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拼命回想抱着《大兴律》时那微弱却真实的温暖,回想律法条文带来的秩序感,回想她刚刚捕捉到的、关于“顾家”的那一丝线索!
那些属于“顾沁月”的、真实的、未被系统完全掌控的部分,在她脑海中激烈冲撞。
或许是她的抗争起了作用,或许是“顾家”这个信息确实触及了这个世界更底层的设定,那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开始如同潮水般退去。
光线、声音、触感……一点点重新回归。
顾沁月腿一软,踉跄一步扶住了桌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惨白如纸,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感官剥夺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却让她体会到了比死亡更可怕的滋味。
【惩罚结束。再次警告,请宿主恪守本分。】
系统冰冷地丢下最后通牒,再次陷入沉寂。
顾沁月撑着桌子,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夕阳的余晖刺痛了她刚刚恢复视觉的眼睛,却让她感到一种近乎落泪的庆幸。
她还活着,还能看,还能听。
系统越是想掩盖,越是证明“顾家”这条线索的重要性!
她绝对不会放弃这条线索的。
等缓过来后,她叫来秋杏。
秋杏进来,看到顾沁月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姑娘,您怎么了?”
“我没事。”顾沁月摆摆手,压低声音,“告诉你表姐,不用急着打听了。让她……多留心外院往来的帖子、礼单,特别是与南边有关的,若有异常,记在心里就好。”
她不能再莽撞地试探了。
系统盯着,王氏也盯着。
她需要更隐蔽、更耐心的方式。
秋杏似懂非懂,但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感官剥夺的余威让顾沁月在接下来的一天里都有些精神恍惚,看东西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声音也时远时近。
她强迫自己按时吃饭、喝药,大部分时间则沉默地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大兴律》粗糙的书页边缘。
春桃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看到顾沁月失神的样子,忍不住小声对旁边的秋杏嘀咕:“姑娘这是怎么了?从昨儿个起就魂不守舍的,问什么都不说,别是魇着了吧?”
秋杏胆子更小,紧张地搓着衣角:“会不会是脖子上的伤……伤了元气?要不要再请大夫来看看?”
“我没事。”
顾沁月突然出声,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清晰地将两个小丫头的窃窃私语打断。
她转过头,勉强笑了笑,“只是有些乏了,歇歇就好。你们不用管我,各自忙去吧。”
春桃和秋杏对视一眼,不敢再多言,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顾沁月没有解释。
她知道,真正的威胁来自那个无形的系统。
它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她的意识深处,随时可能再次亮出毒牙。
她必须找到对付它的方法。
几天后,当她的感官终于彻底恢复正常时,她对这座镇远侯府、对王氏、甚至对那位未曾谋面的世子陆锦恒,都有了更立体的认知。
陆锦恒,并非纯粹的草包纨绔,在朝堂上颇有建树,极其看重侯府声誉和自身权势。
这一点,或许可以利用。
这日午后,顾沁月正对着一份记载去岁江南丝绸产量的《邸报》出神,系统冰冷的声音再次不期而至:
【检测到宿主积分持续为负,且无回归主线意愿。启动积分负值惩罚:记忆紊乱。随机屏蔽或混淆宿主部分非关键记忆,直至积分回转正数。】
顾沁月心中一凛!记忆?!
她立刻集中全部精神,死死守住自己的意识核心!
一股混乱的、带着强烈干扰性的信息流试图涌入她的脑海。
【你是顾沁月,你深爱世子陆锦恒,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王氏夫人是宽厚的主母,你要敬她爱她……被打被骂都是你的错,你要忍耐……等待世子的垂怜……】
“滚出去!”
顾沁月在脑海中怒吼,她用尽全力回想真实的、尖锐的痛苦和愤怒!
不知过了多久,那混乱的潮流终于缓缓退去。
顾沁月浑身脱力地靠在榻上,迅速检视自己的记忆。
大部分都还在……但是……她发现自己想不起大学室友的名字了,关于现代社会中某个流行综艺的具体细节也变得模糊不清……
系统屏蔽了她部分属于“现代顾沁月”的、看似无关紧要的记忆!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这次是室友的名字和综艺细节,下次呢?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秋杏。”她的声音因刚才的对抗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秋杏连忙进来,看到顾沁月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的冷汗,吓了一跳:“姑娘,您……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顾沁月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看向她,“告诉你表姐周娘子,我想知道,世子回府的具体路线和时间,越详细越好。”
秋杏惊得瞪大了眼睛,声音都变了调:“姑娘!您、您打听这个做什么?这要是让夫人知道……”
“所以,要让你表姐小心,务必不着痕迹。”
顾沁月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只需告诉她,此事关乎我能否在这府里活下去,也关乎……你们跟着我,是福是祸。”
秋杏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但看到顾沁月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最终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奴婢……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把话带到。”
【警告!宿主行为极度偏离!严重威胁主线稳定性!积分-500!当前积分:-2100!】
系统的警告声尖锐刺耳。
顾沁月却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仿佛在回应那无形的存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扣吧,看看是你先抹掉我的记忆,还是我先撕烂你这该死的剧本。”
三日后,午时将近。
朱雀大街果然热闹非凡,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镇远侯府世子办差归来,虽未刻意张扬,但那整齐的护卫和显赫的仪仗,依旧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顾沁月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素色衣裙,未施粉黛,脖颈上用一条同色纱巾堪堪遮住尚未完全消退的勒痕。
她避开侯府正门,选择了仪仗队伍必经之路的一个相对开阔又不至于太引人注目的街角。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卷粗糙的纸张,那是她让秋杏想办法弄来的,上面是她亲手誊写的《大兴律》中关于“故杀奴婢”及“主仆名分”的关键条款。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系统的警告音在她脑中嗡嗡作响,积分正在以更快的速度下跌。
【严重警告!宿主即将进行严重破坏剧情行为!请立即停止!积分-1000!当前积分:-3100!】
顾沁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她看到远处,代表着侯府世子的车驾仪仗正缓缓驶来。
就是现在!
