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铁门最后还是被邵离音关上了。
他不是什么圣人大菩萨,要真是菩萨也是一个泥菩萨。
他自己也才十八岁,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攒了好几年也才攒了那么一点钱,还想给自己提升一下学历,就算是浑浑噩噩地等死,也得找点什么事情做才是。
读读书还可以,带小孩?这不是耽误人么!
更何况,这孩子身份来历都不清楚,指不定就给自己惹上了什么麻烦。
他是一个怕麻烦的人,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缩在这个城中村里了。
这样劝慰着自己,却还是在床上辗转反侧到了凌晨三点才算入了睡。
被闹钟叫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懵的,晕晕乎乎地洗漱完套上了衣服就下了楼。
今天的工地上事情很多,师父五天前接的电梯安装,说好的十五天交期,临到头了,公司通知业主着急要用,突然就提前到了十天的,合同已经签下了。
师父在公司发了好大一通火,最后还是只能骂骂咧咧地带着他去了工地。
他现在还是个学徒,只能打打下手,兼职承担一下师父的出气筒。
因为这个赶工期的事情,他几乎每天都淹没在师父的谩骂声中。
上午骂公司下午骂业主,中间夹杂着骂骂厂家的电梯零件太难装。
他一边下楼一边在心里过了一遍那些唾沫横飞的话,好做点心理准备。
顺手揉了一把睡得有些炸毛的头发,就打开了铁门,一下子就感觉被一道目光盯住了,如芒在背……
一个小孩儿抱着膝盖蹲在门边,也不说什么话,就抬着一双可怜兮兮的大眼睛,就那么盯着他。
他稳了稳身形,松开了还扶着的铁门。
“咔哒”一声铁门锁上了,他权当什么都没看见,迈步直接就走开了。
一边走一边侧耳听着,身后没什么动静,小孩儿也没跟上来,还好还好!
来到了最常光顾的包子摊,老板看到了他就笑道:“小邵啊,老三样吧?”
邵离音笑着就掏出了手机扫码,输着金额的手指就停了一下,想了想,心里轻轻喟叹了一声,对着老板道:“老板,同样的,帮忙再包一份吧。”顿了顿,又道,“这份再多加一个包子。”
老板笑着就又拿了袋子开始装:“给同事带的?”
邵离音没有说什么,笑着付了钱,提着东西就又往回走了。
到了铁门边,小孩儿远远地看见了他,眼中先是不可思议,后又满是惊喜,“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邵离音没什么表情地把手上的一个袋子递给了他:“拿着吃吧,吃饱了就赶紧走了。我说了你这种情况去福利院也是可以的。我的条件你也看到了,勉勉强强够养活我自己,真没办法收留你。”
小孩儿接过了袋子,打开了看了看,一杯豆浆,一个茶叶蛋,两个包子。
什么话都没说,先拿了个包子出来。
邵离音刚准备转身走,小孩儿拿了个包子出来就把剩下的又放回到了他的手上。
邵离音忍不住地眉头挑了挑,这孩子,谢谢也不懂说,还挑三拣四了起来:“怎么,不爱吃?”
小孩儿摇了摇头,也不理他,双手捧着那个包子又在门边蹲着了。
邵离音也来了脾气,把递过来的袋子又扔回到了他手上:“你爱吃不吃,不吃就扔了!”
说着就走开了,莫名地烦躁了起来。
本来早上起床就磨叽了会儿,又因为送这么个早餐耽误了时间,到工地晚了只怕师父今天先问候的不是公司,是他了。
“太阳都晒屁股了想着来上工了!你怎么不等着吃过午饭了再来呢!”
