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冲上前来,一剑刺入秦雁珍的胸口。
霎时间,殿内混乱,天子唤寻太医,知会裴钦州。
“小姐!”十三娘哭着,用另一只手环住倒地的温知白。
她忍痛:“无妨,你先带孩子回去。”
岂料秦雁珍丝毫不惧,将剑捅入胸腔更深,她呕出一口血,笑着对满脸惊恐的温令臣道:“是你说要娶我的,也是你说要与我共度此生,是你辜负了我,我又做错了什么……温令臣,今生欠我的,你用什么来还?”
温令臣见她两眼圆瞪,便断了气,一把瘫坐在地上。
温知白痛咬下唇,额前满是细密的汗珠,她忍痛起身:“父亲,这样的结局,你满意了吗?”
“是……是我错了……”
“你不是知道错了,只是面对你一无所有的结局,怕了而已。”说罢,温知白瞪他一眼,与上前来的太医离开。
踏出殿外,但见天青云淡,鸟雀成群,宫墙森森,方才殿内的生死搏杀、爱恨纠缠…人世间再痛苦的事,于天地万物,也渺小不过轻尘罢了。
十三娘循着她望的方向看去:“这里就是皇宫……从前我总在想,像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受了再天大的委屈,咽下再多的苦楚,又有谁会在乎呢……?”
温知白收回所有思绪,将眼泪擦干,却没有立刻望向十三娘,而是转身,目光缓缓扫过身后巍峨的宫殿。
“我在乎。” 她握住十三娘颤抖的手。
这殿宇之高堂听不到的,她在乎;这宫墙之外看不见的,她也在乎。
十三娘含泪而笑:“嗯嗯。”
待迈下大殿的阶梯,十三娘突然唤道:“小姐……那是……”
她憔悴抬眼,一飒爽的少年朝她狂奔而来。
是他。
是裴钦州。
望见那人焦急的模样,她的鼻尖一酸,轻笑一声,被他打横抱起。
十三娘被另外的宫人送出宫。
她将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带着劫后余生的轻颤:“裴钦州,我做到了……”
他手臂收紧,声音哽咽:“嗯,我知道。”
跟随太医的脚步,来到一处偏殿,他将她放置在床榻上。
太医:“还请裴大人扶着这位小姐,将她的上衣剥离,使伤口露出。”
“……裴郎,脱吧,没关系。”
他的指尖颤抖着,从领口处将她的上衣一层层褪下。
那处伤口现在裴钦州眼前时,他的眼底也有了湿意。
待伤口处理好后,太医先行离开。
温知白转身面向他,他的眼角挂着泪痕:“好像,每次见你哭,都是因为我。”
“……嗯。”他的呼吸变重,试图按耐那份心疼。
“裴郎,喜欢我这样的人,会不会很累?”
“喜欢你,是我求了几辈子才得来的福气。”他单手托起她的脸颊,额头与她相贴:“我永远忠于我的心,忠于你。”
皇宫那条熟悉的长街,那条裴钦州曾无数次独自落雪归家的路。
而今两道绿柳抽芽,他的身旁站着九世所求之人。
面对空荡荡的青砖路,他第一次笑着摊开掌心:“知白,我们一起回家。”
她搭上他的手掌,点头笑道:“嗯,我们一起回家。”
这次,他终于不是一人归家。
心中的那场落了九百年的大雪,在指尖触及她掌心温度的刹那,停止了。
高府
温娴得知宫中的消息后,面色异常的冷漠,她将首饰盒内一小盒装有白色粉末的陶瓷罐取出,与用布包着的银针一并带在身上。随后便匆匆赶去温府。
府中停着两口棺椁,下人们都被温令臣遣散了,而今一片死寂。
温令臣精神恍惚,和他带来的那个孩子一同坐在棺椁旁。
温娴在下人的搀扶下徐步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唤了一声:“爹?”
他没听见似的,没有反应。
温娴蹲下身,又唤了一声:“爹?”
温令臣这才动了一下:“娴儿……你来了……”
“嗯。娴儿虽已嫁入高家,但骨子里还是温家的孩子。来看看爹,也再来看母亲与哥哥最后一眼。”温娴走向棺椁,差人打开棺椁,在看见秦雁珍的脸后,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眼泪还是悄然落下:“娘……”
啜泣声落在温令臣的耳朵里,他迟钝地起身,往前来拍了拍温娴的肩膀:“圣命难违,你将你母亲和哥哥下葬了吧,爹得走了……以后,你一个人在尚京,要照顾好自己。”
温令臣最后再望了一眼温府,已是繁华落尽,他想再去看一眼温知白,却知道他这女儿,不会见他的。
行囊无几,他随手背着个包袱,像当初江绪婉被他驱赶出门那样,离开这个家。
温娴将带来的药罐和银针一并放在温符时的棺椁中,思绪飘回回门那日——
她本与秦雁珍一起照顾温符时,却不知,在温符时与她相拥时,悄悄将沾有毒粉的银针刺入温符时的后背。
“母亲,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为您完成您想做的事。”温娴想起她出嫁前曾对秦雁珍所说的话。
她伸手将秦雁珍手上的红宝石钻戒取下,对着再无声息的母亲轻语:“您看,我说过的……不惜一切代价。” 而后将戒指稳稳戴在自己手上,声线骤然冰冷:“当然,也包括您的性命。”
而她最终要达成的目标——温知白。
不知为何,自温知白与十三娘那日面圣后,天子便下旨,着急为夏承恩选太子妃。
他独自坐在棋盘前下棋,心中不禁叹息,裴钦州这几日都说无闲来东宫,四角天空的日子,他快耐不住寂寞了。
“咚咚咚——”殿外传来敲门声,是侍女为他送参汤来了。
侍女低垂着头,将参汤置于案几,动作却透着一股僵滞。
夏承恩本在沉思,不由抬眼望去——只见她身形亦在微微颤抖
“新来的?”
