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隅燃推开宿舍门,里面依旧只有她一个人。周末的夜晚,这方小天地显得格外安静,静得能听见窗外远处马路隐约的车流声,还有自己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感。
刚才在街边被各种食物香气和喧闹人声填充起来的感官,此刻像是骤然被抽空了。胃里是饱的,甚至有点撑,但精神上却像是没着没落似的。
她把外套随手扔在椅子上,自己也瘫坐下去,不想动。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庄习谦发来的消息:“到了吗?”
她瞥了一眼,回了句到了,然后就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不想再理会可能到来的后续对话。
打游戏?没什么兴致了。刚才玩了好几局,现在看到游戏图标都觉得有点腻。
刷视频?那些快速闪动的画面和背景音乐只会让她更烦躁。
看书?更不可能,她没那耐心。
目光在略显凌乱的书桌上逡巡,最后落在了一个深紫色且印着银色月亮图案的绒布袋子上。
那是她的塔罗牌。
像是找到了一个消磨时间的寄托,她伸手把袋子拿了过来。
绒布的触感细腻温和,她解开抽绳,将里面那叠厚厚的牌小心翼翼地取出来。牌背是神秘的星空图案,边缘因为经常使用已经有些微微磨损。
洗牌是她喜欢的步骤。她不太遵循标准的花式洗牌法,只是随意地将牌分成几叠,交错混合,手指感受着卡牌边缘滑过的细微阻力,发出“沙沙”的轻响。这个过程能让她放空大脑,专注于触感和声音,暂时隔绝外界的纷扰和内心的杂乱。
心里有点茫然,其实没什么特别想问的。
关于学业?没劲。
关于人际?更没兴趣。
关于未来?
她下意识地回避。
那就随便抽一张看看今日运势吧。
她停下洗牌的动作,将牌在桌面上抹开,形成一道优美的弧形。闭上眼睛,手指在牌面上轻轻掠过,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然后,凭着直觉,她抽出了一张牌。
翻过来。
正位的“星星”。
牌面上,一位**的少女跪在池塘边,一只脚浸入水中,另一只脚停留在岸上。她手中拿着两个水壶,将水倾倒入池中和地面。天空中是硕大的八角星,周围环绕着七颗小的星辰。
樊屿燃看着这张牌,微微怔了一下。
星星牌。
希望、灵感、宁静、疗愈。
是一张很好的牌,尤其是在经历了疲惫和动荡之后,它预示着内心的平和与新的希望。
“希望?”
她低声自语,手指摩挲着牌面上那颗最大的星星。
今天……确实还不错。军训结束了,打了游戏,吃了想吃的东西,有人陪着,也没发生什么不愉快。
是因为这个吗?
她想起牌义里说,星星代表着一种内在的安定和对未来的信心。
信心?
