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他们走得很慢很安静,十一点的村子里,有些小摊卖完了已经回家了,电动车和人流也没**点的时候多了,比起往常的熙攘,这一刻竟是莫名的安静了不少 。
他们两个人这样并排着,难免显得拥挤,邵离音还是松开了小孩儿的手,把他推到了自己的前面,小孩儿也没有多墨迹,就在前面静静地走着,只是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好像怕他走丢了一般。
路过炒饭摊的时候,他停了停,想了想,还是准备买一份。还没开口,走在前面的小孩儿又回来了,拉着他就走:“都说了,今天我请你。”
他被小孩儿拉着,一下子又扯着了肩膀,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脸上疼得泛起了一阵惨白。
小孩儿盯着他的脸,咬了咬唇,就松开了扯着他的手,转而抓着他衣服的一角。
邵离音以为是自己吓到他了,转而扯了个笑出来:“你说你,突然过来,吓我一跳。”
小孩儿只留了个后脑勺给他,也没说话。
他盯着小孩儿的后脑勺,那头枯黄的杂毛实在是有些长了,夏天顶着那样一头头发,估计得长虱子了,正好明天上午可以晚点,就给他剪个头发吧。
这样想着,就已经到了门口,他刷开了铁门,一路被男孩儿牵着上了四楼。
他住的是一层楼的最靠边的一间,那间的旁边,还有一个阳台,是公共空间,有人晒被子、衣服会晾在这个阳台。
这会儿那个阳台的角落放着一个大大的编织袋,袋口被人仔仔细细地系了绳,多出来的绳头又缠了几圈绑到了他房间那扇小窗户的铁栏杆上。
邵离音知道那是这个小孩儿今天捡的塑料瓶子,缠得那样仔细,想来是怕被别人拿了去。
他摇头笑着就去开门,敞开着门,让小孩儿自己去解开了绳子,慢慢把袋子拖了进来。
他自己进屋的第一件事,永远是先脱衣服洗澡。
安装电梯这个活儿,最简单但是也最累的,就是搬对重块这么个事儿。一个对重块砝码五十公斤,今天他来回搬上搬下地,搬了二十来块。
他捏了捏有些酸软发木的胳膊,看着还在忙活着那袋瓶子的小孩,莫名地就想着,这孩子估计还没五十公斤,提着这个小孩儿上上下下二十来趟是什么个感觉。
想着竟是没忍住,自己笑了起来,小孩儿抬头,他又立马收了笑,背过了身去,而后在一阵斯哈气中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冲下来的黑糊糊的混着汗水的泥土中,还有一丝丝泛着红的血。
肩上的伤原本不重,坏就坏在今天搬的那些五十公斤的砝码,砝码虽是提在手上的,但每一下都会扯一次伤口,光膀子也就罢了,偏偏他又不习惯在外面光着。
拉拉扯扯的,磨来磨去的,一个肩头竟是血渍呼啦的了。
他忍着疼冲了水,沐浴露小心地绕过了伤口的位置,冲完了澡出来,就见小孩儿靠在卫生间的门边等着他了。
他换下的衣服已经被小孩儿洗干净了。这会儿小孩儿还带着水珠的手上拿着一瓶碘伏和一卷纱布胶带。
他看着小孩儿手上的东西,第一反应是来路不明,想着脸色就有些阴了下来,语气中透着冷气:“哪儿来的?”
