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水舰艇沿着玻璃隧道不断下潜，起先海水的颜色依旧如天空般湛蓝，随着下潜深度不断增加，蓝海被一团漆黑吞噬。
像是辛生在无数个夜晚的短暂梦境一般，直到自己被黑暗完全吞噬时他才会再次醒来。
等到舰艇完全下潜至黑暗中时，隧道开始变得蜿蜒，舰艇穿梭在岩石中颠簸不停，偶尔可以听到海洋生物与玻璃管道碰撞的声响，就这样不知又潜行了多少米，远方有一道光亮出现。
“那是海沟。”赵青杨说道。
“辛生，光出现了。”
阿时紧紧握住辛生的左手，他的指尖冰冷，一如他的肤色一般。
他......是真的对Alpah的易感期一无所知。
辛生睁开双眼，果然，光亮愈加明显，就在这狭小的缝隙中舰艇快速冲进了那一丝光明。
跨越海沟，他们到达了另一个世界。
头顶巨大菌类植物垂丝倒挂着，它们随着海波漂浮，莹亮的海洋生物穿梭于植物间，无限自由，绿色的藤蔓攀附着高大宛若树干般的伞杆蜿蜒而上，生物们巨大到足以藐视人类，绝不会像在陆地上一般任人砍伐。
在无数个梦里，辛生从没有坠落到这里，他只漂浮于黑暗。
想到这，他转头看向身侧的阿时，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收回了左手，阿时的睫毛很长，他趴在舰艇的玻璃墙壁上，似乎在认真欣赏着深海世界，直到舰艇停下他才转过头，发现辛生正在看着他。
“怎么了吗？”
“到了。”穆诚转过头看着阿时，“这位朋友，我们要下去了。”
阿时笑出了声，“好。”
辛生逐渐舒展开紧簇的眉头，在穆诚的提醒下再次被拉回了现实世界。
P大的植物神经元学院建造在深海的玻璃隧道尽头，巨大的弧面玻璃将海底世界与学院隔离开来。
“如果有一天我们进入了废土时代，下一步陆地消亡，再接着世界末日，那联邦政府就会带领我们来到海下世界生存，这就是我们伟大的联邦政府。”赵青杨说道。
辛生发现赵青杨这个人似乎尤为尊崇联邦临时政府，尊崇到他每次都会省去“临时”两个字。
培训课程在阶梯教室进行，除却前排空出的六个座位外，教室里其他座位都被普通的植物神经学专业学生坐满了。
王钦是在大家都安静下来后走上讲台的。
“关一下灯。”王钦向站在门侧的持枪人说道。
“啪”
教室骤然暗了下来，头顶巨大的透明天幕仿若生了鳞片一般，六边形黑色金属宛若多米诺骨牌“爬行”在天幕上，将海底风景完全封锁。
再没有一丝光穿透天幕，黑暗总是和安静捆绑，教室里静到只听的到学生彼此间的呼吸声。
呼吸间，讲台上突然亮起了一束光，巨大的银色装置被持枪人拉开了门，里面一株白色植物散发着蓝色的磷光。
借着蓝色光芒，王钦微微侧了侧身，看向台下众人。
“欢迎各位同学出席今天的P计划特别培训，我作为持枪人队伍的一员非常期待在日后的行动中见到各位。”他将目光看向教室后方，“备选研究组织的同学们，我作为你们的直系学长，很期待未来与各位共同作战。”
穆诚转头看向身后，原来后排的普通学生们是为了加入研究团队才来听讲座的。
可他们……真的知道P计划是什么吗？
众人的桌子上浮现出了一张白色电子荧光合约，合约右下角有一张签名栏。
“因为今天的讲座涉及联邦最高军事机密，因此在坐每位学员需签署保密协议我们才能继续。”
是需要签署而不是选择签署。
辛生认真看了看条约，除了基本的保密条款外附加了一条——如将讲座内容传出，则合约人自动成为P计划实验体。
所以，所谓的条约等于出卖灵魂的死亡协议。
“在坐各位可以开始签字了。”
“如果不签呢？”穆诚问道。
四周突然响起子弹上膛的声音，王钦道，“不签的同学将立刻被执行最后一条附加协议，并由持枪人队伍亲自护送去实验岛。”
“所以，各位可以开始签名了。”
学生们看着四周紧握手枪的持枪人，哆哆嗦嗦的在电子屏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穆诚倒是迟迟没动，王钦走到他面前，“穆同学后悔了？不想加入持枪人队伍了？”
“没有。”
