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潮湿得已经让人呼吸不畅,桥上的风比往常大,吹得季闻则风衣猎猎作响。
他沿着桥散步,一手揣在兜里,一手拿着手机垂眸看着,荧荧的光映着他冷淡的神情,和嘴角那支叼着、却没点燃的烟。
社交软件首页还是那些没营养的新闻,在界面上停留不到两秒,就被丢垃圾一样随意划走。
【某男星被曝恋情】
【网红传闻是某大佬女友】
【ICG3:0夺冠】
【新规!这几类公司要注意】
……
划到最后,大数据都不知道该给这种用户推荐什么了,加载的小圆圈转了半天,僵持。
上方弹出微信消息。
【薛简:哥们,我以为你这辈子不回沪市了呢】
连半秒都没停留,也被手指一抹删掉。
季闻则不耐地咬了下烟嘴,还是从兜里摸出火机,咔哒一声按下,跳跃的火苗凑到嘴边。
忽地加强的一阵风吹歪火焰,季闻则撩起眼皮,看见一辆车在前方路边缓缓停下。
路灯让世界都套上橙黄的滤镜,但仍看得出,这辆车的颜色不是常见的浅灰。
季闻则正要收回视线,那车却亮起倒车灯,两秒后,正正停在他面前。
副驾车窗降下来,坐在驾驶位的青年倾身,露出那张他颇有印象的、恃才傲物的冷脸。
眯了眯眼,季闻则抬手夹走叼着的烟,意外:“郁组长?”
“刚下班,路过的时候遇见暴雨,顺路送季总回去吧。”
青年开口,声音还是冷质的,人却没有像白天一样懒倦地垂眸,而是仰着脸,认真抬眼看过来。
季闻则挑了下眉。
特意绕路的?
他上前,伸手搭住窗框,果然摸到一手雨后的潮湿。
按下心头被打扰的烦躁,季闻则面上挂起笑容,低眉俯身:“谢谢啊,不用了,你快回吧。”
他以为说到这儿就行了,哪知青年皱了皱眉说:“一个人醉酒在外面很危险。”
二十来岁比自己还小的年纪,一说这话,好像平白长了十岁一样。
偏偏眼神认真得让人没法指摘。
没有第一天上任就跟下属吵架的道理,季闻则耐着性子道:“我散散步,很近。”
郁思白沉默了片刻,又开口:“这座桥有醉汉翻下去淹死过。”
他忽然很固执,又或者这人一贯如此,季闻则好奇看了片刻,忽然松了口:“那你先导航看看,顺不顺路。”
郁思白没说话,点开车载导航。
“江澜御府。”季闻则说。
输到一半,郁思白忽然觉得有些熟悉,但手比脑子快,啪地点了搜索。
然后他的目光和大脑一起宕机了。
车窗外传来一声轻笑。
【江澜御府东门距您步行350米开车1.5公里】
郁思白缓缓扭头,看向桥对面那栋临江的高楼——江澜御府。
……还真是散步啊,你们有钱人。
季闻则看见青年抬手一摸鼻尖,仿佛那里顶了一只红彤彤的小丑鼻子,觉得这人倒是有意思。
需要点烟才能驱除的烦躁劲儿莫名散了,季闻则收了火机,像下午拍他肩膀一样,轻拍了拍副驾的窗框,直起腰:“回去吧,路上小心……”
话音未落,只听一道很轻的“咚”声,紧接着,季闻则那套价格不菲的深灰色风衣,啪、啪,晕开两团更深的水渍。
那朵雷雨云追过来了。
雨势加大的有些快,季闻则像是愣住,又两秒,直到前额的头发被浸湿垂了下来,他才重新挂上笑容,问:“介意我坐副驾么?”
