儿子都是人害死的。”
“可不是嘛,听说墨老太爷年事已高,墨家夫人少爷都是病秧子。”
“依我看啊,说不定是她家在外面当官作孽,才落得这般下场,指不定还藏着什么龌龊事呢!“你们不知吗?墨老太爷可是当朝唯一一位连中三元之人,你们这么非议也不怕.......”
三人极力压低声音,还是被一旁的墨今安听到。说话的也是前来拿药的病人,眼神打量着墨今安满是鄙夷与幸灾乐祸。墨今安听到后握着的指尖微微收紧,她今日抓药不想竟撞见这等非议,几人竟然敢议论父亲的离世,平日都是孟秋,仲月出来拿药,可想她们都受了多少委屈。
她实在听不下去直接上前一步走到那三人面前还没做什么,三人便惊的忽后退一步靠在药材柜上,她直接嗤笑出声:“我以为有几分胆量敢公然编排这些话,没想到就这点胆量啊,也不过如此。几人信誓旦旦说的模样像是自家事情一样,也不怕出门被风刮走舌头。”
说完便潇洒转身不想与他们过多计较,不一会就看到药童就拿着包好的药材走来,墨今安看他一走一拐的样子,就知道他在后面没少受刘虎那个地痞欺负。
“刚刚的事情多谢。”
墨今安接过抓好的药,转身时不忘朝刘虎扫了一眼,眼底的冷意让他悻悻地缩了缩脖子。她快步走出药铺,不愿在此多留,阳光落在她单薄的肩上,似镀上了一层不可欺的锋芒。
刚刚三人看她的样子便收了声,等她走后便游议论了起来,刘虎自是咽不下刚刚那口气,黄毛丫头竟当众让他难堪,直接凑近听三人嘀咕,心中顿时想起一个想法嘴角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墨今安走出药铺,春风轻轻拂起她素色的裙角,她抬头望向天,眼底虽有落寞,却很快燃起一点光芒——今日这番非议,更让她笃定,要早日重振家业,让那些轻视墨家的人,再也不敢妄议半句。
墨府内。
周婆婆刚推进门身后就传来一道男声。
“阿满人呢?怎么熬了半天药,不见人影了。”
只见一位身着月白锦袍的少年,半靠在铺着软垫的墨椅上,膝头盖着层薄绒毯,一手搭在扶手上,指尖苍白得几乎透明,另一只手正握着卷书,却许久未翻动一页。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松松束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些许眉眼。此人正是墨今安的同胞哥哥——墨攸宁,是墨老太爷取的“君子攸宁”。
周婆婆将药轻放在少年面前,连忙回道:“小姐听说木头从外面带回来了一只野鸡,忙着给少爷你炖鸡汤补身体呢。”
“孟秋那丫头呢,平日叽叽喳喳的,今日怎么那么安静。”墨攸宁轻咳了两声。
“出去帮少爷拿药去了,可能被街上什么稀奇的东西绊住脚了,一时回来的晚。”
仲月连忙起身将绒毯往上给墨攸宁盖了盖,周婆婆不敢让墨攸宁知道刚刚事情,只好转移话题,说罢就连忙出去生怕自己说漏嘴。
“虽是开春了,少爷你也要多多注意身体,放暖些,这样才好的快些。”
仲月端起药碗,试下温度适宜找个合适的位置一勺一勺的将药送到墨攸宁嘴边。
墨攸宁听到仲月的话,低头笑了笑,自己的身子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只是不想再让祖父妹妹担心,他是什么都不说的。
“仲月你去忙吧,我看会书,总是让你在我身边伺候着怪闷得。”
“那里会闷,少爷您那么有学问听您说书里的故事是怎么都听不够的。”说这些话的时候墨攸宁仿佛看到了她眼里的星星。
仲月起身将窗户打开,闪了一条缝隙,生怕风大吹倒了墨攸宁这个“病美人”。她看着墨攸宁的背影,无数次希望少爷的身体能够好起来。
墨攸宁看着院中的竹子,长出新的嫩叶,充满生机,让人不胜欢喜。他想到了墨老太爷说的那句‘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墨’。
孟秋在房间里待的坐立难安,实在担心自家小姐受委屈,便起身向门口走去,正好撞见回来的墨今安。孟秋看到小姐就泪眼婆娑,反复打量自家小姐,怕她也像自己般受欺负。
墨今安看她这副模样,抬手拭去孟秋的眼泪,声音虽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从前我总想着安稳度日就好,可今日才知,弱不禁风的安稳,不过是任人宰割的借口。孟秋,从今日委屈你了,往后的日子我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属于咱们墨府的满门荣耀,我会一点一点,全都拿回来。”
初春的竹叶落在她肩头,她拉着孟秋往里走,望向院墙之外的方向,眼底的黯淡彻底褪去,只剩一片清亮的倔强。她望着院内的竹子,一节一节的往生升,她想做人也需像竹子般,坚韧不拔,志不屈服。
“祖父跟孙伯前些日子来信不是说今日到吗,怎么还不见他们?”
“可能是路上有事耽搁了,小姐不必担心,我这就让木头去城门口接接。”
孟秋接过药边走边说道,墨攸宁看着满院的竹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朝着里面的院子走去:“孟秋,木头早上不是带回来了一只野鸡吗,你看看院子那些春笋冒芽,挖些帮哥哥炖汤用。”
孟秋看到自家小姐没什么大碍便放下心来,等她从厨房拿工具出来早已不见墨今安的身影,只好自己在院中寻找起来。
墨今安走到后院整理了一下情绪推开房门,只见一妇人坐在长椅上,低头绣着帕子,抬头看到墨今安进来之后就笑着招手喊她过来。
墨今安走过去,头靠在母亲膝上。
“阿满今日是受什么委屈了吗?脸色这般不好。”
“没有母亲,阿满只是担心你跟哥哥的身体,想多陪陪你。”
柳意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摸摸墨今安的头,心里暖暖的。对于女儿她是有愧疚的,拼命生下双子,儿子身体不好让她费劲心力,平日对女儿多有疏忽。她是了解自己女儿的,受了委屈或者是有什么不满就喜欢来她这里小坐一会,幼时就这样。
“阿满不必担心,看母亲给你绣的手帕,你可喜欢。”
柳意拿起刚绣好的手帕交到墨今安手中,上面绣着竹叶还有一个满字,墨今安拿到手里刚刚的阴霾一扫而空。
“喜欢,我就知道母亲最疼阿满了。”
柳意低头满面慈爱的看着面前的女儿,自己的孩子总归是了解喜好。母女二人还未温存多久,孟秋便高兴的推门喊道。
“小姐小姐,老太爷他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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