几乎是不再犹豫，他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王钦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目光无意中掠过阿时。
“好了，那我们今天的讲座正式开始。”
“众所周知，Plan E计划是为了消除因人类极端情绪导致的无差别杀人事件而颁布的特殊政策性项目，随着毒株技术不断成熟，联邦长官们建议研发团队生产可以提升国民幸福指数的毒株并逐步应用到日常生活中，如提升夫妻感情、调节亲子关系、提升工作幸福感等应用场景。但由于毒株研发目前还在二期试验阶段，暂时未向公众推行，因此只在部分附属岛屿进行实验试行。为避免P计划所用毒株与早期的Plan E计划所用毒株混淆，联邦委托PECNE组建特殊组织即持枪人队伍，要求该组织对早期实验体进行销毁，从而保证新实验的准确率测算，台上的银色装置就是检验机器。”
“请问……您说的销毁是指……”台下一位普通学生举手提问道。
王钦从口袋中拿出手枪，示意持枪人再推一台银色装置上来。
持枪人打开新的银色装置的大门，里面突然冲出了一个身上长满了肉花的X瘾犯。
讲台下除了前排的六个训练员外学生们一片尖叫。
身上布满红绿色脓液的X瘾犯快速爬行着向台下冲去。
王钦放手一枪过去，几乎没留给他任何爬行的空间。
“销毁的意思是一枪打中他的腺体。”王钦随即收起了枪。
“就是杀人。”穆诚道。
“或者你也可以选择被他杀。穆同学，难道你不知道这些X瘾犯一旦变异，他们的体能、行动速度都不是正常人能够与之比较的？”
穆诚不再讲话，因为他知道王钦说的是事实，早在维萨里时他就发现那些变异X瘾犯几乎没有自主思考能力且攻击性极强，杀死对方和被对方杀死……只能选择前者。
“实验人员应概不负责打打杀杀这些事吧，我们基本都是Beta，体力值完全不行，去做销毁的话就等于去送死。”台下，一个学生举手发言道。
“当然不用，你们只需要负责向组织汇报数据检测结果就可以了，最终E bank筛选出结果后会交给PECNE组织审批，再由持枪人队伍执行。”王钦微微眯起眼，“放心，杀人的事不用你们来做。”
辛生感觉到此刻自己的背后目光灼灼，王钦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坐在第一排的六个人就是未来的杀人犯、刽子手。
当然也包括站在台上的他，但他似乎并不在意。
“接下来我会为各位介绍情绪毒株发展史，然后我们将进入实战环节，让各位在具体任务中加强参与感，同时有利于我们对最终入营人员进行最终筛选。”
“魏利泽博士培育出的第一棵情绪毒株被命名为L，L顾名思义就是Love的简写，第一批参与实验者很少，且经临床试验后，L毒株与10岁以下儿童的身体契合度更高，因此L毒株的实验体被局限于10岁以下且被强行提前被动分化为Alpha和Omega的两名儿童，其中O型儿童是魏博士的儿子……”
台下的学生们认真听着王钦的讲述，大家生怕忽略任何一个细节，毕竟没人知道淘汰的后果究竟会是什么。
又知道了秘密，又不能进入秘密组织……
细思极恐。
阿时双眼放空的看着前方眉间不时蹙起，右手搭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整个动作被辛生看在眼里，他微微簇了簇眉头。
“我下手有这么重吗？”
阿时愣了一下，转头看着正看向他左手手腕的辛生。
阿时莞尔道，“你还知道啊。”
“……”
阿时的回答是辛生预想之外的答案，他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别太愧疚。”阿时抬起右手，冰冷的手指直贴到了辛生锁骨间十字架的位置，“让我也暴击一下你的腺体，我们就算扯平了。”
“……”
王钦看着台下，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
“咳咳咳”王钦故意猛咳了几声，目光扫过阿时，倒是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面让他没面子。
“长官，我有一个问题。”阿时兀的举起了手。
