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扬州城内外分别往京城飞出去了几只信鸽,同时京城往沈府飞来了几只信鸽。
“咕咕咕。”屋顶传来的鸽子觅食的声音。
苏煜泽坐在房内温习,烛火通明,空青从外面的屋檐上抓下来两只鸽子。
苏煜泽摸了摸鸽子的头,捧着一把鸟粮笑看着鸽子吃,等鸽子吃的半饱拿下了鸽子脚上绑的信。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落款是璟。
至于另一封,“小友,吾这几日将前往扬州城外金山寺游玩……”落款宏源。
“空青,明日我要去金山寺见一位好友,提前准备好行李吧。”
“是。”
苏煜泽和这位好友是偶然交好的,当时苏煜泽被权贵骚扰,诗名远扬,怀中天天装得二两鸡血时,收到一份门卫转交的书信安慰,背后还写一首诗。
来人来此地游玩,偶然听闻此事,劝导苏煜泽不要太过抑郁,心胸开阔些,桥到船头自然直,言语返璞归真,娓娓道来,还在末尾留下居住地址。
苏煜泽也就回写书信一封以示礼貌,顺便在后面附了一道少糖美味的甜点方子,谁让老者言语时还夹带私货,声称童子不让他多食甜,随后就不再打扰。
谁知老者是个人来疯,一来二去,两人已经通信良久,这也是他们的首次见面。
苏煜泽进入寺庙后,得沙弥引见去见到自己这个忘年交。
“宏运大师就在此处暂居,我前传唤,施主暂作休息,我去去就来。”沙弥又指着百年银杏下的石桌,“这里有果子和茶水,公子可以慢慢享用。”
沙弥左拐右拐,身影消失在小道。
没过多时,一位老农夫荷锄而来,一身麻布粗衣,发髻上还插着一朵小花,走到墙角的一块菜地旁,拿着锄头翻土播种,动作熟练自然,嘴里还哼着不知是哪里的民谣,只是今日太阳太大,老农夫没一会儿就喝完壶里的水,大汗淋漓口渴难耐之际,老农夫将目光投向苏煜泽。
“这位公子可否借我口水喝。”老农夫走过来胆怯问道。
苏煜泽喝的是上好的龙井茶,这水一看就是金山寺有名的泉水所泡,满满一大壶。
苏煜泽却是慢条斯理地喝着,看着老农夫那渴望的眼神。
“故友既然已经来了,就赶紧坐下休息吧。”
老农夫一看他识破了,不装了,把锄头放到一边,自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茶,一幅老顽童模样嘟囔着,“不好玩,不好玩。”
没过一会,一位小童子出来了,把锄头放好,跟在身旁伺候。
“你怎么认出我来的?”宏源不甘心,老小孩老小孩,就是这样子。
“这里可是贵客所在,农夫怎能随意进出,虽说你动作熟练,锄地锄的不错,但你的手可不像一个多年干活的老农夫。”苏煜泽毫不客气地指出其中的漏洞,一个养尊处优之人哪怕再喜欢种地也不如一个二十年劳作的苦农。
“哼,算你有见识。不行,今日,你得陪我下盘棋,直到我输为止。”
旁边的童子露出一丝微妙的神情,苏煜泽不在意,笑笑坐下,他的棋艺还是世间难逢敌手的。
下至一半,宏源的眼睛是越来越亮了,苏煜泽黑着脸放下棋子,“臭棋篓子。”
宏源赶紧挽回道,“说好了得我输才行,这才到一半呢,接着下接着下呗。”
苏煜泽直接望着童子,“你家先生学了多久?”
“初学初学。”宏源赶紧插话。
“十年。”童子都被自家先生的厚颜无耻整的羞愧了。
“呵呵。”
苏煜泽咬着牙说出最后一句容忍的话,“不准悔棋。”
“嘿嘿,好的好的。”
和一个臭棋篓子下完棋,苏煜泽感觉自己今天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臭棋篓子宏源提议:“不如去钓鱼?”
苏煜泽立马同意,“去。”
现在不走,等着再来一局吗?
但他没想到,宏源钓鱼也不安分。
“为什么你坐在这鱼就上钩?”苏煜泽安心垂钓时,宏源走过来气鼓鼓道。
还暗戳戳问道,“要不我们俩换个位置?我那里更凉快点,鱼也更多点,实在不行我把我的斗笠借你带一会。”
苏煜泽淡淡两个字。“静心。”
宏源灰溜溜的跑回去继续垂钓,两个时辰过去了,鱼没钓到,钓到了几个枯枝烂叶。
苏煜泽好运连连,鱼篓都快装满了,宏源走过来可怜巴巴地蹲在旁边不说话。
苏煜泽自顾自的挑选鱼篓中肥美的鱼儿,“吃烤鱼不?”
童子点头,老者闷闷不乐,苏煜泽选出三条鲜嫩的鱼儿,将其他鱼放回湖中,让出位置,“你来你来。”
在黄昏的最后一刻,宏源终于钓上来一条三寸长的小鱼儿。
炫耀似的拿给树荫下乘凉的苏煜泽,“今天一鱼三吃。”
苏煜泽拿下遮住脸的斗笠,旁边的篝火已经灭了,敷衍式夸奖,“哇,真厉害!”估计做碗鱼汤都看不见末,带回庙去也没人能看见吧。
一路上宏源围绕着他的那条小鱼,甚至做了一首诗,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临崖钓鲸。
“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诶,人生在世,虚虚实实又如何?眼下快乐就行。”
进入寺庙小道时,竟然遇到一个眼熟的人。
“哟,这位不是我们扬州城大名鼎鼎的小三元,如今的解元沈愈沈公子吗?怎么没在家中温书,闲来垂钓啊,看来沈公子对于会试胸有成竹啊?”迎面撞上来的王玉成酸讽道。
“公子我好像听到了狗吠声。”宏源歪出头来贱兮兮地道。
王玉成用扇子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你这个贱民说什么?”