邵离音刚到工地还没见到师父人,先就听到了声音,他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师父光着膀子坐在井道底坑旁边,拿着大水壶灌水。
笑着就走过去把手上的早餐递了过去:“这哪能呢!这不是想着师父总念着我旁边那家包子铺的包子嘛,就去买了来给师父。师父还没吃早餐吧,您尝尝。”
师父的早餐向来都是茶水配馒头,馒头还在旁边的袋子装着,能省的时候,馒头通常会留到中午泡汤或者就水。
他想着师父必然是不会推拒包子,拿了包子便也不会再为难他了。
果然师父神色缓和了些,拿过了包子就吃了起来。
他也有眼力劲地先去把今天要安装的配件分门别类地摆好,需要用到的工具先准备着,只等着师父吃完了就可以直接来动手了。
许是吃了包子,师父今天心情还不错,一个上午骂骂咧咧的话都少了不少。
只是一个上午邵离音只觉得饥肠辘辘,间歇有些头晕目眩的。
本来昨晚就没吃上东西,包子又都给了师父,好在是师父也没有让他做什么很重的活,也就是递递工具拿拿配件再帮着抬个东西什么的。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到了面馆就先点了一份油泼面,只是邵离音的胃,就算是再饿,也还是如往常那般只能吃下一半。
师父瞅着他剩下的半碗,也如往常一样,直接倒到了自己的碗里:“你说你怎么每天跟个猫崽子似得,吃那么点可别是为了躲懒。”
边说着还边从自己的塑料袋里把馒头拿了出来,掰碎了放到碗里,沾着酱往嘴里喂。
邵离音看着师父,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昨晚那个小孩儿吃饭的模样,饭量大得惊人,吃得却是慢条斯理的,也不知道早上的包子他吃了还是扔了。
师父带着油渍的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真在想着躲懒?”
邵离音拧开了一瓶水慢慢喝着:“哪能呢,师父什么时候见我躲过懒?我在想着,咱这梯子,就剩五天了,真能装完了?”
师父撩起了最后一筷子面塞到了嘴里,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两张嘴唇油叽叽的蠕动,三下嚼完就咽了下去:“不能也要能。昨天请假,今天可不能早走了啊!加班搞,不然赔钱你去赔啊!”
擦了擦油亮嘴起身结了账就往工地走。
因为赶工期,中午也没休息就直接开干,一直干到了晚上九点,再施工下去会影响到周边居民休息了,他们才停了下来。
歇了下来,师父端着大茶壶喝水,看着邵离音一件一件地收捡着工具,就问着:“我说你小子怎么来工地的?”
邵离音抬起了头疑惑地看着师父:“师父,我跟着您两年了,怎么想着问这个问题?”想了想,又担心是不是师父不要他了,“师父,如果有哪些不满意的地方,您可以提,我都可以学的。我饭量小,但我真不偷懒。”
师父掀了个白眼过去,盖上了茶壶盖:“我又没说你不好,就是看着你就总想起我家那崽子。刚高考完,一心想考去北京。你俩一般大,瞅着你就和他一个样,文文弱弱的,你就不像个混工地的人。”
邵离音没多说什么,只闷头收捡着工具,又把散落的零件归了位,瞧着没什么事了,就起了身:“没什么事,那我先回去了。”
师父扬了扬手,让他快滚的意思。
这个点的公交算不上拥挤,但也没了坐,摇摇晃晃中,他抓着扶手都有点要打盹的意思。
公交车在村口的公交站停了下来,他拖着仿佛灌了铅的腿,一步一步慢慢往里走了,路过那堆吵吵嚷嚷的摊贩,又买了一份蛋炒饭。
到了门口掏钥匙的时候肩头一阵撕扯的疼,这才想起来,下午的时候,两块将近五百斤的钢板,再叫叉车耽误时间,师父一咬牙就拉着他一起扛了过去。
虽然大头都落在师父那边,他这边的肩头怕是也磨破了皮,这会儿的撕扯,是没注意伤口出了血,和肩头的衣服粘连到了一起。
干着活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公交,歇了一会儿,这会儿再伸手,衣服和伤口一下子扯开,衣料子磨着肩头竟是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他倒吸了一口气,换了只手准备再掏钥匙,就见着一抹阴影打在了眼前。
只当是同栋楼里的人回来了,他往旁边让了让步,想着让旁人先进。
让了半天没动静,掀了掀眼皮,就瞧见了旁边站着一个小孩儿,身后还拖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
小孩儿望着他的眼中跳跃着光芒,欢喜地把袋子打开,里面是满满一袋的塑料瓶子。
“我能挣钱,我只要一个住的地方。没住的地方,我捡的瓶子总会被别人拿走。”
邵离音有些懒懒地斜靠在墙边,或许是太累,也或许是肩头太痛,不想说话,就那么久久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小孩儿。
小孩儿似乎铁了心的要进去,也那么望着他。
两人中间,穿过了来来往往、进楼出楼的人,每个人都会带着狐疑打量他们一眼。他们的眼中,却只有彼此。
终于,他动了动,往自己裤兜的方向看了看,开口道:“愣着干嘛,拿钥匙,开门啊。等着我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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