他姿态洒然,仿佛刚刚什么都没说过。
郁思白只觉得这人是真醉了,淋着雨还要问这种话,点头道:“随意。”
季闻则把没点的烟隔空丢进垃圾桶,这才拉开车门坐进来,裹进一团潮湿的酒气。
“麻烦郁组长了,油钱报销。”
“是电车。”郁思白取消双闪。
季闻则:“你真诚实。”
郁思白一掀眼皮,借着路灯的光看了笑眯眯的新老板两秒,反手摸出手机找到收款码,目视前方,往右一递。
“五毛。”
“走公账。”他听见季闻则说。
郁思白眼睛睁大,不敢置信地扭头。
“叮。”
“微信到账0.5元。”
季闻则收起手机,轻飘飘笑道:“开玩笑。”
一个真要,一个也真给。郁思白按捺住自己想吐槽的嘴,挂挡起步,油门踩得很缓。
季闻则把车窗降下两三厘米,风灌进来,不算很冷,却吹散了密闭空间的酒味儿。
“开的很稳啊,经常载人?”季闻则问。
“家里老人喜欢兜风。”郁思白随口答完,忽然想起什么,问。
“您办公室不在1608吗?小穆去送向日葵,门没开。”
“嗯,在1702。”
郁思白愣了愣,这不是钱远新的办公室?
季闻则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微酸的脖颈,淡淡道:“钱远新年纪大了,搬得慢也正常。找个人帮帮他,一晚上也就腾空了……让继承人明天再送一趟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仍旧温和笑着,郁思白却听出了点说一不二的锋利意味。
钱远新那么大一坨前总经理,说赶就赶走了?
郁思白在心里咋舌。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新老板和钱远新不是一个风格,也不是一个段位,恐怕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对了,郁组长。”季闻则看着窗外,状似随口问,“做总监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郁思白:……?
“才三个小时。”他语气毫无起伏道。
“不够么?”
季闻则倚着椅背侧头,郁思白能感觉到他缓慢打量的视线,后背微绷,像被掠食者盯上一样。
他冷不丁想起下午同事们说的,季闻则的“下不为例”。
握紧方向盘,郁思白缓缓吐出一口气,沉着声音,如同一颗扎进地里的钉子。
“如果您提拔我,是为了跟钱远新叔侄打擂台,那抱歉,季总,我能力不足,只能做点设计。”
就算不是,他也不乐意!总监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工作量加了一倍不说,工资就涨八百块……鬼才去啊。
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郁思白眼里带了点火气,趁着红灯,准备甩老板一个眼刀,一扭头,却忽然顿住。
车里很暗,郁思白一眼没能看清季闻则的标签,那张脸上,笑意比往常淡了很多,目光沉然。
……啧,算了。
真看到这张脸,郁思白倒是一点紧张都没了,只剩无声咂嘴。
又有点像了……
像他冷冰冰帅脸的男神。
虽然和他男神那种意气风发的冷傲没得比就是了。
郁思白悠悠收回视线,忽然觉得,原谅老板一秒也不是不行,再开口,平淡的语气游刃有余。
“我做不了管理,季总另请高明吧。”
他把底线摆得很明白,浑不在意连着驳老板的面子。
车里气氛有片刻紧绷,直到余光里,他看见季闻则垂眸低头,浸湿的那缕头发垂下来,抖了抖。
半晌,他扶着额角笑了,低低地笑,眯着眼抬手按了按眉心,开口,声音重新攀上挥散不去的笑意。
季闻则乘着那点醉意,轻飘飘道。
“这样啊,真是遗憾。”
他看向窗外,唇边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笑,仿佛一张摘不掉的面具。
郁思白心里莫名有些惴惴。
话题结束后,两人再也没谁开口,好在车程实在很近,尴尬还来不及发酵。
行驶的方向和雷雨云背道而驰,片刻后,周遭就只剩刚下过雨的湿润地面。
原本导航到更远的地库入库,但见外面也没再下雨,郁思白索性在小区门口停了车。
提前把老板赶下车……迟则生变!