宏源像是被吓到一样,跑到苏煜泽另一边,“这位公子当真没礼貌,怎能随意指着人鼻子骂呢?”
“王兄稍安勿躁,你看,那边确实有野狗出啊!”苏煜泽不动,指着一扇未闭合的小门,野狗在墙角撒尿嚎叫着奔向山上。
宏源抠了抠耳朵,“看来这位公子小小年纪就耳力不行,竟还不如我这六十老人,当真为你老父亲堪忧啊!”
王玉成狠狠甩袖子,看着来像是要暴怒打人,结果在苏煜泽他们背后走来的人,突然收敛了神色,“今日就不与你们计较,快滚,否则……”
“哇,小小年纪就这么会……变脸。”
看着王玉成额头青筋直跳,苏煜泽也是适可而止,给了小童一个眼神,让他拉着自家大人走,于是拖长的音调在夜空盘旋了一会。
王玉成调整好神色,看着走来的人,谦谦有礼道,“乔端兄。”
一位蓝衣青年男子走来,相貌清秀,身后还跟着一位书童。
乔端走来时,拱手问候,随后往苏煜泽他们远去的方向看了看,不知怎么的,好像听到他师祖的声音,还有点破音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玉成兄在这,有看到什么人,或者听到什么异常的声响吗?”
“没见到什么人,只看到几只野狗狂吠跑远了。”王玉成毫不犹豫口出狂言。
乔端心中有点不适,但见王玉成话题一转,“乔端兄最近劳累赶路,不如我们去山下酒馆稍作休息,我在山脚下酒馆备好一桌上好酒席,正好我最近有些新的读书心得,可与乔端兄好好探讨一番。”
“天色已晚,家父和师长说过……”
“我难道还会害乔端兄你吗?”王玉成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一边说一边搂着他走。
“不是,我酒量不行……”乔端浑身写满拒绝,但嘴笨不太会拒绝。
“不要紧,我们不喝酒。”
“车夫,走。”
车轮滚动,走远的三人又折返了暗中观察了一阵,苏煜泽无语地摸了摸头上的两片叶子,又看了看举着两根草的宏源,和不得不附和蹲在草丛里的童子。
“认识?”
“家里的小辈。”
“眼光不行啊!”和王玉成做朋友。
“太良善了,不懂拒绝,总觉得世界上大部分都是好人,要是能学到你的几分腹黑就行了。”
“呵呵。”
“夸你呢夸你呢。”
“现在这个点出去,还喝酒,不得被坑,你不去阻止。”那王玉成满眼的算计,一看就不怀好意。
“哎,年轻人被坑了,就会找点见识,这是好事儿。”自家这个师孙还是没有见识过人心的险恶。
“那你还在这儿看着,不是担心?”
“我这是看戏,寺庙太无聊了,可不得找点乐子。”
“你这乐子找的真好。”
“不说了不说了,回去一鱼三吃。”宏源吹胡子瞪眼了。
一番下手,无从下手,最后这条鱼被养起来了。
苏煜泽也回到了自己的厢房休息,到了深夜,听到自己隔壁厢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原来是王玉成扶着喝醉的乔端回来了,连带他的书童也醉醺醺。
乔端一看就喝醉了,满嘴的胡言乱语,“不行不行,喝醉了,师祖会骂我。”
《孟子》《论语》乱背诵,还时不时背诵一段比较深奥的讲义,一看就不是自己想的,是家中长辈讲的。
王玉成的眼里闪过嫉妒,眉头紧锁,“好好好,我们回来了,回来了。”
刚刚一个没注意让乔端吐在他身上了,他差点就要把人砸地上了,但是理智告阻止他不能这样做。
他万万没想到乔端酒量那么不好,一杯酒醉,不过也好,一杯就醉,许下了诺言,让他能够去听宏源大师的几日后讲学。
目的已经达到了,王玉成心中有点痛快,这可是他提前得来的消息,宏源大师在这边讲学,虽然他不知道沈愈来这干什么。
不过,他已经和乔端攀上了关系,难道会落后他人吗?
看着自己身上的污渍和涌上鼻头的臭味,王玉成扶着乔端的手有几分粗鲁了,乔端胳膊被抓痛了,使劲挣扎,王玉成索性放开手,让他自己跌跌撞撞地走,等他撞到了柜子上,撞痛了才扶他到床上。
让下人给乔端擦拭干净,换上干净衣服,喝下醒酒茶。
自己把那身脏衣服脱了,踢的远远的,让下人收拾干净,回房好好洗了个澡,小憩一会。
等快到黎明了又返程坐在他床旁边,时刻等着乔端醒来时,王玉成关怀地道,“乔端兄,你醒了。”
双眼咕溜溜地转,试探问,“昨晚是我不对,让你喝酒,乔端兄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儿吗?”
“我记得,不过,玉成兄,你一夜未睡吗?”
乔端头痛欲裂,不过确实记得昨天的发生的事,他好像说了自己师祖的事情,看着在自己身旁照顾自己一夜的王玉成,心有不安。
“我的错,怎么好麻烦别人呢?”
“辛苦玉成兄了。”
“哎,不辛苦,不辛苦。”
“我说到的事一定会做到的。不过引荐而已,师祖不会怪罪的。”
“哎,酒后之言而已……乔兄要是为难,我……”
“不会的。”
鸡鸣,有人温书,有人闲步,有人掉进沟里无人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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