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昏暗的火光投射在紫云金的脸上,而炽灵背对着紫云金,正在用力擦拭着贴身携带的匕首,金属的摩擦声在劈里啪啦的火焰跳动声中格外刺耳。
“那个圣殿骑士,她临死前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紫云金靠着坐在篝火旁,闭目养神,神色平淡:“哪一句?诅咒我们下地狱,还是称赞圣殿的圣洁?我听过太多了。”
炽灵擦拭的动作猛地一顿:“都不是。她说……看看你们,怪物和叛徒,真是绝配!你们这种扭曲的存在,就应该一起被净化!”
少女突然转过身,眼神锐利又带着某种焦躁,死死盯着紫云金:“她说得对,是不是?我们,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在所有人眼里,就是这样子的。”
紫云金缓缓睁开眼,看向炽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所以你是想说,经历那么多,你还是认为圣殿是神圣伟大的,圣殿不会加罪于无罪之人,每个被圣殿处决的人都犯下滔天的罪行,认为你应该被净化,我应该被处死。我们出生就带着不可被原谅的原罪,我们最好乖乖自杀,不要给社会添麻烦。”
炽灵像是被烫到,声音骤然拔高,慌乱地踱步:“不,我没有,我怎么可能还会认同那群混蛋。”少女想到无辜而死的萨西亚,以及无辜受罪的自己,她烦躁地抓头发,匕首“哐当”一声砸落在地上。
“我只是……该死!我只是不明白,我明明应该恨你,恨你入骨,恨不得现在就把你……”炽灵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却显得色厉内荏。
紫云金眼神扫过地上的匕首,又落回到炽灵挣扎的脸上,语气中带着了然的冷峭:“那你为什么不选择动手?机会多的是。就像昨晚,你的手已经按在刀柄上,为什么又缩回去?”
炽灵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仿佛心底最隐秘的事物被**裸地揭开,她猛地后退一步。
“该死的怪物,你装睡?你想试探我?”
紫云金站起身,走近一步,无形的压迫感让炽灵呼吸一窒。
“不,我只是好奇。一个被仇恨喂养长大的人类,为什么在唾手可得的胜利前会犹豫。”紫云金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炽灵混乱的内心,“你的手在抖,炽灵。不是因为恐惧,是别的什么……让你下不去手,让你不想杀我。”
炽灵被紫云金逼至角落,紫云金的气息笼罩着她,那股该死的熟悉感。自己和正确答案之间只不过隔了一层薄纱,可是她不想去面对事实。她感到一阵眩晕,心跳狂跳。
紫云金捡起小刀,在手上把玩着。
“闭嘴,你懂什么?圣殿教育过我们,不要做乘人之危的小人。我只是,我只是想光明正大地杀你。”炽灵猛地推开紫云金,声音中带着破碎的哭腔,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紫云金并没有恼怒,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掠过一丝怜悯。
炽灵在看到紫云金眼底的悲悯之后更是崩溃,她一个纯正的人类,居然需要紫云金这种流着龙族血脉的怪物来怜惜她,这是多么的悲哀。
“光明正大?你根本承认不了自己为什么下不了手。”
紫云金抛下匕首,转身准备走开,没走出去几步又停住,声音低沉:“要不由我来告诉你,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救你吗?”