她对自己,对周围,对未来,能有多少信心?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略带自嘲的笑。
可牌面确实透着一种宁静祥和的气息。
那个倒水的少女,姿态从容,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她将水倒入池中,是情感的流动;倒入地面,是滋养现实。
樊屿燃盯着牌面看了很久,试图从中解读出更多东西,或者找到一丝否定的迹象,但那张牌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温和而坚定的光芒。
最后,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星星牌重新插回牌堆里。
也许只是巧合吧,塔罗牌也不是每次都百分百准确。
她将塔罗牌仔细地收好,放回紫色的绒布袋,抽绳拉紧。然后拿起手机,忽略掉其他无关的消息,点开了天气软件。
明天是个晴天。
至于其他的,比如那张星星牌暗示的“希望”和“内在平静”能持续多久,她不去想。就像她从不计划太远的未来一样,此刻的这点微光,能照亮眼下这个无聊的夜晚,似乎也就够了。
她爬上床,裹紧被子,在窗外疏朗的路灯下,闭上了眼睛。
深夜,万籁俱寂。
一种尖锐的、像是口哨般的声音钻入耳朵,把樊屿燃从浅薄的睡梦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是风,不知何时刮大了,一下下撞击着窗框,发出呜呜的声响,偶尔还带着树枝划过玻璃的刺啦声。
她烦躁地皱紧眉头,把脸埋进枕头里,试图屏蔽掉这恼人的噪音。但意识一旦清醒,就很难再轻易沉沦。睡眠对她来说,向来是件奢侈又脆弱的事情,一点光线,一点声音,甚至只是心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涟漪,都足以让它支离破碎。
樊屿燃翻了个身,平躺着,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黑暗中只能模糊看到一片混沌的灰。
风声不止,反而越来越清晰。
闭眼,数羊,调整呼吸……试了几种方法,毫无用处。
脑子里反而像走马灯一样,闪过白天的片段:军训结束的哨声、手机游戏里炫目的技能特效、炸鸡柳甘梅粉的酸甜、庄习谦递过来剥好的栗子、还有那张塔罗牌上闪烁着星光的宁静画面……
各种画面和感觉交织在一起,非但没有带来困意,反而让神经更加清醒。胸口像是堵着一团棉絮,闷得慌。
躺了不知道多久,身体已经开始发出僵硬的抗议。
她终于放弃了挣扎,猛地坐起身,摸索着套上拖鞋,决定去洗把脸。
宿舍里一片漆黑,只有门缝底下透进来一点走廊灯微弱的光。她借着这点光,摸索着打开门,走向公共洗漱间。
洗漱间亮着惨白的节能灯光,空无一人,只有水龙头滴水的嗒嗒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走到最里面的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哗地涌出,她双手接了一捧,猛地扑在脸上。
刺骨的凉意瞬间席卷了每一寸皮肤,激得她打了个轻颤,混沌的大脑似乎也清明了一些。她双手撑在冰冷的陶瓷水池边缘,低着头,任由水珠顺着脸颊和发丝往下淌,滴落在池子里,绽开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墙壁上那面长方形的镜子。镜子里映出一张湿漉漉的脸。
很白,是那种长期待在室内、缺乏日晒的冷调白皙,此刻在惨白灯光下,几乎显得有些透明。水珠顺着光洁的额头滑落,划过纤细的眉毛。她的眉形很漂亮,不是刻意修出来的精致,而是带着点自然的野生感,眉尾微微上扬,给整张脸平添了几分不易接近的疏离。
睫毛很长,被水打湿了,几根几根地黏在一起,像被雨水打湿的鸦羽,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阴影下,是一双形状很好的眼睛,瞳孔的颜色偏浅,在光线不足时看起来像是朦胧的琥珀色,此刻因为困倦和被打扰,带着点水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这双眼睛平时看人时总带着点漫不经心和游离,此刻在寂静的深夜,却仿佛卸下了一些防备,流露出底下些许真实的疲惫。水滴顺着挺翘的鼻梁滑落,汇聚在鼻尖,欲滴未滴。她的嘴唇很薄,唇色很淡,大概是刚被冷水刺激过的缘故,抿成一条微微向下的直线,透着一股倔强和不耐烦。
一张无可挑剔的、带着破碎感和疏离感的脸。
是那种走在路上会让人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却又觉得难以靠近的长相。
樊屿燃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没有什么波动,仿佛在审视一个无关的物件。
她抬手,用冰凉的手指抹去挂在睫毛和脸颊上的水珠,镜子里的人也做着同样的动作。
风声还在窗外不知疲倦地呼啸,但洗漱间里,只有她,和镜子里那个同样清醒而孤独的影子。
凉水带来的片刻清醒正在逐渐消退,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漫上,但睡意,却依旧渺茫。
她扯过旁边挂着的有些发硬的公用毛巾,随意地在脸上擦了两把,将毛巾扔回原处,不再看镜子,转身离开了这间灯火通明却更显寂寥的屋子。
回到黑暗的宿舍,重新躺回床上。风声似乎小了一点,或者只是她习惯了。她睁着眼,听着自己平稳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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