“嗯……这位同学，你说。”
“魏博士为什么要用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做实验体？”
王钦表情凝重，“为了提升公信力。”
“一个用自己还没有自主意识的骨肉做实验品的人也能提升国家公信力吗？”
阶梯教室在阿时的提问中陷入了沉寂，穆诚看向阿时，这是第一次他认真的审视这个年轻人，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似曾相识，想到这目光滑向他的左手。
不会，穆诚停止了自己的想法，49楼的那位怎么会跑来做持枪人训练员，整个持枪队都是他的手下。
“你似乎在质疑联邦的决策。”王钦开口道。
还不待阿时回答，阶梯教室里突然响起“咯吱咯吱”类似于骨节生长的声音，随着声音越来越大，学生和持枪人们越来越安静，借着银色装置中白色植物发出的蓝色光芒大家都开始警备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是......是他！是学委！”
第六排的一个Alpha突然站起了身，大家看向声音传来的位置，座位上另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Alpha双眼逐渐变得猩红，他的皮肤开始溃烂，红绿色的脓液从伤口处流出，周围人尖叫着立刻对他避之不及。
辛生迅速站起身，他一把拉住已经拿出枪准备射击的穆诚，“他活不了多久了。”
穆诚有些惊讶的看着辛生。
“砰！”
一声枪响，那个流着红绿色脓液被叫做学委的变异实验体学生应声倒在了地上。
“王钦长官，如果这是你们的考验，我想我是不是应该被加分。”
赵青杨旋转着手枪一脸得意。
王钦冷笑一声，“你在得意些什么？”
“无论是仿生人、变异体还是我们普通人类，都只有在濒死时才会流出真正的血液颜色，这也是三种生物体可以被我们区分的方式之一，那个孩子流着红绿色脓液原本就坚持不了几分钟了，而你在没有收到任何上级命令的情况下当场杀人，如果不是看在你们一家都是联邦智库学术专家的份上，下一个应该被当场击毙的人就是你。”
王钦丝毫没给赵青杨留任何面子，教室里近乎六十余人都在看着他，这是自他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所谓的难堪。
“你一个被遗弃的孤儿靠着吃软饭爬到了我们所在的阶级，别以为当了更高级别领导的狗自己就不是狗了。”
“原来高知也会恼羞成怒啊。”阿时凑到穆诚耳边小声说道。
穆诚并没什么心思理会两个人的吵架。
化成一滩脓液的学委似乎被隔绝在一个安静的角落，四周的人都在争吵，但没人关心他究竟怎么了。
穆诚独自走向教室后排学委所在的位置。
一切都和在维萨里时一模一样。
“他之前去过哪？最近和什么人接触过？”穆诚问向刚刚尖叫出死者身份的同学。
“他......他......”
学生被这样的场景吓坏了，支支吾吾根本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旁边一个戴着银丝眼镜的Beta倒是努力保持平静的语气回答道，“他去找了一份实习工作，我们在寝室聊天的时候他特别高兴的说找的那份实习工资巨高，下学期可以直接不找爸妈要生活费了。”
“他去哪找的？”
“鲁......”
学生刚要开口便被持枪人制止了。
“穆诚训练员，您现在还未加入持枪人队伍，因此禁止参与调查变异体相关案件。”
很快，所有学生都被快速带离了阶梯教室，除了王钦和持枪人队伍外只留下了六名训练营员。
王钦沉着脸，黑白分明的眼镜透过银色的额前碎发看向面前的训练营员们。
“只留下你们六个，是因为本期任务要提前执行了。”
他站定在赵青杨面前，“借这次机会请让我这个吃软饭的好好看看，P大的博士高材生究竟多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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