“你不要说!”紫云金的话语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她刻意忽略的细节。
紫云金嘲弄地笑了笑,没有回头,声音飘过来,带着一丝疲惫和洞悉:“你得承认,有些东西比仇恨更强大。”
目送着紫云金离开,山洞里只剩下炽灵的呼吸声。少女捡起掉落的匕首,手依旧在颤抖,冰冷的金属贴着手心,却无法平复她翻滚的内心。不过也许是大喊大叫了一番,炽灵勉强平复下心情。
所有事情不过发生在短短的一周,从备受关怀的军中神射手再到如今的叛徒,中间几日甚至炽灵还是在昏睡中度过的,所以对于炽灵而言,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既没有预料,也没有防备。
她又想起那个自己许久未见过的父亲蓝日,她感到气愤,从自己有记忆开始,蓝日就总是在远行的路上,偶尔归家,也很快就离开。可以说炽灵和这个父亲一点感情都没有,结果现在自己却得替消失的蓝日承担圣殿的惩罚。
紧接着她又想到和蓝日有着相似面容的紫云金,答案已经呼之欲出。这位龙人的诞生,大概也离不开那个清癯儒雅的学者。
她想要大哭一顿,宣泄自己的命运的不公,可是她已经是众叛亲离,和她关系最近的,反倒是那个她自己都在排斥厌恶的对象——紫云金。
炽灵又想到那个圣殿骑士临死前的话,那人的话是对的,一点都没说错。她是叛徒,紫云金是怪物,她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是她又不愿承认自己和紫云金是同类人,紫云金身上流着龙血,恶龙又是残害她母亲的罪魁祸首,要是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和对方组队,毫无疑问是背叛母亲。甚至不只是母亲,还有很多死在战场上的人。
炽灵痛苦地闭上眼,耳畔萦绕着的是自己在神像下宣誓的话语。
她和童年玩伴盾无言两个人,因为同样的理由选择成为士兵,选择为人族而战,为圣殿而战,立誓要让龙族血债血偿。可是她又想起盾无言已经被火龙吞食,在巨龙那极具侵蚀性的胃液中腐化。
友人用生命履行诺言,不仅伟大而且崇高,得到领主和圣殿的双重褒奖,可是自己却被丑恶的怪物救下,还成了叛徒,走向人族的对立面,圣殿的对立面,勉强苟活于世。
少女静下心认真思考,就连紫云金什么时候进来都不知道。
来者手里提着一只雪兔,看到炽灵似乎稳定下来,说到:“匕首借我用用。”
接过匕首,紫云金简单地去除雪兔的皮毛和内脏,用树枝穿过,放在篝火堆上烤。思考到一半,肉香味飘逸到少女的鼻腔中。
见兔肉彻底熟透,紫云金撕下半边兔子,递给炽灵:“给。”
少女没有立即接过,两人僵持一会,紫云金便不耐烦地将半边烤兔扔到炽灵脚边,背过身,不看炽灵。
炽灵犹豫一会,还是捡起烤兔,拍干净上面的灰尘,小心地放入口中。称不上好吃,只能说原滋原味,很有自然的感觉。不过她也没有选择的权力,既然选择活着,就得生存,得进食。
再说,冬天难找食物,哪怕守墓人和萨西亚都送了食物给炽灵,但是像这种肉食,不知道下一次吃到又得是什么时候。
解决完晚餐,紫云金寻了个舒服位置,直接躺倒入睡。
“你如果想活着就跟我走,早点睡,明天清晨就出发。”紫云金在睡前说到。
炽灵看着这人紧闭的双眼,再次陷入沉思。昨晚也是这样,紫云金早早入睡,而她看着对方,心情五味杂陈。而昨夜,炽灵甚至已经握住匕首,她在幻想,如果自己能杀了紫云金,是不是就可以将功补过。
可是她并没有过错,所以哪怕她真的把紫云金的尸体呈递到云初眼前,多半还是得死。她的身体里流淌着不确定因素,圣殿不允许不确定性存在。
就像萨西亚。
这位一直待炽灵不薄的大姐姐直至死亡前夕还在履行着她的承诺,仍旧在信任炽灵。
不过,也许是平日老牧师太过温和,才让萨西亚忽视和龙族相关者接触的恐怖性。又或许她只是想尽最后一份善心,只是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会使得她变成圣殿眼中的龙族相关者。
对于圣殿而言,杀死一个人远比证明一个人清白简单。
静默许久,最终,炽灵闭上眼,为萨西亚祈祷,这是炽灵在圣殿学习到的第一堂课。
由她一个龙族相关者来做大概有些可笑,可是少女却想起老牧师在授课前说的第一句话:
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是诚心祝愿,神明大人都会为你实现。
闭上双眼的炽灵只觉得似乎有人轻轻地把手放在她的头上,像是对她的祈愿做出回应。
这是炽灵未曾经历过的事情,不过也好,萨西亚会有一个美好的来生。
“晚安。”炽灵也躺下,轻轻地说到。
对面传来那人平匀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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