小孩儿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原地愣了一会儿。
他只当是小孩儿是因为被说中了,黑着脸就转身进去了:“我留着你,那是因为看你可怜。你若是总是这般,偷着抢着,我肯定是不能再留你。”
他走到了桌边,看到了桌上放着一盒蛋炒饭,也没什么食欲,他向来就是这样,白天的活干的重了,晚上基本都不会有什么胃口,再加上这会儿心里突然就堵上了一口气,更吃不下了。
小孩儿还站在阳台那里愣着,他斜眼看了过去,终归还是有些不忍:“今天太晚了,你过来吃了饭,今天先歇着吧,明天再走。”
半天没动静,他扭头看过去,就看到了小孩儿眼里亮晶晶地,闪着的全是泪花,就差那么一点儿就要掉下来了,最后还是被他微微一仰头就咽了下去。
小孩儿走进了屋里,安安静静地把碘伏打开,又仔仔细细地把纱布一层一层地叠好,贴上医用胶布放到桌上,盯着邵离音的肩头位置。
目光猛地缩了一下,明明昨天还是一小块,怎么就一天,一个肩头就烂了,又打量回他放在桌上的那个小小一瓶的碘伏,琢磨着这小小一瓶是不是不太够用了。
最后目光移到了邵离音的脸上,认认真真说道:“这个不是抢的,也不是偷的。”
说着他又看向了桌上的蛋炒饭:“这个也不是抢的。”
邵离音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孩儿垂着头,没敢去看他:“那天抢你的,真的是第一次,也一定是最后一次了。
那天我已经饿了三天了,我以前都是一天一个馒头加一瓶水,我自己有一个瓶子,会去接一些自来水。
我一天能有十几块,但我一天一块钱就够了,我能攒下一些钱。之前我还找了餐馆和发传单的工作,我其实攒了一些钱的,就想攒够一个月的房租,因为没房子,我的瓶子我总看不住。
废品回收站晚上九点后就关门了,我9点后捡的,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总会被人拿走,我只要有间房子……我问过了,最便宜的房租是五百五十块,我已经攒够三百了。
但是,但是,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生病了,餐馆不要我了,发传单我也没力气了。
我以前也生病,忍忍就过去了,这次也是的,本来都快好了。
可是那天,我每天都会去看的,那个砖缝不会有人去,我的钱都放在那里,我没别的地方可以放,我只能放那里,我每天都会去看的,真的每天都去,可是那天去,就是没了,全都没了,我去找钱,然后我的瓶子也丢了……”
小孩儿说得语无伦次,每次都能咽下去的眼泪也再也咽不下去,就顺着眼眶滚落下来,打在了地板上。
“那天我太饿了,我连一块钱的都没了……我只要能吃一点东西,第二天我就会有力气了,我就能挣到钱了,蛋糕我一定会还你……”
邵离音看着小孩儿眼泪一颗一颗地往地上砸着,不知怎的,就感觉都砸进了自己的心里。
明明这些都是自己的来时路,为何这会儿就本能地把人往坏处想了呢?他恼恨自己的口不择言,站起了身就过去把小孩儿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大概是知道了邵离音不会再把他赶出去,小孩儿哭的更委屈了,哭到最后直接躺在了邵离音的怀里抽抽搭搭,完整话也说不出来一句。
邵离音已经把他抱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腿上,小孩儿整个趴在他的怀里,皮包骨的人抱着哪里都硌手,脑袋现在趴在他的胸口,他能看到小孩儿后脖颈上那凸出的一节一节的颈椎骨。
手指轻轻摩挲着,像哄着小孩儿入睡一般的轻声说道:“以后不会了,以后不会没饭吃了,以后生病不用忍了,以后都有地方住了。
刚刚是我说话重了,以后都不会再说你。”
说着话,他感觉到自己的肩头有手指轻轻地拂过,紧接着怀里的小孩儿动了动,从他腿上下来,就拿起了桌上的碘伏和棉签,就要动手往他的肩头消毒。
邵离音瞳孔一震就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刚哭过的小孩儿声音还带着鼻音:“这是最小瓶的,两块钱,纱布和胶带一共五块。这些一起是七块钱。棉棒是我找买药的阿姨要的,她答应送我的,不是我抢的。
昨天的瓶子再加上早上又捡了些,一共卖了十八块钱。这份炒饭是小份的,九块钱。还剩一块在这里。”
他把碘伏放到了桌上,又在袋子里掏了半天,摸出了一个硬币,放到了桌上。
小孩儿站起了身,认真凝望着邵离音:“现在可以让我给你上药了吗?”
邵离音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总不好承认,自己真的只是单纯的因为害怕才躲的吗?
堂堂邵离音,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就是怕了和医院有关的一切……
他怕打针,讨厌消毒水和碘伏的味儿,怕那些冰凉的机器贴在身上的感觉,甚至怕吃药。
这,对一个小孩儿说出来,有点丢面子吧……
他僵着一张脸,嘴角也扯着笑得勉强。
脸还僵着,突然就感觉到了肩头的刺痛!
这小鬼,趁他不注意就上手了!
“你……!”
“你不会是因为怕疼吧?”
“你开什么玩笑?我会怕疼???”
在尊严面前,不是在医院,只是上个药的话,也不是不能捏着鼻子忍一忍,尤其还是在这么一个小破孩儿面前,他怎么也得端出一副长辈架势来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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