她猛地从街角冲出,不顾一切地奔向那华丽的车驾。
在护卫反应过来之前,“扑通”一声跪在了道路中央,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纸卷!
“奴婢顾沁月,求世子爷做主!按《大兴律》,奴婢性命亦受国法庇护!夫人王氏无端动用私刑,欲勒杀奴婢,求世子爷明察!”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瞬间压过了街市的嘈杂,清晰地传入了那辆刚刚停下的华贵马车之中。
整个喧闹的朱雀大街,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跪在街心、高举律法、状告主母的素衣女子身上。
车驾旁的护卫反应过来,厉声呵斥着上前要拖走她。
“住手。”
一个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冷讶的男声,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掀开。
陆锦恒的目光落下,先是看到那卷粗糙的纸,然后是女子素净的衣裙。
最后,定格在她微微仰起的脸上——以及纱巾边缘,那道刺目的紫红色勒痕。
他认得这张脸。
顾沁月。
他夫人王氏身边那个颜色最出挑的陪嫁。
平日里低眉顺眼,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此刻,却敢当街拦驾,眼神清亮得像淬了火的刀子。
“《大兴律》?”
陆锦恒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天然的威压,让周遭的寂静又沉了几分,“你状告主母,依据哪一条?”
顾沁月心脏狂跳,系统的警告和头痛如同跗骨之蛆,但她声音依旧清晰,确保话语能传入周围有心人的耳朵:
“回世子爷,奴婢依据《大兴律·户婚律》,‘诸主殴部曲至死者,徒一年。故杀者,加一等。’奴婢前日险遭勒毙,乃无过而受戮,此乃‘故杀’!奴婢并非忤逆主母,只求世子爷依律明断,正侯府门风,亦让奴婢能有一条活路!”
她刻意强调了“无过而受戮”和“依律明断”。
告的是王氏动用私刑,争的是自己依律应有的生存权,而非挑战主仆名分。
这其中的分寸,她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
陆锦恒的指尖在膝上轻轻敲了一下。
一个陪嫁丫鬟,在他归来时闹上街头,口口声声《大兴律》,脖子上还带着险些致命的伤痕……他那位“贤良”的夫人,手伸得比他想象的还要长,也更蠢。
众目睽睽,这已不是内宅阴私,而是关乎侯府脸面,关乎他陆锦恒治家是否严明,是否遵纪守法的体面!
他刚立下功劳,多少双眼睛盯着,绝不能留下任何话柄!
“无过受戮?”
他重复着这几个字,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顾沁月,“你可知,若有一字虚言,便是攀诬主母,罪加一等。”
“奴婢颈上伤痕便是明证!奴婢愿与夫人当面对质,亦愿接受世子爷任何查问!只求一个公道!”
顾沁月俯身,额头触地,姿态谦卑,言辞却寸步不让。
【警告!关键人物决策受宿主严重影响!世界线严重偏移!积分-1500!当前积分:-4600!】
系统的尖啸几乎撕裂她的意识。
顾沁月强忍着眩晕,撑在地上的手指微微蜷缩,抠进了石板缝隙的尘土里。
陆锦恒将她那一瞬间的颤抖看在眼里,目光在她苍白却倔强的脸上停留片刻。
这丫鬟,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不只是胆量,还有这份……伶牙俐齿和对律法的熟稔。
“起来吧。”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冷淡,却做出了决断,“此事,本世子知道了。”
他没有当众承诺什么,但“知道了”三个字,在此刻已是态度。
他转向护卫长,吩咐道:“将她带回府中,安置在……西厢客房。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亦不得怠慢。”
“西厢客房”而非下人房或柴房,“不得怠慢”而非“看管起来”。
护卫长心领神会,躬身应下。
顾沁月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微微一松。
她赌对了第一步!
陆锦恒至少愿意暂时将她置于自己的羽翼(或者说,监管)之下,而非立刻交给王氏。
“谢世子爷。”
她再次叩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这才在护卫的示意下站起身,默默将状纸收好。
陆锦恒放下车帘,隔绝了所有视线。
马车继续驶向侯府正门。
车厢内,他阖上眼,面色沉静,唯有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出一丝厌烦。
王氏……顾沁月……
后宅不宁,乃家宅大忌。
尤其还是这等涉及人命、闹上街头的丑事。
这个顾沁月,倒是一块烫手的山芋。留着,是麻烦;随意处置了,恐怕更会落人口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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