只一句稀松平常的话,侍女便被吓跪在地上:“殿下恕罪,奴、奴婢是……”
“不必紧张,只是看你面生,随口一问罢了,退下吧。”
侍女慢慢站起身,却一直盯着夏承恩手中的参汤。
“怎么,你还要看着本王喝吗?”
“我、我不是……”
“重复的话,本王不想说第二遍。”夏承恩面露不悦,只想让她赶紧离开自己的殿内。
见她终于转身离开,夏承恩方觉口干,遂端盏轻啜一口。
他刚欲执棋,忽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棋局竟生出重重幻影。
“怎么回事?”他强撑着身体,歪歪扭扭地朝殿外走去:“来、来人!”
可还未走到殿外,方才那个侍女便折返回来,将夏承恩拉到床榻上。
“你到底是谁?”夏承恩只觉身体发热。
侍女解开衣带,往他的方向爬来。
他推开眼前的女人,滚落下床。
“来、来人!”
“殿下,我也是无奈之举,我只想成为您的太子妃,救我哥哥……”
就在这时,一旁的窗户被打开了。
一抹鲜亮的红色身影出现在眼前。
“戚屿柠(你)?!”夏承恩和戚屿柠同时瞪圆眼睛:“救我!”
她翻窗进来,将夏承恩从地上拖起来。
“她……她给本王下药了……”
戚屿柠望着床上裹着被子哭泣的女孩,一下子便认出来了:“贺小姐?!”
“屿柠,先别管别人了,帮帮我……”
夏承恩的手扶在戚屿柠的腰间,却被她一拳打在脸上:“啊!殿下!”
“你打我?”
“殿下恕罪,平日打顺手了。”
她赶紧跑上去讲他扶起来,见他逐渐迷离的眼神,戚屿柠想起来门外就有一片荷花池。
“殿下,您再坚持一下。”
几秒后,戚屿柠毫不手软地将夏承恩推下水。
“殿下,冬日的池水最冷了,现在,您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真如她所言,夏承恩立马清醒过来。
后来才知道,那侍女是贺君译的妹妹,自贺君译被发配边疆后,她就想通过夏承恩太子妃的身份,将贺君译从边疆调回来。
……
“那你呢?你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东宫?”夏承恩喝着姜茶,披着大氅。
戚屿柠一脸尴尬:“在回答殿下这个问题之前,殿下能不能先告诉我,刚才那一拳,您不会治我的罪吧?”
“小戚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会治你的罪呢?”
“那就好,只是今夜偷偷潜入东宫,我哥哥也不知道,他昨日才将看管我的人撤下,也还请殿下替我保密。”
“明白。”
“哦,对了。”说着,戚屿柠从袖中取出一枚用红线串成的狼牙项链:“回京的时候答应送给殿下的,我没忘。”
他的目光带有几分欣喜,并没有先望向那枚狼牙项链。
“殿下别光看着我呀,看项链!我的是哥哥亲手为我做的,但赠予殿下这枚是我费了好大功夫串的。”
夏承恩笑起来,将狼牙握在手中:“有劳小戚将军了,多谢。”
“听闻殿下过几日要选妃,在此,祝殿下早日觅得良缘,就像牛郎织女……嗯,不对,就像裴大人和知白那样。”
说完,戚屿柠准备告辞离开,却被夏承恩叫住:“等等。”
“殿下还有何吩咐?”
“来都来了,不妨陪本王喝两杯。”
“不行啊殿下,我是翻墙来的,一会儿也要翻墙走,若喝了酒,只怕轻功不好使啊。不如待殿下禁足过了,我们一同去裴府,与知白裴大人不醉不归?”
夏承恩将腰间的令牌取下,递给她:“拿着这个,就不必翻墙了。”
“殿下究竟是怎么了?”她推辞:“东宫的令牌岂能随意给旁人。”
“我……已有中意之人,不想选妃。”
“所以,殿下是为此事烦恼?”
“嗯。”
“那殿下心仪之人是不在选妃行列之中吗?”
“嗯,她不在。”
“不知是哪家小姐?”
夏承恩抬眼,炙热的目光落在戚屿柠身上。
“不是吧……不会是知白吧?”
他无语。
“……”戚屿柠扬起嘴角,语气却并非开心,她耐心道:“殿下的意思,是喜欢我吗?”
夏承恩拿着茶盏的手一顿,耳根微热。
他没想到她会如此单刀直入,沉默一瞬,索性抬眼迎上她的目光:“是,是你。”
“为何?我与殿下不过几面之缘。”
“却也是生死之交,不是吗?”
“殿下与裴大人也一同出生入死。”
一句话,梗住了夏承恩的话头。
“殿下,我虽有些稚气,却也是将男女之情看得明白的。我承认,与殿下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开心,但是我清楚地明白,那不叫喜欢。殿下与我都尚年少,或许,对我的喜欢也不过一时兴起,又或许只是欣赏,仅此而已。”
她的眼神坦诚张扬,却又多出几分难见的柔和:“尚京的小姐我几乎都见过的,她们相貌人品都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实为良配,太子妃应是她们那样的,殿下何不见见呢?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让殿下选一不爱之人成婚,那样对殿下与这些女子都不公平。”
“我——”
“殿下。”戚屿柠打断他的话:“答应送您的东西我也已经送到了,方才的话,屿柠不当真…告辞。”
她留下匆匆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
夏承恩握紧那枚狼牙项链,心口像被堵了一块:“一时兴起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