“辛苦了,郁组长。”下车后,季闻则温和道,“早点休息。”
“您也是。”郁思白人机回应,然后一踩油门,走得头也不回。
这雨一下就停,早知道不来了。
我也真是的,加不加班的都有打卡,非表现这趟干什么?他老板这张脸,以后还是远观就好……
郁思白隔着衣袖,搓了搓莫名发寒的胳膊。
-
如果这不是新能源车,季闻则想必已经被喷了一脸尾气。
他站在原地,在亮白的灯光下,终于看清了这辆车的颜色。
颇少见的灰蓝色。
季闻则忽地一哂,转身。
口袋里忽然嗡嗡作响,季闻则摸出手机,垂眸看了片刻来电显示,才接通放到耳边。
好友熟稔的声音响起:“卡狗!咋不回我消息,忙呢?”
季闻则一边往回走,一边懒懒“嗯”了声。
电话那边,薛简笑出声来:“哟,多久没见你这死样子了。又去应酬了季总?”
“叫谁呢……”季闻则嗤笑一声,“有事说事。”
“哦,就是瓦十周年嘉年华不是在国内办吗,给你的邀请函发到我这儿了。”薛简啧了一声。
咔哒一声,明亮的火苗跳跃起来,又被一阵风刮灭。季闻则侧身重新打火,摸出根烟叼着点燃,听着薛简的抱怨。
“……你倒是拍拍屁股消失了,什么联系方式都不留,知不知道哥们儿这些年给你挡掉多少商务了卡神?”
朦胧的烟雾在眼前还没聚起就被吹散,季闻则闷笑:“那怎么办,薛老板,我不当股东了,把你们ICG股份卖了?”
“嘿,你舍得?”
“等你们给我赚不到钱就卖。”
“我发现你现在比我还像个臭商人了……啧,真烦你们这种学啥都快的。”
薛简顿了一下,故作随意地又问了一遍:“哎,那什么嘉年华,你去吗?”
季闻则轻咬了下烟嘴,吸了一口,笑道。
“都是陈年旧事儿了,请我这个过气选手干什么。”
薛简语气夸张:“你可没过气!今天咱队拿冠军了你知道不?”
“嗯,知道。”
“哟,我们日理万机的季总这是破戒了?”薛简意外,“你啥时候开始看比赛的。”
季闻则一哂:“在公司不小心瞥见了。”
“谁那么倒霉被你抓了。”薛简大笑后说,“那你听见了没,你今天又出现在赛后采访了。”
季闻则叼着烟,眯了眯眼:“你让说的?”
“哪儿能啊,我还不知道你?恨不得退役就是死了……跟你说,这回完全是人家自发的啊。”薛简卖关子道,“你猜是谁?”
季闻则拐进无人的花园凉亭,找了个干燥的长椅坐下,脑海里囫囵一转,没什么人选。
七年过去,职业选手早就换了一批,更何况他以前一直在外赛区打比赛,国内老选手尚有几分香火情,新生代压根连他面都没见过……
靠在栏杆上,季闻则吐出口烟,想着反正得抽完这支,随口猜几个玩玩。
“Cameis?”
“啊,谁?”
“……奔四的老家伙。那joynn?”
“他前年暴雷已经查无此人了啊。”
“也正常……是Founder?”
“Foun神退役就忙着老婆学位热炕头呢……唉你这个老古董!别猜了!”薛简耐心告罄的很快,直白道。
“是Respit2。”
季闻则把玩着打火机,眼皮掀都没掀一下:“谁?”
“呸,老古董!”薛简骂。
“就是你那个铁粉啊!res!从EMEA就粉你的那小孩儿,后来做了主播,巨火,都当好几年J站瓦区一哥了……”
季闻则手里的火机不知从什么时候就没再抛出,微蹙着眉头回忆。
“您老还有印象吗?”薛简无奈提示。
“真忘了啊?靠,你还给人打过钱呢。二十万诶!我的少爷!”
[猫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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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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